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
就这么结束了,像我们这种人下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了,像我们这种人,像我
们这种家伙.
——吉姆·汤普森《秘密杀人犯》
有两三座房子的简易旅馆——片仓旅馆位于东京都江东区高桥街,他们家的长
女片仓信子来到警视厅深川警察署高桥第二警察局的时间,是1996年9 月30日的下
午。
这个时候的警察局里,值班的巡警石川幸司正在接待当地城东第二中学一年级
的学生田中翔子,她的自行车丢了,前来报案。片仓信子和翔子都在城东二中的篮
球队,但是这一天,信子交了病假条没有参加队里的活动,早早就回了家。因为知
道这件事情,所以当田中翔子看到信子时,显得很狼狈。
如果是偷懒逃避训练的话,那就不仅是信子一个人的问题了,一旦这件事被发
现,一年级的全体队员都要承担连带责任。所以,正因为这个原因,当田中翔子看
到信子走到警察局附近发现自己并停下脚步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在
这种时候看到她,真是不太走运,如果她想逃课的话,为什么不能再做得更巧妙一
点呢? 片仓信子站在离警察局的门口大约两米的地方,看上去很是犹豫。田中翔子
装着没有看到她,而是把眼光转向了石川。但是信子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咕哝着什
么。就在翔子焦虑不安的时候,石川也发现了站在那里的信子。
在当地,片仓旅馆作为一家简易旅馆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它的创始人片仓宗
郎原来是丝绸批发商的佣人。明治中期的时候,他为了给从各地来马食街购买布料
的商人提供住处而开办了这家片仓旅馆。后来,为了适应周边环境的发展,它改名
为“片仓之家”。从战后开始,它一直为工人们提供清洁而又便宜的旅馆。
片仓家一代一代地经营着这份家业,到了信子和她的弟弟春树这一代,已经是
第六代了。但是,信子的母亲却不太喜欢它,因为她想卖掉这家旅馆,所以经常为
这件事和婆婆吵架。就在两个月前夏天的一天,和婆婆吵完架之后就离家出走了,
一直到深夜也没有回来。片仓一家很是担心,他们和警察局取得了联系,当时在警
察局值班负责调查的也是石川巡警。
石川以前也见过片仓一家人,“片仓之家”就位于他每天要多次巡逻的地区,
他经常停下来问一问有没有异常情况。就在今天下午一点多,他还见到了在问事处
的信子的父亲,并和他谈论了前天晚上发生在清澄街一家小吃店的火灾。
“信子,怎么啦? ”石川问她,“有什么事情吗? ”
石川的语气很亲切,翔子看了看石川,又看了看信子。信子还在警察局门口犹
豫。翔子有点生气了,原来如此,一定是什么不好说的事情吧。
“信子,进来吧! ”她大声叫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不要隐瞒了吧。”
“啊! 你们认识? ”石川问,“不好的事情,是什么?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
翔子讲了事情的原委,石川不由得笑了起来。
“逃课可不好,信子。”
“我们甚至会被罚绕校园跑十圈,”翔子提高了嗓门,“巡警先生,你最好别
理她。”
“那可不行,我是警察。”
石川回敬了她一句,但信子还是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石川突然感觉到她的脸
色有点不同寻常。
“发生什么事了,信子? ”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到门口,站到信子的身边。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发
现信子因为过于紧张而在微微地颤抖着。
石川迅速看了看周围,然后拉着信子的胳膊让她进屋:“快进去吧。”
信子低着头走进了警察局。在近处一看,翔子也发现了信子的样子有些反常。
她手里拿着要在报案表上盖章的图章,觉得有些害怕。她急忙说:“我,我的自行
车丢了,在图书馆附近,没有锁,不一会儿就丢了。”
信子没有回答,低着头看着地,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着。她身穿粉色的运动衫
和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写有“片仓之家”的塑料拖鞋。这是住店的旅客在附近活
动时所穿的拖鞋,信子平时非常讨厌它。关于这件事,翔子不止一次地听别人说过。
但今天信子却穿着这种拖鞋——这个时候,眼泪从信子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正好滴
在塑料拖鞋上的“片仓之家”中的“家”字上。
信子的下巴颤抖着,她慢慢抬起了头。然后说:“我在摄影杂志上见到的那个
人,现在在我家里,报纸上也登过那个人。”
信子说的这个人,是1996年6 月发生在茺川区的一家四口被杀案件的重要证人,
警方正在寻找他的下落,他是一名公司职员,名叫石田直澄,四十六岁。
可是,巡警石川还不能马上就相信信子所说的话。像信子这个年龄的女孩子,
容易把一些事情张冠李戴,而且石川也非常清楚片仓家近来所发生的一些乱七八糟
的事情。所以信子也会在无意识中寻求外部的一些强烈刺激,并在其中寻找发泄郁
积在心中的感情的途径。
同事们都知道他非常擅长对问题少年的保护与辅导,自己也非常乐于做这种事
情。其实,他也曾经想过不当警察,而是成为一名老师。
“信子,坚强一点,不要太激动。”石川弯下腰看着信子说,“和那起案件有
关的人不会住在片仓之家的,如果住在那里的话,你的父母一定会马上发现的。”
信子的两眼全是泪水,她使劲地摇了摇头,田中翔子走到信子的身边,抱着她
的肩膀。
“石田先生,真的、真的在我家里。”信子断断续续地说。她每说一句,都会
有泪水流下。“我的爸爸妈妈也都知道这件事。”
“真的吗? ”
“石田先生让我……让我来的,他让我来警察局报告警察。那个人身体非常弱,
不能再出门了。”拼命地说完这些话之后,信子放心似地叹了口气,“他已经很累
很累了,所以让我来找巡警,请你快去吧。”
石川感到有点困惑,他直起身看着信子,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只听到翔子非常严肃地说:“巡警先生,快去吧! ”
“啊? ”
“信子不会撒谎的,你还是去看看吧,这可是警察立功的机会呀。”
石川虽然还是有点犹豫,但他还是骑上那辆巡逻用的自行车。
“你们在这里等着啊! ”
说完,他就向片仓旅馆骑去。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太相信信子的话,而且
他也不相信自己。他觉得这个极有可能杀了一家四口的嫌疑犯不会让自己碰上的。
石川走了之后,片仓信子小声说:“石田先生没有杀人。”
田中翔子点了点头:“是的,我明白。”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他真是一位可怜的大叔。”
“我明白,我相信你说的话。”
“谢谢! ”信子说。
她的话里既没有谎言也没有误会。过一会儿,石川巡警所要保护的那个男人一
定会是石田直澄,只要他出现了,“茺川一家四口被杀一案”中的谜团一定会被解
开。
被杀的是什么人? 谁又是杀人犯呢? 案件出现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案件发生后
又留下了些什么?
1。案件
案件发生在一个雨夜。
6 月2 日,关东地区还没有进入梅雨季节,这天夜里的雨不是像梅雨那样的蒙
蒙细雨,而是伴有强劲的西风和雷声的暴雨。预报说从6 月1 日下午到2 日凌晨的
降水概率为百分之八十,而事实上是从2 日凌晨两点左右开始下暴雨的,到天亮时,
有的地方的降水量已经超过了一百毫米。千叶县南部地区还发生了地板浸水的灾害,
茨城县水户市内因打雷造成三百户居民停电。凌晨两点三十分,NHK 的综合节目发
布东京二十三个区的大雨洪水警报,而且每隔一小时报告一次有关大雨的情况。
案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案件发生时的情形已很难判断,也很难推测案
件发生的时间,而且因为确定第一通报人的错误使得现场附近在调查初期形成了不
必要的混乱,这件本来可以按顺序追查下去的简单的案件之所以变得如此复杂,就
是因为这种天气情况。
通常,在营团地铁日比谷线北千住站的站台上就能看见被称为“千住北新城”
的地上建筑高三十五层的塔楼,但这一天,塔楼也被风雨淹没了,它被淹没在白茫
茫的烟雾中。准确地说,这座由东西两座高层塔楼和中间一座中层塔楼组成的“千
住北新城”整个沉人了暴风雨中。因此,作为作案现场的西塔楼二十层的二0 二五
室,即使有人往上看这间房子的窗户,除了雨雾以外,不会再发现任何东西。
“千住北新城”开发建设计划始于昭和六十年4 月,由大型的城市银行和系列
不动产公司以及地区密集型中等规模的建筑公司共同完成。
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几乎没有因为大型再开发的问题和当地发生什么纠纷,其
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该计划不存在建筑用地的买受问题。
建设准备用地的八成原来都属于一个叫日代的合成染料制造公司,该公司旁边
的一个非常大的烟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这条街道的标志。但是,当地居民和
这个公司的历史关系就是一个从来没有停止过的对立的历史,从经济高速发展时期
以来,茺川的上流地区就开始了住宅区的开发建设,住宅区和准工业区就像拼图似
地混合在一起,从那时到现在,双方就没有停止过争吵,像噪音、异味、废水处理
以及因运输卡车所引发的交通事故。因此,对于让这家日代公司消失并建设大型公
寓楼的这个计划,没有一个居民提出过反对意见。
原来日代公司的用地和现在“千住北新城”都位于茺川区荣街三区和四区,当
时的荣街行动会长有吉房雄这样说:“我们在昭和五十年前后就听说了日代公司要
卖掉土地搬到别处的传闻,那家公司的资金运转一直不是太好,很难在东京市里再
开一家工厂,说出来了又停止,再说再停止,反复了好多次。因此,到昭和五十九
年的春天,当商工会议所分所通知我们说日代公司将召开正式出让土地的说明会时,
大家非常吃惊。”
有吉现在已经离开茺川区了,生活在琦玉县三乡市,他当时在被称为“繁荣花
街”的商业街上经营一家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