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晋阳(吴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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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板着萧墨存的下颌,就要往里面塞,萧墨存挣扎着,拼死不愿服下。就在双方僵持之际,一道银色闪光拂过,萧墨翎惨叫一声,手上鲜血淋漓,五根手指头断了四根。他惊惧地转过脸,正待张嘴呼喊,却见沈冰楠一脸寒霜,出手如电,点了他的哑穴,冷冷地道:“萧墨存就算罪该万死,也得我们凌天盟动手,轮不到你这等宵小逼迫于他!”
萧墨存闻言,面白如纸,脸上却禁不住笑了起来,他一面笑,一面流泪道:“红绸,你是红绸,我这个亲,还真是成对了。”
第25章
沈冰楠左手执刀,看向萧墨存,一双明眸内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喜有悲,有恨有悯,有期许有感动,却也有怨怒有气恼,半响,她慢慢伸出手,摸到自己下颌,随手一揭,将一张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露出底下略显苍白的脸孔,正是多日不见的红绸。
记忆中的红绸总是笑语嫣然,为人爽朗,最具江湖儿女豪气,却偏偏唱得一曲好曲儿,歌声轻柔委婉,低沉处似有无尽欲说还休的忧伤。萧墨存看着她,原以为心如死灰,却在刹那间一股热流涌上眼眶,那些在岛上两情相悦,柔情低徊的记忆骤然间被忆起,巨大的酸楚和痛苦扑面而来,霎时间淹没这么些日苦苦维持着的清冷面孔,他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却早已泪流满面,千言万语,冲到喉咙口,颤抖的声线,说出来的竟然是:
“慕,慕锐,慕锐还活着?是不是?慕锐,慕锐真的还活着?是不是?”
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即便明知那人没有死,会面临更为不堪的事实,即便明知,那事实可令自己万劫不复,却仍然忍不住希望他活着,希望那个曾经相依相恋的人活着。
无论如何,人活着,是最重要的。
红绸一呆,怒道:“首领自然长命百岁,你害不死他,是不是不甘心?”
萧墨存一时间如遭重击,胸口剧烈起伏,艰难地闭上眼,忽而呵呵低笑了起来,笑声苦涩难听,仿佛将最后一点生命的活力都在这笑声中消耗殆尽一般,随后,他缓缓睁开眼,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凄然一笑,道:“没死就好,他没死,我才可以真正放心了。”
红绸咬着唇,握刀的手竟然有些颤抖,也不知怎的,原该扑上去血刃这个背叛盟主,无心无义的卑鄙小人,却莫名其妙被他满面的凄美所折服,低下头,哑声道:“首领没事,从河里被救上来后,养了一月的伤,此刻功力大致恢复,听到,听到你成婚的消息,便命人来,带你回去。”
她猛然想到一事,抬头略带威胁道:“你不要妄想呼救,盟中此次来的好手不少,若不想前厅那些狗皇帝的肱股大臣无故受牵连,还是乖乖跟我们走为好。”
萧墨存叹了口气,弱声道:“你以为这一婚礼是为何而来?我若不是在等,这门外侍卫仆从,又岂是萧墨翎所能轻易买通调开?放心,我定然毫不反抗。”
红绸疑惑地看看他,道:“你,知道我们今晚会来?
萧墨存苦笑了一下,道:“不是今晚,也是明晚,总之若是要来,只这几天。”他注视着红绸,道:“你扮成沈冰楠,那真正的沈姑娘呢?”
“放心,”红绸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那小姑娘被我点了睡穴,好好地躺在她自个的房里头。只可惜了,我瞧着她面目尽是喜色,想来,是真心实意要嫁给你。”
萧墨存闭上眼,喃喃道:“我终究是对不住她。”
“你给她留了那许些东西,想到想不到的都替她想了,她占了大便宜才是,”红绸不自觉如旧日那般,开口安慰他,忽而察觉自己语气过善,忙换了恶声恶气道:“总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是自己找的。”
萧墨存微微一笑,低声道:“红绸,你果然还是适合这种语气。”
旧时的回忆霎时间涌了上来,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心里均俱是伤感,片刻之后,红绸清咳一声,略拍拍手,不一会,门外闪进一名黑衣劲装的魁梧汉子,见到萧墨存,脸色略微一迟疑,仍然恭敬地唤了一句:“公子爷。”
还真是老相识了,萧墨存嘴角一勾,淡淡地道:“赵铭博,别来无恙。”
赵铭博是老实人,旧日又曾受过萧墨存大恩,此刻却奉命来抓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垂下头,不敢接触他清亮的眼神。
“阿博,夜长梦多,赶紧的走吧。”红绸一扬眉。
赵铭博点点头,走上前来,抱拳道:“公子爷,得罪了。”说罢,俯身想要将萧墨存背负到背上。
此时,却见一个小人儿扑了过来,紧接着,一声童音脆生生地喊道:“不许你们带走主子!”
红绸一看,却是才刚那个被萧墨翎丢到角落去的小太监,额头磕破了,血迹污得脸上身上斑斑点点,抱着萧墨存胳膊的手尽管有些颤抖,小胸膛却挺直了,大眼睛尽管瞪着他们,却掩不住胆怯,见她打量自己,不由又喊了一声:“不许你们带走主子!”
红绸不由有些好笑,却板着脸道:“让开,你不要命了么?”
“你们要带他去哪里,不许,不许!”小宝儿带了哭腔,抬头见萧墨存眼角犹有泪痕,满脸尽是自己前所未见的死寂之气,不禁心里大恸,抱紧了萧墨存的胳膊道:“主子病了,不能吹风挪动,你们都没瞧见么?”
萧墨存呵呵一笑,眼底尽是苦涩,他拉起袖子,替小宝儿仔细擦擦额头上的血迹,柔声道:“小宝儿乖,你在府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小宝儿疑惑地看他,忽而坚定地摇头道:“主子,你诓骗我,我爹卖我的时候,也是这般诓骗我,我懂的,你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红绸一脸不耐,喝道:“小东西,你再不让开,休怪我手下无情!”
“红绸!”萧墨存急道:“你要干什么,这还是个孩子。”
红绸脸上有些不痛快,终究下不了手伤一个孩子,却恶狠狠地啐道:“呸,狗奴才就算小,也还是狗奴才!”
萧墨存眼神一利,扫了红绸一眼,竟让她不由咽下还未出口的骂人话,他转过脸,对赵铭博道:“赵兄,萧墨存自问于你尚有恩情,今天便请你还了我的恩情,你可愿意?”
赵铭博垂头,呐呐地道:“我不能违背盟主之命。”
“墨存绝不教你为难,”萧墨存紧盯着他,道:“我之所愿,不过是请你护这孩子周全,你可愿意?”
“公子爷……”小宝儿吓到了,抬起头低声呼喊了一句。
“乖,别说话。”萧墨存摸摸他的脸,继续对着赵铭博斩钉截铁地道:“若你盟今夜有一人伤了这孩子,就别想墨存乖乖束手就擒。我宁可拼着鱼死网破,也不让各位如愿。别忘了,这府内今夜来的可都是京里达官贵人,护卫高手岂会有少?任凭你们来多少好手,只怕也无法瞬间掌握局面,只有时间稍微拖久,御林军,龙骑尉,京师防布营等人顷刻就来,到时候,别说带走一个萧墨存,便是你们自己,能不能退出,也是未知!”
“你!萧墨存,你果真要绝情至此?!”红绸气急败坏,骂了起来。
“非我绝情,”萧墨存将小宝儿护在自己臂膀之间,道:“此间事物,与这孩子何干?你们不也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吗?何苦殃及无辜?”
“行,我答应你。”赵铭博点了点头,伸手拉小宝儿,皱眉道:“让开,你主子保下你的小命了。”
“不,不,我不让开,”小宝儿又踢又踹,哭道:“你们要带主子去哪,要带他去哪?”
“带他去死!”红绸一个箭步抢上,将手中才刚剁了萧墨翎指头的利刃指着小宝儿的胸膛,喝道:“快点让开,小崽子!”
小宝儿死命拽着萧墨存的胳膊,摇头哭道:“我是您的奴才啊,您要是不在了,我该如何是好?主子,我不要他们带你走,我不要他们……”
话音未落,他身子一软,却被红绸拿刀柄点了睡穴,软软地扑到萧墨存身上,萧墨存脸色一变,道:“红绸,你不要逼我!”
“若不是首领有吩咐,我一早上来便点你的穴了,哪用得着跟你磨蹭到这会?”红绸叱骂着,上来拖小宝儿。
“慢着,”萧墨存止住她的手,道:“我改主意了,把他带上。”
“为何?”红绸诧异地问。
“留他在这,晋阳侯婚夜被劫的罪名一压下来,他岂有活路?”萧墨存闭上眼道:“把他带上吧,到了地方,给他银两盘缠,放他回家便是。”
“你呀,”红绸眼眶一红,骂道:“总这么婆婆妈妈,像个爷们吗?”她转身朝赵铭博道:“阿博,你把他背上,我来抱这小崽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得走。”
“好。”赵铭博答应一声,上来将萧墨存背负上肩,红绸扯过他衣架上一领鹤氅雪披,替他披挂身上,触及他的背脊,忍不住啐道:“怎的比先前还瘦?”
萧墨存默然,只伏在赵铭博背上,随着他出了房门,忽而道:“转左,入后院花园,过回廊,从角门出。”
红绸狐疑道:“你别是有陷阱设下吧?”
萧墨存叹了口气,道:“红绸,我若要叫嚷,此刻便可以,又何需等到角门?”
红绸尚未答话,赵铭博却沉声道:“听公子爷的。”
红绸跺脚道:“若是出了事,你我都别活了。”
赵铭博淡淡地道:“我信公子爷,他是什么样的人,按理说你跟着的时候更多,又何需我说呢?”
红绸哑然无语,暗自垂下了头,咬着唇道:“你,你莫忘了总坛死难的弟兄们。”
“我什么也没忘,”赵铭博紧了紧背上的萧墨存,面无表情地道:“我也没忘了刑堂里公子爷的救命之恩,也没忘了他为咱们盟里的事务如何废寝忘食,写下对策,更加没忘了,他与首领如何恩爱,若这些都能作假,就让老天爷挖了我的眼睛吧。”
萧墨存听了,只觉心里涌上一阵酸楚,他仰头眨眨眼,笑道:“听了你这几句,我真是不枉此行了。”
“公子爷,你莫多虑,”赵铭博道:“首领临来,特定嘱咐我等不得强行将您掳走,不得点穴以免伤了您的身子,首领说,一切看您愿意。”
“他这么说?”萧墨存凄然一笑,道:“他早就知道,我必定是愿意,他果然是这世上,懂我最多的人。”
第26章
一行人如萧墨存所指点那般入后花园,过回廊,来到一处偏僻角门,一路上果然并无遇到多少阻挠,纵使有一两对巡夜或往前厅传东西的仆役,他们略于一旁一避,也没惊动旁人。到得角门之处,轻轻一跃,便即得出,拐过一旁窄巷,早已停妥一辆灰扑扑的马车。赶车的人戴着遮住脸庞的斗笠,见了他们,略一点头,打开车门,赵铭博将萧墨存仔细放下,送入车厢之中,红绸将抱着的小孩扔在驾车人一旁,自己跃上车,与赵铭博道:“走吧。”
赵铭博点头,坐到车前另一旁,车夫马鞭一扬,马车随即跑了起来。
那马车里外一径朴实无华,红绸弯腰进了车厢,见萧墨存伏在硬邦邦的木头上,正勉力爬起,心里一软,鬼使神差地过去一把将他扶起来,口里数落道:“怎么还病成这样?你不是深受那狗皇帝喜爱么?宫里的御医一大堆,都治不了你?”
萧墨存喘了口气道:“治得了人身,治不了人心,有什么用?”
红绸皱眉道:“什么人身人心,你这个鬼样子,回去了首领还不得心软,说不定不忍罚你,那跟底下弟兄们就交代不过去,你还不是让首领为难?”
萧墨存一呆,苦笑道:“你放心,我断不会让他为难便是。”
红绸心下有说不出的烦躁,索性闭嘴,只听车外马蹄哒哒作响。她不说话,萧墨存自然也不会开口,车厢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红绸一向快意恩仇,说一不二的江湖女儿性子,如何受得住这种氛围,一扭头,正见萧墨存苍白着脸,一双美眸空洞地看着前方,却有说不出的忧伤和绝望。她心下一凛,舔舔唇,没话找话地道:“诶,你要不要喝水?”
萧墨存似乎充耳不闻,那一张难描难画的脸上,只余空泛和无奈。红绸一阵烦闷,一锤车厢壁板,喝道:“别一幅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样子行不行?也不是一定会重罚你,虽说整个祸端都是由你而起,可大伙也有眼瞧着,你那段日子病得都快一命呜呼,哪里有精神兴风作浪?首领明察秋毫,会给你个公论的。”
萧墨存茫茫然地转头,看着她,忽然一笑,宛若盛开瞬间即会凋谢的昙花,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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