日月争天
近一定有海岛。”韩蛋蛋食指竖在唇边,嘘道:“好啦,别再作声了。”
她曾以假死的办法捕过许多只海鸟,这番故技重演,收获亦自不少。与宫本藏茂拧断海鸥脖子喝了血,勉强吃了几口鸟肉,叹道:“这东西生着真是难吃。”
宫本藏茂道:“那不如从这虎鲸身上割肉吃,大概比鸟肉好吃一些。”韩蛋蛋道:“咱们骑着它,还是吃它的肉,不是太心狠了些么?”宫本藏茂看她满嘴鸟血,不敢再言,点头道:“哈俣,哈俣。”
肚子里有了点东西,身上便有了点力气。韩蛋蛋伸伸胳膊,站起身来,手搭凉棚向四方眺望,但只见碧水连天,何曾有一点岛屿的影子?自语道:“奇怪,怎么会有海鸟?”
一直到下午,仍未见岛屿。韩蛋蛋多捕了几只海鸟在布绳上活绑了,预备明天好吃。没想到有一只居然捉了一条小鱼。这一来大受启发,叫宫本藏茂过来,专管放海鸟捕鱼。宫本藏茂身上没有力气,想要推脱,韩蛋蛋威胁道:“你不放鸟捉鱼,我就放你捉鱼!”宫本藏茂唯有听命。
没过一个时辰,两人已吃上了十几条小鱼。那宫本藏茂是日本人,早就习惯吃生鱼,比韩蛋蛋多吃了好几条,身上多了几分力气,指着那几只海鸟,突然说道:“神奇的中国女孩,我明白你为什么让我……让它……让我们捕鱼了。”
韩蛋蛋道:“为了吃呗。”宫本藏茂摇摇头,双目闪动着一层光华:“不光光是。你还为了让我动一动,活着,不要死了。”韩蛋蛋愣一愣,笑道:“你这倭寇,倒也不傻。”宫本藏茂听她夸奖,脸显荣耀之色。
傍晚的太阳显得格外圆而大,将海面染得红彤彤地。微风徐徐,将那层彤红吹成片片流金,偶有一道大波,那流金滚动成一条火龙也似。忽然间太阳接到海面,数道火龙便一齐游动。太阳继续下沉,但没入水中的一半不仅未熄,反而显得更加明亮,将满天晚霞衬得暗了下去。落日徐徐沉下,终于完全不见,大海上唯余晚霞的残影,此时海天终于同色。
韩蛋蛋看得心情激荡,呆了好久,等天际最后一道晚霞也隐去踪影,喃喃道:“你知道吗,我们一定要活着。不活着怎么能看到这样好的景色?”宫本藏茂脸上似乎还留着一些夕阳的色彩,接道:“哈俣,神奇的中国女孩,你说的对,我们一定要活下去。”韩蛋蛋只觉得晚风似是穿过身体,说不出的空荡荡,悠悠道:“我有名字的。我姓韩,叫韩玉楷,这名字的意思是要做个梁红玉那样的人。这名字是我师父起的。”隔了一会儿,问道:“你说这名字好听吗?”
宫本藏茂早就呆了,听她问话,醒回神来,赶忙答道:“哈俣!梁红玉是谁?神奇的中国女孩,我看你比梁红玉要好得大大的。”
韩蛋蛋陡觉夜风热躁起来,骂道:“呸,你究竟是个倭寇,全然不懂我中国的事儿!”
当天晚上再睡觉时,韩蛋蛋总掂念着对宫本藏茂说出名字的事,不知怎的,竟觉得又是激动又是不安。暗道:“我怎么会把名字说给这个跟我全然无关的倭寇?”问了自己许多回,却是没有题底。她感到自己十分想知道答案,但又隐隐有些害怕,反反复复想了很久,自语道:“妈妈的,他算个什么!”意守灵台穴,内息运行第六个周天时,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日醒来,却见宫本藏茂已放鸟捉了许多鱼,刮鳞去杂,摆放整齐。那大鲸已几乎不游,看模样是吃不消了。韩蛋蛋自从离岛以来,头一回吃到别人精心准备好的食物,很感惬意,对宫本藏茂说道:“你这样就对了。没死之前,先要想着活下去。不仅如此,还要想着怎么活得好一些。”宫本藏茂点头如仪。韩蛋蛋笑了一笑,宫本藏茂见她黑亮的双目跃动着两粒智慧之珠,不禁又呆了。好一会儿醒回神来,低下头去,“哈俣”“哈俣”不止。韩蛋蛋忍不住咯咯而笑,这一回,连她自己也觉得笑得好听。
许是“境由心生”,宫本藏茂很是恢复了些活力。他长年练忍术、柔术等日本功夫,体态极为健美,在鲸脊上走动,间或冲拳踢腿,略有在韩蛋蛋面前卖弄之意。韩蛋蛋心下雪亮,只是面上装作朦朦,偶见他练得招数不错,大声称赞。宫本藏茂愈发生机勃勃。
到中午时,他已觉得所处之鲸脊乃人间绝美之境,只要大鲸不死,与这神奇的中国女孩长此游弋,也不失为旖旎人生。但大鲸之将死,已是显而易见,救它不死,除非将它口中断桅取出。可此等危险哪里敢冒?何况大鲸只要一得自由,纵不将二人吃了,也必会自行潜去。宫本藏茂身份高贵,落到此等地步,其能随遇而安者,全系韩蛋蛋之精神支撑也。
他眺望远方,那千里垂云、万顷碧水相接的海平线上,不知有没有所谓的神灵,能看透自己这连悲苦困厄也压不住的悸动之喜、发芽之心?
忽然之间,他嘴巴跟着眼睛一起张大了:那海平线上,没有出现神灵,却出现了一条隐隐的影子,他数次出海,知道是什么,不由得舌头直了,兽声呼道:“岛!大岛!你看哪!”
韩蛋蛋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猛然间跳将起来,双手一拍,纵声大叫道:“他老奶奶的!死不了啦!”兴奋之余,嗵的跳入海中,向那方向游了一会,转头看大鲸张着大嘴,想想这数日来的艰苦,不禁流下泪来,哈哈笑道:“这家伙到底跟舟舟有点亲戚,居然将咱们带到活路上来了!”宫本藏茂搓搓双手,也跳进海中,向韩蛋蛋游到。他水性比韩蛋蛋差得远了,等他快到身边,韩蛋蛋一个猛子潜入水中,从大鲸腹下穿过,自另一侧爬上鱼背。宫本藏茂没有看到,急得高呼:“韩玉楷!韩玉楷!”
韩蛋蛋笑道:“我在这儿!”宫本藏茂游回鲸身。
两人看到生机,都是格外兴奋,先前那点不大自在转眼间消匿于无形。宫本藏茂道:“我看过了今天,明天早晨就能到那大岛上。”韩蛋蛋沉吟道:“那得看这大鲸了。一,它不要死,二,它要一直向那个方向游。”
宫本藏茂点头称“哈俣”,心中对她更加佩服:“韩玉楷姑娘遇到困难不害怕,看到希望不忘形,却比我修练得好了。”眼光不时望望布绳上的那串宝珠,极希望下一眼看去时,它已挂在韩蛋蛋脖子间,可是,它却一直静静地挂在那里。在这一刻,它的价值好象与那截破破烂烂的布绳没有什么区别。
当夜天气极好。当那串宝珠在星辉下闪着一层莹光的时候,韩蛋蛋与宫本藏茂虽然极为疲惫虚弱,但还是没有睡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些话,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没了话,都睁眼望着天上的星星。后来星星由明亮到昏朦,而天空由深蓝到浅蓝,渐渐而成灰白。太阳从大海中跳出来,天空变成了另一种透明而深邃的蓝色。
一夜之间,那大鲸终于将游到岛边。越近那岛显得越大,后来但见前方全是陆地,相去已不足五十里。韩蛋蛋、宫本藏茂均站在鲸头上,回头看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向前看是绵延千里的息壤,均觉一线之间,海陆相接,而死生已转,不禁感叹不已。
韩蛋蛋道:“以前我听人说什么‘这是死路一条’,今天才知道说得不对。这世上只要有路,就不会死。怕的是没有路,周围全是一片水。”
大鲸竟一直向陆地游。渐渐分清陆地上的山色原野。接着能隐隐看出院落人家。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离岸已不过六七里,却见是一片海滩,那些零星建筑离岸却是远得很了。海滩上好象有许多人在游玩,横七竖八卧在那里,只是不见动弹。越近看得越清,忽然间韩蛋蛋叫了一声:“怎么全是死人?”
宫本藏茂却还是看不清楚,张着眼睛茫然眺望。韩蛋蛋问道:“这里会是什么地方?”宫本藏茂摇摇头。韩蛋蛋担忧道:“千万莫要是到了吃人岛。”宫本藏茂奇道:“玉楷君,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么?”
韩蛋蛋忽觉从心底冒出一股凉气,不自禁微微发抖,叹道:“是人就会害怕,我不是人么?”双目浸出一样黑幽幽的清凉之意,看来分外忧伤。
大鲸看到陆地,奋起最后一丝力气,拚命前游。可到了离岸一里左右时,腹部已搁浅,无法再游。这时已看清海滩上有十数具尸体,瞧服色样子,明明白白是中国人。韩蛋蛋双目怔怔,呆了好久,忽然笑道:“那个李蓬莱真是可笑!”宫本藏茂既不知李蓬来是谁,也不是他为什么可笑,无法接言,但见韩蛋蛋流下泪来,不禁暗道:“别人掉泪就是掉泪,笑就是笑,玉楷君却偏偏两样一起来,这人当真处处与人不同。”
两人下了鱼背,韩蛋蛋回头见大鲸半死不活,问道:“你再不会吃人了罢?”那大鲸身子一翻,轰的一声,激起一片水花。韩蛋蛋叹道:“总是你救了我们,恩将仇报怎么样都说不大过去。”游到它嘴边,双手推那断桅。可此时断桅早已深深扎入鲸腭之中,哪里能推得动?两下用力之后,韩蛋蛋恼将起来,右臂一摆,呼的一记“气刀”劈在桅杆上。嚓的一声轻响,桅杆被削开一道缺口。三记气刀发出,那桅杆被削断,双手推处,终于倾倒于大鲸口中。可那大鲸十数日来没有合嘴,虽是支撑已除,仍是大张其口。
韩蛋蛋道:“是死是活,看你造化罢!”向岸上游去。宫本藏茂紧随其后,这点距离,若是平时,可能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此时两人均是十几日苦熬,好不容易才游到浅水,两足挨到沙底时,不禁松了口气。见海滩上、海水里各有七八具尸体,均是被人杀死,有的浮尸伤口仍在渗血,看来死去未久。两人放目四望,周围没有一个活人。
宫本藏茂道:“玉楷君,这是怎么回事?”
韩蛋蛋白他一眼,忽见他脖子上挂回了那串珠子,不禁摇头微微一笑,一言不发走到岸上。宫本藏茂脸色蜡黄,跌跌撞撞跟着上岸,看着脚下的尸体,忍不住又问道:“玉楷君,这是怎么回事?”声音抖得极是难听。
韩蛋蛋笑道:“忍者神龟派的,我要恭喜你啦。”宫本藏茂诧道:“我……我……怎么了?”
韩蛋蛋忽的脸色一变,咬牙道:“你他妈的不是要到中华上国来给鞑子皇帝拜贺么?我恭喜你终于到了中华上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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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故国如梦
更新时间:2009…5…8 2:16:05 字数:16212
词曰:忽至此,匆匆脚步且住。残草枯木,断桥野渡,舟横不知去处。当年渔歌唱晚,曾是人面桃花,粉臂酥手轻摇橹。恍然一梦,已是半生,倾慕兀自未诉。何堪身国两样愁,怎忍佛魔香一柱!自将百般心思,万缕柔情,易此铁血江湖。不为人知顾影时,偶尔清泪湿乱须。击掌一声喝:世情既是人情积,我情争为世情误!惊鸟徒飞远去,落叶纷纷无语。
宫本藏茂吃了一惊:“玉楷君,这……这真是中国?我们真的已到了中国?”
韩蛋蛋苦笑道:“谁说不是?”宫本藏茂看她意兴萧索,不敢多言。两人在死人中走了几步,韩蛋蛋胆大,见的死人多了去了,除了有点难受,真是没有丝毫害怕。宫本藏茂却从未见过这等阵势,不自禁两股发颤。韩蛋蛋看准一个身量不多高的死人,将他的衣服扒下来,胡乱在海水中洗了几把,湿漉漉穿了。又脱下他的一双鞋,穿上一试,摇头道:“这家伙,个子不高,倒长了这么大一双脚。”扔在一边,另觅一双小些的穿上。看宫本藏茂愣愣站在一边,不禁笑道:“你也找件合适的穿上。你这样子,真说不上是从哪里出来的。”宫本藏茂摇头道:“我……我不穿。”貌颇紧张。
韩蛋蛋道:“那也由得你。”举步便走。宫本藏茂颤声道:“你要到哪里去?”韩蛋蛋笑道:“难道你喜欢在这里?”宫本藏茂快快摇头。韩蛋蛋看看他已几乎全裸的样子,叹道:“你千万别跟着我,我怕遇见人。”宫本藏茂道:“哈俣。”一想不对,又赶紧道:“可……可死人的衣服怎么能穿?”
韩蛋蛋忽想起当日与托苏说“死人是不是人”的事,不自禁怒火涌起,指着他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死人是死人,衣服是衣服,死人穿不穿都成,你却总得穿上衣服,总得活下去是不是?”她声音一句高过一句,那宫本藏茂头点得便一下比一下深。待她由于喘粗气而引起的胸脯起伏接近平息的时候,宫本藏茂已成了另一名兵士。
韩蛋蛋看他一眼,说道:“好罢,咱们先把话说在头里,这衣服不象是鞑子军队的,你穿着去拜见什么鞑子皇帝,若是遇到什么倒霉事,可别怪我。”宫本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