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





的人。

  “次子是个不错的人,将来也许能和他一起生活。就是因为抱着这一线希望,
她才能忍受无法忍受的事情。可是,那个人应征人伍后就没有再回来,家里只剩下
爷爷、长子和她三个人。结果,她也就只能惟命是从了。

  “还是……说句俗话吧,虽然说这些事情,可我婆婆对自己所受的委屈也不是
一点都想不开的,那个时代太不幸了。”

  “即使是这样,那个和她结婚的长子什么都不说? ”

  “听说他是个既老实又胆小的人,滑稽的是,这种心胸狭小又遗传给了信夫。”

  砂川浏这种不稳定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另一方面,由于日本的战败,
内地的物资也很匮乏,砂川家的家业几乎都处于停业状态。

  “那个长子只兴奋了一次,那是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唉,当时的人们还不
知道昭和二十年的八月战争就要结束了,所以事到临头大家还都没有意识到——他
突然说要去报名参加特攻队,好像还有许多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可是,不管有多少
人报名,日本已经没有可以乘坐的飞机了,到了飞机场也没有足够的士兵可供运输,
结果当然是没有参加成特攻队。不过,这位长子的心里一直为自己最终未能直接参
加战争而感到愧疚。他虽然是个比父亲要强的爱国者,可也许感觉到非常可怜吧。
本来他就是个胆小的人,战争一结束,他马上变得更加懦弱了。而且,砂川家的生
意也日趋败落了,昭和二十二年春天,商店全都关了门。这时,婆婆和长子正式结
婚还不到一年时间。

  “这个婚事也非常奇怪。砂川爷爷坚持认为,浏要嫁的次子已经战死了,她就
不能再成为砂川家的媳妇了。可事实上,他是想把她娶做自己的小老婆,才找出这
样的借口。也许是有点看不下去吧,战争结束社会刚刚稳定下来,联合组织中的朋
友和一些亲戚就去劝说爷爷.从今往后是占领军所说的民主时代了,不要再做那种
太过分的事情了。爷爷终于让步了,婆婆就和长子完婚了。”

  “这么说,她和长子结婚时,也不能和老公公断绝关系? ”

  “是的,当然不能。”

  “那位长子也就默认了吗? ”

  “唉,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个没有魄力的胆小鬼。”

  砂川里子的口气开始带着一股怒气。

  “大概他是在父亲面前抬不起头吧。另外爷爷也是个任性的人,虽然是他It己
让长子继承家业不让他应征入伍的,可战争结束之后,他却责备长子说,你从来没
有为国家扛过枪打过仗,就知道一天到晚喝得醉醺醺的。附近的人们都在议论,战
后砂川家之所以败落,就是因为爷爷不干活了整天撒酒疯。战后,他突然泡在了酒
里,也就是现在说的酒精中毒,他一直就是这个状态,最后也是死于肝硬化。”

  “然后在1950年,浏在四十岁时生下了信夫? ”

  “是的。那时家里已经没有店面了,婆婆和长子夫妇二人还有老公公好像是住
在大宫。虽然那是个经济振兴的年代,只要身体健康就能找到工作,可他们的生活
仍然很贫穷。她没有奶水,信夫长得很瘦。不仅如此,她还是个高龄产妇,因为出
了点问题差点难产死去,所以,我婆婆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据我婆婆讲,和战争
期间相比,战后抚养这个孩子更加辛苦。”

  “虽然很难说出口,可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砂川家和我婆婆的事情,都是很难说出口的。”

  “除了信夫之外,浏就没有再生过其他的孩子吗? ”

  几乎没有一点儿犹豫,砂川马上回答了,而且她还有点生气了:“我婆婆倒是
从来没有说起过,不过,我听信夫讲过,她好像还有其他的孩子。”

  “那是长子的孩子吗? ”

  “不,不是的,那是爷爷的孩子。信夫说,父母悄悄说话的时候被他听见了。
好像有两个孩子,他们都是婆婆在三十出头的时候生的,一个死于难产,另一个寄
养在别人家。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死了,非常奇怪,表面上是这样,也许是被接生
婆处理了。”

  “真是可怕。”

  “确实如此。在过去的日本——我说得过去,也就不到一百年前吧——那个时
代,女人和孩子就是这么一种待遇。”

  “不过,信夫是长子的孩子,他被平安地生了下来并被抚养成人。”

  “是的,不过,这正是让人感到滑稽的地方,也正是信夫的可悲之处。随着信
夫一天天长大,他长得越来越像他的爷爷,不仅是脸长得像,连身体都很像他。如
果是平常人家,只是因为生了一个很像爷爷的孙子,没有人会多想的。可是,对于
婆婆他们,因为有那么多的事情,因此可能非常生气吧。到信夫上小学的时候,性
格不太爽快的爷爷已经老实多了,他已经不能再对婆婆动手动脚了。可是,到了那
个时候,他非常喜爱像小猫似的可爱的信夫,一起洗澡,晚上一起睡觉,根本无视
婆婆他们父母两人的管教,只是放任地养育着信夫。

  “结果,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爷爷去世。婆婆曾经对我说过,尽管我知道说这
样的话来世不得好报,可我还是不能不说。她好像在讲述昨天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信夫十岁的时候,当我听到爷爷快要死的时候,我高兴地拍起了手。参加葬礼的时
候,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喜悦。即使是在火葬场,我也没有待在房间里而是跑到了
外面,一动不动地盯着烟囱里的烟在不停地往外冒。我在心里不停地自言自语道,
他真的死了,刚才已经被烧了,他已经不在家里了。”

  说到这里,砂川里子停了下来,她看了看周围。

  “也许就是因为在那种地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吧。我婆婆也这么说过。就在
她在火葬场的外面抬头看着烟囱的时候,那是很早以前的火葬场的那种烟囱,高得
让人头晕。从烟囱冒出来的烟应该向空中飘去的,可就在我婆婆盯着看的时候,烟
却慢慢地往下飘,向我婆婆的方向瓢过来。当她抱着骨灰回家的时候,身上都是一
股烟臭昧,可是也没有办法。

  “这只是我婆婆自己看到的,所谓臭味,大概也是一种错觉吧。

  可是,当我昕到这些的时候,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
背上凉飕飕的。“

  “信夫说过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长得很像那位引发冲突的爷爷的? ”

  “他说自己从小就知道,因为婆婆对他说过。”

  “你之所以不怨恨信夫抛妻舍子离家出走,就是因为你知道这些情况吗? ”

  “是的……我认为这并不过分。”

  可能是说话时间太长有点累了,砂川里子抬起手轻轻敲了敲脖子。

  “这里是个漂亮的墓地,如果要说纪念馆是什么的话,那它应该是墓地。”

  砂川家新的墓地就在这里。

  “信夫的尸体领回来之后,举办了葬礼,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吧,我婆婆的身
体也不行了,心脏的功能越来越差,人一下子衰老了。

  她马上就病倒了,一天到晚就是昏昏沉沉地睡觉,不到半个月就去世了。不管
怎么说,她还是把儿子等回来之后才去世的,到底还是母亲啊。“

  “把信夫和浏葬在一起,是你的主意吗? ”

  “是的。因为婆婆不想和爷爷葬在一起,可是僧人却不同意,我毕竟是个已经
丧失资格的媳妇了,现在说什么也都不太好了。”

  “千县.信夫和浏终于在这里成了一家人。”

  “还会经常吵架的。”

  砂川里子笑着说。那笑容还留在嘴边,她又说:“砂川家的故事,还有发生在
婆婆身上的故事,如果讲给现在的年轻人听,他们根本不会相信的。他们会说,这
是真的吗? 这不是编出来的故事吧? 日本的文化又不落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我是听婆婆讲的,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我并不认为婆婆是在撒谎,我相信她说的
话。可是,当我把信夫安葬之后去看那座西塔楼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这个想法
变了,一定也是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死在我只在好莱坞电影上看过的那么漂亮的
高层公寓里的人们,说到底,他们的人生虽然不像爷爷对我婆婆下手的那个年代那
样扭曲,可现实不也就是那样吗? 不就是那个时代的延续吗? 一个轮回之后,当然
要重新开始了。”

  像我婆婆那样的媳妇——不,女人就必须像那样受苦的时候,就是不久之前的
事情。而现在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若无其事,我们所有的日本人显得非常潇
洒。

  当我站在下面,抬头仰望那高耸人云的高层公寓的窗户时,我就在想,住在这
里的人们都是有钱人,打扮得很漂亮,也有教养,过着以前的日本人从来不敢想的
生活。不过,这可能是一种假象。当然,现实中也有过着那种生活的日本人,也许
他们正在慢慢地变成真的。

  在所有的日本人都达到这种水平之前的漫长岁月里,都在继续着一场非常可怕
的演出——在这种假象之下隐藏着过去生活的影子。说什么核家庭,可在我周围的
狭小世界里,没有一家是真正的核家庭。

  大家都是和上了年纪的老人住在一起,要照顾父母,孩子结婚生子后,还要担
心自己会成为像父母一样的让人讨厌的人。这种故事到处都是。

  当抬头仰望那座西塔楼的时候,我突然不高兴了。为什么? 住在这楼里面的人
也许什么也不想,只是体面地站在那里。住在这种地方,就不能指望他们成为人。
如果建筑物非常不错的话,那人一定非常奇怪。想一想,信夫他们搬到这里住——
当然是信夫他们做了坏事——原来不就是因为拥有二0 二五室的那家人买了超出自
己能即使是这样,如果信夫他们扮演的占房人所住的地方不是像那座塔楼似的公寓,
而是原来街道上的房子,他们也不会被杀死的;我也只能这样想。那四个人的被害
不就是因为那座公寓吗? 如果是其他地方,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呢?

              16。不在的人们

  由于砂川里子的出现,死于二0 二五室的砂川信夫的身份搞清楚了,可是,他
向早川董事长提交的居民证上的“母亲浏、妻子里子和儿子毅”又是什么人呢? 目
前还丝毫不清楚。我们再来探究一下他们的身份吧。

  这让早川董事长也大吃一惊。

  “砂川信夫就是砂川信夫,他本人,一看照片就能知道。于是我问他,你想让
谁做这样的事情? 砂川说,反正是因为钱困难才做这件事的,所以家里人会帮我的。
我也见过那位自称是砂川老婆的女人,她说家里有位身体不好的老人需要钱,她才
如此拼命的。另外她还说儿子忙着自己的事情很少回家,应该也没有问题的,她请
求我帮忙。在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怀疑呢? 她到底是什么人? 砂川的老婆不是真
正的老婆? 说自己是母亲其实是在撒谎,她是从别的地方捡来的别人的母亲? 儿子
也是外人? 如果有人这样怀疑的话,我倒想见见他。我告诉他,要签合同书的话必
须有居民证,他也马上拿来了。虽然深谷市比较远,但这也不是什么正当职业。不
过话又说回来,虽然不是正当职业,但也不是无赖流氓。事实上,砂川是个非常认
真的人,我也不喜欢对别人的事情刨根问底,所以一次也没有打听过。不过,我总
觉得他是做生意失败了携款潜逃似的,或者他是个好人.一不小心心让连带保证人
给牵连了。虽然我对他家人的情况不是太了解.可我也.想帮一帮无家可归的可怜
的人。”

  砂川信夫的身份查清之后,搜查本部把其他三个人的身体特征等线索向社会公
布,并征集有关线索。同时,有一部分周刊杂志还刊登了这三个人的画像,当然这
不是来自于搜查本部的正式消息,而是采访的记者走访西塔楼的邻居,调查他们是
否还记得小丝一家搬走之后住进二0 二五室的一家人的长相,通过对这些采访的材
料想像出来的画像。现在再看看这些画像,根本就不像那三个人。“推着轮椅的妇
女”那张画像非常像小丝静子。目击者的证词是靠不住的,这就是证明之一。

  而在千住北新城内部,这个时候,因为要调查三个人的身份,而让住在这里的
居民遇到了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那就是作为千住北新城,如何阻止对于这起案件
的采访攻势。

  前面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