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溃 (背后灵系列之六)(完结)作者:水虹扉






  “记得记得,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李启明接话,“当时听小道消息,说整个学校的师生都死绝了,而且死因超出常识之外。”

  “没有死绝。”王宕苦笑了一下,“实际上,我就是S大学唯一的幸存者……一年前,我是S大学的助教。”

魂溃(三)

  三、至死不渝

  “王老师早。”

  “王老师早!”

  S大学,王宕挟着教案匆匆朝办公室走去,一路上耳畔不时传来学生们欢快的问候声。

  然而这些快乐的问候声,完全不能让他此刻的心情感到欢愉轻松。

  推开办公室的门,只见他的同事,辛铭芳和邬千里,两个人正挨在一起吃早餐。

  辛铭芳今年二十五岁,算不上很漂亮,但是她皮肤白,人又瘦,打扮装容得体,就显得非常出挑有气质。

  邬千里和辛铭芳同年,瘦高的个子,干净儒雅,戴一副金丝眼镜,和辛铭芳坐在一处,两人十分相衬。

  王宕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不声不响坐下,用眼角余光注视着两人,心里有些苦涩的想,这两个人本来也是应该相衬。

  毕竟再过一周,这两人就要结婚了。

  一年前的夏天,他和辛铭芳、邬千里分别毕业自三所院校,来到这所大学当助教。那个时候,他和邬千里同时展开对辛铭芳的追求。

  结果自然毫无悬念,邬千里和辛铭芳成了一对。毕竟论到外型,邬千里不知甩了矮胖的王宕几条街。

  尽管胜负早定,但王宕此时此刻,看到辛铭芳笑着擦掉邬千里嘴角的蛋糕渣时,心里还是觉得刺痛难耐。

  其实王宕因为外型的关系,一直都比较自卑,二十五年的生命中,辛铭芳是他追求的第一个女孩子。他是真的很喜欢辛铭芳,到现在也还都很喜欢。

  “啊,王老师,你什麽时候进来的?”

  王宕坐了好一会儿,沈浸在甜蜜中的两人才发现他的存在,不情不愿的分开坐了。辛铭芳有些害羞的低了头,邬千里则有些尴尬的和王宕打招呼。

  “刚进来没多久。”王宕干笑一声,不想和他们多话,拿出自带的餐盒,在面前打开。

  里面是他自制的凉面,红的甜椒,青的黄瓜香菜,白的豆芽,配上棕色的酱汁,色香味俱全。

  他喜欢吃,亦懂得做,这是他始终瘦不下来的原因。

  王宕用筷子挑起几根凉面,放进嘴里咀嚼,心中无比悲凉。

  真的很好吃。可惜女人都在看到他外表时就敬而远之,至今没女人懂得欣赏他的内在和优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健壮英俊的男孩子从外面跑进来,高高兴兴的朝王宕喊,“王老师早!”

  “哟,冼河,又来找王老师了?”邬千里和男孩子打招呼。

  “是啊。”冼河笑的一脸阳光灿烂,在王宕对面坐下,径直拿过王宕手中的筷子,夹起餐盒里的凉面就吃。

  三五口吞完凉面之後,冼河又端起餐盒,把里面的酱汁喝的干干净净,然後满足的叹息,“好吃。”

  冼河伸出红舌,舔去唇畔酱汁。王宕看着这样的冼河,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怔怔发愣。

  “老师,放学後我等你。”冼河见状微笑,眯起眼睛长长看了王宕一眼,起身离去。

  王宕实在是讨厌他脸上的笑容,却又无可奈何,在位置上枯坐了一阵子,拿起餐盒筷子、软布洗洁精,走到洗手池处冲洗,心里阵阵慌乱。

  冼河是他选修课的学生,快毕业了,比他也小不了两岁,成绩中等,体育很强,在女生当中似乎颇受欢迎,但从前他并未多加留意。

  直到两周前,冼河在无人的走廊强吻了他,并拍下照片要挟,他才明白了这个学生的可怕。

  之後冼河对他,时时处处纠缠,他想躲想逃想避开,却没处诉说,怎麽也甩不掉。旁人看起来,还以为冼河对他很是依赖信任,他们师生感情很好。

  不是没有听说过,同性恋这种事,但他不是同性恋。而且他是个既锉又矮的胖子,就算是同性恋也不会看上他吧。

  他确信,冼河是在恶意的整他。

  可是为什麽要这样呢?他虽然长的不好看,但从来没做过什麽坏事,平时教学也很用心,辛铭芳不选他就算了,为什麽就连他的学生,也要这样欺侮他呢? 

  如果这个不公平的世界,能够消失掉就好了……王宕这样想着,指间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不锈钢的餐盒,竟生生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王宕错愕了片刻之後,只觉得自己今天倒霉到了极点,顺手将刚洗净的餐盒丢进垃圾桶,长叹一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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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王宕手拿教案,走进教室时,原本三五成群聊天的学生们渐渐安静下来。

  “同学们,今天我们讲的是文化遗产第五章,请大家打开课本。”王宕知道冼河就坐在第一排,并不往下方看,直接拿起粉笔,开始板书。

  教室里基本还算安静,但後排还是有几个学生正在小声聊天。王宕背对着他们,仍旧听的清清楚楚。

  他的课常常有学生这样做,他也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反正他的课并不重要,有学生感兴趣肯来听,他已经很满意。

  他的板书写到一半,背後的声音忽然消失。

  王宕手中的粉笔停在了半空中。

  他已经习惯了背後学生的聊天声,声音骤然消失,反而令他感到诡异。不……不止是聊天的声音消失了,就连学生翻书本、记笔记,那些微小的沙沙声,也霎时消失了。

  他的背後,是一片死寂。

  王宕犹豫着转身,望向学生们所在的地方。

  早晨的阳光透过宽大玻璃窗,将整个教室映照的一片灿烂。在他的眼前,所有的课桌椅都是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这是……怎麽回事?”王宕喃喃道,冷汗沿着额头滑落,紧接着想起或许是学生们的玩笑恶作剧。

  对了,也不是不可能……不管出於什麽理由,这样做真的太过份了。

  王宕感觉到隐隐的怒气自胸口处升腾,放下手中的粉笔,朝教室外走去。

  当他来到长长的走廊上,同样听不到任何声音。

  隔壁的班应该在授课,然而里面既没有学生,也没有老师,只有成排的课桌上,还放着翻开的课本和笔记。

  平常这个时候,操场上应该有体育系的学生正在锻炼。然而现在,什麽也没有,只有微风不时掠过树梢。

  看到这些,王宕的怒气终於消散,转而化作恐惧不安。

  不,一切事物都脱离了常识和预料,他不能再待在这可怕的地方,他要离开!立刻离开!

  王宕这麽想着,迈动颤抖的双腿,下了教学楼,朝校门快步跑去。他的一生之中,从没有跑的这样快。

  他气喘吁吁来到校门口时,又终於停下脚步,继而感到绝望。

  校园之内一片阳光明媚,而校园外不见了道路,只有浓稠至化不开、不停扭曲变化的黑雾。

  王宕面对着那片似乎无边无际的黑雾,无法思考,亦没有勇气再往前迈半步。

  尽管他的背後,是无人的校园,是一片祥和的死寂。

  就在王宕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声後忽然传来一阵人声。

  王宕不由激动转身──

  属於校园的正常声音,终於又回来了。

  王宕看到几名体育系的学生站在操场上,神情激动的互相交谈。他只觉得这些学生看上去是从未有过的亲切可爱,连忙大步走向他们,“同学,你们知道刚才发生了什麽事吗?”

  “老师!”穿红色T恤的男生伸出手,激动的抓住王宕手臂,有些语无伦次,“刚才我正在操场上和大家一起跑步,忽然间他们都不见了。我去校门口那里,只看到一团黑雾,我没办法,只有返回操场……然後现在,大家又都出现了!”

  “我也是这样!”

  “老师,我也是!”

  几名学生争先恐後的向王宕说明,脸上满是惊恐和激动。

  “大家不要着急。”王宕惊魂稍定,为人师的责任感顿时战胜一切,“我的经历,和你们也差不多……这样,我们先回教学楼,看看其他同学怎麽样了。”

  学生们连连点头,跟在王宕身後。

  ……

  刚踏入教学楼,就听见阵阵喧哗吵闹,还夹杂着女生的哭声。

  王宕担心自己所带的学生,於是首先冲进了他之前授课的教室。

  凭空消失的学生们,此刻又凭空出现。他们在教室中围成一个圈,每个人的双眼都望向同一处,满脸惊怖错愕、不可置信。

  “怎麽了?发生了什麽事?”王宕急匆匆上前,拨开人群。

  人群中间,是冼河。或者说,是冼河的尸体。

  冼河的死状很诡异,他的脖颈嵌在课桌桌面,像是戴上了古装影视剧中的木枷,双眼凸出大睁,脸色发青,嘴唇乌紫。

  王宕壮着胆子上前,仔细察看。

  冼河的身体已经冷了,而他的脖颈和桌面之间,找不到一丝缝隙,如同是天然生成。

  正在王宕面对这样诡异的状况,不知该如何下手时,教生物的邬千里从相邻教室赶来,走到王宕身旁,“王老师,事情我都知道了,让我看看。”

  邬千里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凑到尸体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後,朝身旁的一个男学生吩咐道:“帮我把办公室放着的工具箱拿过来,快点。”

  学生虽然害怕,还是很快抱来了工具箱。

  邬千里打开工具箱,从里面拿出短锯,开始锯套着冼河脖颈的课桌。

  桌面很快被锯开,王宕看着邬千里还要继续往洗河脖颈处锯,忍不住出声阻止,“等等,邬老师……这样做,不太好吧。”

  他虽然不喜欢冼河,但冼河好歹算是他的学生,就这样被锯开身体,多少心中不忍。

  “王老师,我知道你和冼河的感情很好,但现在是非常时刻。”邬千里抬头,看了王宕一眼,“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我必须弄清楚他的死因。”

  王宕无奈,再不说话。

  洗河的脖颈被锯开了。因为已经死亡,锯开後并没有流太多血,内部的状况也能够看得很清楚。

  可以说,他的死在常识之外。

  他的脖颈和桌面并不是相嵌或刺入,而是融合了。没错,只能用融合这个词来形容。

  他的皮肤表面没有任何伤口,肌肉和神经血管包裹着木制的桌面,就如同它们本来就是一体。

  而他的死,是因为桌面截断了正常的大脑供血血管。

  邬千里尽量冷静的分析完之後,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慌乱紧张。

  毕竟,平常再怎麽冷静自持的人,在面对毫无头绪的诡异状况时,也免不了慌张。

  “为什麽……老师,为什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旁边有学生捂着脸哭出来,“我们该怎麽办?”

  面对这个问题,邬千里和王宕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间沈默不语。但他们知道,如果放任学生这种情绪发展下去,不知道学校会变成什麽状态,於是邬千里很快开口道:“大家不要着急……这只是个意外。你们要相信老师,老师会想办法,让你们大家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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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时後,经过老师们的组织调动,所有的学生都集中在体育馆。

  “老师,我觉得……我、我们是不是分散开来比较好?”有学生蜷缩在墙角,颤抖着向王宕建议,“如果真有什麽东西想整死我们,分散开来……也比较不容易一下子死光,对吧?”

  “呀!你不要说了!”旁边的女生听完这番话,捂住耳朵,不顾形像的尖叫哭泣,“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大家安静!安静!”王宕满头热汗的维持秩序,然而除了“安静”这两个字,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麽。

  他话音刚落,他身旁的整个世界,就真的安静了。

  颤抖的男生,哭泣尖叫的女生,维持秩序的老师们……统统不见了。

  偌大的体育馆内,只有王宕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原地。

  王宕满头的热汗,顿时化作冷汗淋漓。

  尽管就在前一秒,他还在维持秩序,试图安抚情绪激动的学生。但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之前被安抚的,其实一直是他自己。

  正是由於那些学生,令他感到被需要,从而令他忘记了自身的恐惧不安。而现在,他失去了安抚的对像,内心的恐惧便开始不可遏止的翻腾汹涌。

  他的学生们,此时此刻是不是和他一样,被关在没有人的空间里,或恐惧或疯狂?

  这一次,是不是一切都不能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