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争天
能成?那喇嘛们就又去邀请了他们西域好些门派的高手,到少林寺来。”
韩蛋蛋心想:“肯定是托巴来了没沾上便宜,便请西域好手助拳。如此一来,钱帮主一定还没下山,这托巴老喇嘛到少林寺纠缠不休,倒是救了钱帮主一条性命。”
想还有一段路,又是快到了晌午,便找了一个空座,点一碗面吃着。那酒保兀自未说得过瘾,添茶倒水、递菜收碟之间,与众客人说话不停。客人中自有喜欢取逗的,你一言,我一语,韩蛋蛋已听得明白:却是中原武林人物也闻风而来,要与西域武林高手一比高下。这中西武学大会六字却是好事者取的。
却忽听西首桌子上一个瘦长汉子大叫:“什么中西武学大会!依我看,应是汉胡斗法大会才是。这些年我们汉人运气不济,胡人骑我汉人头上撒尿屙屎,妈的……”他同桌一名三十余岁的微胖汉子道:“师弟,不可胡说!”那瘦长汉子似是对他很敬重,便不再说,端起一杯酒,滋的一口咂干,脸色更加褚红。
当时清兵入关以来,根基渐深,店中众客人听他们由中西说到汉人胡人,均静下来,一时唯有默默下咽之声。
韩蛋蛋听那三十余岁的汉子说话声音,不禁心下一动,想起当日托巴擒了自己在一片乱坟岗上时,就是这个人说话,记得他们合称扬州十八罗汉。却也不想与他们搭话,起身向酒保问明了少室山路径,会帐出门,策骑直去。
到得山门,却见四名僧人把住山门,韩蛋蛋下了马来,道:“请四位师父让个道,本姑娘要上去走一趟。”四名僧人唱喏道:“少林规矩,女施主不能入内,请回吧。”韩蛋蛋笑道:“有这规矩?”为首一位老成些的僧人圆通说道:“阿弥佗佛,出家人何来诳语?”韩蛋蛋笑道:“我是来找人的。”圆通问是找谁,韩蛋蛋说找钱大印。圆通道:“钱师兄正在大雄宝殿与诸长老等议事,请女施主在此等候,待议事完毕后,小僧去知会一声。”韩蛋蛋松了口气,抚胸道:“钱帮主没死就成。”
四名僧人一齐变色,圆通道:“阿弥佗佛,钱师兄正是盛年,女施主何故咒他?”韩蛋蛋听山上传来呼喝之声,象是正有人动手,心想:“少林寺的和尚们这会儿肯定是跟西域高手比武来着。”心下极是发痒,问道:“他们几时议完事?我不过是帮别人给他带一句话,谁有空等他议事不议事?你们让我进去。”将马缰往圆通手中一塞,闪步便进。
人影闪动,四人呼喇喇从两侧掠过,均是双手合什,排成一道,道:“阿弥佗佛,女施主不可坏了少林规矩。”韩蛋蛋笑道:“那你们为什么坏了我的规矩?”
圆通愣了一愣,说道:“不敢请问女施主的规矩是什么?”
韩蛋蛋道:“我的规矩就是好狗不挡道。”四名僧人一怔之下,均是脸上紫气一显,但四人既是知客之职,自有三分涵量,另一名僧人圆智微微一笑,道:“罪过,女施主说笑了。”韩蛋蛋冷笑道:“我真不明白,女的怎么了?女的不是人?为什么不让女的上山?”圆通道:“少林规矩如此。”韩蛋蛋道:“好啊,这几位师父,我来考你一个问题。在你们看来,我是女的么?”
四名僧人均怔,向她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一眼,圆智笑道:“阿弥佗佛,施主是女身,小僧等焉能看不出来?请女施主转回罢,容小僧禀报师父与钱师兄。”韩蛋蛋听山上呼喝之声更急,摇头道:“你们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依我看不打诳语才是诳语。”圆通道:“罪过,请女施主明示。”韩蛋蛋道:“方才我问你们:我是不是女的,你们都说是,这岂不是诳语么?”
另一名僧人圆慧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女施主若是男人,小僧就是尼姑啦!”他年纪不过二十,一语出口,见师兄圆通一眼瞪来,自知失言,低下头去,念道:“阿弥佗佛。”韩蛋蛋道:“我记得经中有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又有云:‘诸法皆空相,一切有为法,亦作如是观。’在我的眼中,你跟尼姑可也没什么分别。难道几位师父反而一定要死巴巴地认定我是个女的么?”孙振之妻关氏笃信佛教,有时与韩蛋蛋之母傅青女侠谈论佛法,韩蛋蛋自小记心奇好,这会儿扯出两句来,倒把四个和尚全都问住。圆通道:“你-……这……”另一名一直没开口的知客僧法号圆直,点头道:“女施主说得大有道理。是啊,师父也说过:‘诸法而为空相,诸法无非妙性。譬如坚冰融化成水,凭而如山如阜,嶙峋万状……”韩蛋蛋道:“你们四个,就数你还明白点事。”那圆直道:“不敢不敢,小僧于心经略有钻研,可师父说过小僧悟性不高,施主适才妙语,小僧竟似是开了一些窍,善哉。”
韩蛋蛋道:“是啊,那你们就放我上山。”向四人中间一挤,呼的一下抢在前面。圆通道:“请站住!”向韩蛋蛋后心疾抓。韩蛋蛋听得风声,暗道:“都说天下功夫出少林,我先来试试这四个小和尚。”当下身子一低,反足踢出。圆通变抓为掌,砍她足踝“昆仑”穴。韩蛋蛋回头窥得真切,右足撤回,左足里合,扇他面门。圆通侧头躲过,一招二郎担山,拳取韩蛋蛋右耳。韩蛋蛋架臂挡住,但觉也并不如何沉重,当下呼呼呼一连三招抢攻。她祖传开山拳非同小可,圆通连退三步。圆智圆慧圆直三人抢步挡住。韩蛋蛋道:“哈,本施主不奉陪了。”抢步上山。
圆通等四人急追。韩蛋蛋足下生风,四人竟是追赶不上。圆通等见上山石阶上走来两名僧人,打眼看时,正是了释腾、释空两位师叔,叫道:“师叔,挡住前面那个女施主。”那两名僧人均是三十岁上下,见状抢步下来。韩蛋蛋到了近前,双手合什,弯腰便要下拜。释腾、释空还礼之时,韩蛋蛋哈哈一笑,从二人头上飞身跃过。
二僧惊怒,发步便追,这二僧比适才那四名圆字辈僧人武功高出许多,但追出数丈,却未能追上韩蛋蛋。释能道:“留下!”从项上摘下一串佛珠,呼的一声,向韩蛋蛋后心打来。韩蛋蛋自得了三重天内力之后,耳聪目明,非是常人能比,奔势不停,右手向后一抓,将佛珠绰住。入手却觉那串佛珠转个不停,一股阴劲绵绵传来,当下手腕一带,以三重天内力将那股阴劲化去。释能道声“惭愧”,却见韩蛋蛋身子一折,窜入路边树丛之中。
这时圆字辈四僧也赶上来,六人散进树丛追寻。韩蛋蛋专往叶密林深处急钻,起先还听到那六个僧人的声音,后来便听不到了,依山势走出好远,忽的眼前一亮,出现了十数方矮塔,青砖古朴,直不似人迹中所有。韩蛋蛋不知怎的心下一震,有一股清凉纯净之意升起,悄步上前,却见矮塔当间的空地上,团团坐着四名老僧,全是灰色僧袍,有的须眉皆白,有的干脆秃了眉毛,看起来没有百岁,也上九十,均耷拉着眼皮,似在深思。外围坐着另一名老僧,身披红色袈裟,年纪也有七十上下。
韩蛋蛋竟不敢造次,扶在一方最远的塔边,静静观看。
那四名老僧脸上全无神情,既象是睡着了,又象根本就已圆寂。那披红色袈裟的老僧脸上却有焦急之色,看来忧心忡忡。过了不知多久,忽有一名长眉老僧张开眼来,皱成树皮一般的脸上忽然神光一显。其余三名老僧也睁开眼睛。那先一个长眉老僧道:“方丈适才可是内心忧虑?”
韩蛋蛋不禁大惊:原来那红袈裟老僧就是少林寺方丈本相大师。再向他望过去时,眼神里便多了三分敬意。
却听本相道:“师侄愚钝无能,大敌当前之时,却还要扰师叔清修,着实不安。师侄方才想到前面大雄宝殿之中那托巴大喇嘛、观翰大法师貌似谦谦,实则洋洋,不禁忧心,师侄修为不及几位师叔,忽然百感交集。唉,却是让空觉师叔看出来了。”拜了一拜。
韩蛋蛋跟着他话头想到托巴,不由得也担心起来。
那老僧道:“方丈不必谦辞。老衲等均是少林寺的和尚,本寺数百年威名扬堕均系于方丈之身,今临大敌,焉能无动于衷?非是方丈修为不及,实是因方丈在方丈之间,老衲等却在方丈之外。”
本相方丈双掌合什,口称佛号道:“师侄谨记师叔教诲。便是肝脑涂地,也绝不教西域异族狂徒污我少林百年盛名。”
另一名老僧空悟微微一笑道:“方丈若是肝脑涂地,少林百年盛名又将何存?空觉师兄必是已有了胜算。”
空觉慢慢道:“少林七十二绝技,均光明正大,合乎我佛降妖除魔之旨。无论哪一样练到家,均能保我少林名誉不堕。但依方丈所说,那托巴大喇嘛之三重天内力,似乎另有洞天。”说到这里,目光停在本相脸上。其余三名老僧也均望着他。
本相道:“上一回那托巴大喇嘛来之前,师侄已接到江南天宁寺主持清愚方丈传信,据清愚方丈所说,信是一个小女施主所留,以藏字诗告诫托巴将来少林寺寻迦楞经。”当下将那首“当年唐僧要去西”的诗念了,解释道:“这诗中藏了两句话,便是‘西藏喇嘛来夺经,密宗将去少林寺。’”又将那小施主受一个喇嘛挟制等说了,这自然都是清愚当时所见。
空悟和尚年轻时性情机敏多智,听了这首诗,不仅笑道:“这小施主甚有佛缘。不过,若说紧箍咒是佛经的老祖宗,却未免太过大胆了一些。”众老僧皆称佛号。韩蛋蛋听他如此评价自己,不禁觉得很是得意。
本相道:“其实也多亏了这小施主,当时师侄等有了准备,没敢惊动几位师叔清修,与本非、本色、本虚四人,以少林大力金刚降魔阵法,令那托巴大喇嘛无功而返。”空悟道:“大力金刚降魔阵法合天罡之数,每人行九阳之功,四人施出,便是三十六天罡。托巴大喇嘛既然能劳动本字辈四大高手行大力金刚降魔阵法,其内力修为,当在……当在……”迟疑不语。空觉道:“不错,这托巴大喇嘛内力修为当在你我之上。我等无论是谁,一人之力,恐怕都不能够接下来。若是空悟师弟与空识师弟同施拈花指,当能敌得住他。嘿,可便是这样,以二敌一,也胜之不武,他如何会口服心服?”
本相道:“师叔所言极是。托苏大喇嘛出下题目来,要连胜我少林寺大三阵小三阵,只要输了一阵,便掉头就走。眼下在大雄宝殿等着师侄答话。师侄着本虚等先应付,但师侄再不去,未免让他太过小觑了少林。”
韩蛋蛋听得分明,暗道:“这托巴也真是狂妄到家。”不禁有些义愤填膺,便欲显身插话。但见五僧宝相庄严,又生了怯意,暗道:“我算得什么,能跟这些大师们出主意?”悄移脚步,想要走开。正转过身来,却听呼的一声轻响,脚下地面突然生出一股柔和之力,托着自己向四僧中间飞去。韩蛋蛋大惊,内力陡生,呼呼踢出两腿,将那股柔劲踢得啵啵有声,一个筋斗向圈外翻出。却听五名僧人咦了一声,接着呼呼呼数道无形柔劲齐至,韩蛋蛋但觉浑身被厚厚的棉被裹住一般,身不由己落下地来,正站在四名老僧中间。她心下惊奇之极:“这几个老和尚看来象是走路都要人扶着的,内功却是这样厉害,竟能将我吸到这里。若不是亲身经历,打死也不会相信。”由惊到佩,当即拜了下去。她却不知,空觉四僧与本相方丈惊奇更甚,适才空觉施出“控鹤功”,便是一头牛牯也能吸动,却被她脱身出去,空悟、空劫两人又均出手,才将她置于当地。四名少林长老之中,只有空识没有出手,当今世上,能劳这三人一齐出手的,简直就是没有。四长老与方丈刚才均知有人潜到此处,但没有回头侧目,谁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及至见到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均感意外之极。本相道:“阿弥佗佛,小施主从何而来,怎么闯到了此处禁地?”
韩蛋蛋摇头道:“我不知道这是禁地,早知道是禁地,请我我都不来呢。方丈要是怪罪,只能怪罪山门前把门的那四个小和尚跟后来的那两个中和尚,说什么也不让本姑娘进山门,本姑娘只好硬闯,他们六人就追,我想他们跟我没上没下,我可不能跟他们没大没小,惹不过躲得过,就糊里糊涂走到这里来啦。”
本相听她说话不象,又摸不清她底细,不禁有些不愉,说道:“阿弥佗佛,今日山门知客的是圆通等四人,他们怎么会对小施主没上没下?小施主须知,说话占人便宜,并非诚实之本。小施主如此身手,岂不可惜?”本相跟托巴交过手,他的眼力何等厉害,一眼即看出韩蛋蛋身负的内功与密宗三重天同属一宗,心道:“这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