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岭荒城





睦锶ァ?br />   就在这个时候,身後的墙角传来一声细细的人声,隔著至少十来步的距离,一般人是绝对听不清的,凌厉之所以听见了,是因为那声音唤著对他来说,无比敏感的两个字:
  他的名字。
  凌厉停下脚步,转身向後看。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却还没有打开。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声音传来的方向,并没有人出现。
  他很快警觉起来,伸进口袋里去寻找军刀。
  但是那个声音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反复呼喊,而只是叫了两三声便停下来,接著草丛中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竟然走出了一团白花花的东西。
  是翠莺阁的白猫。
  一只猫怎麽会说话呢?凌厉在心中嘲笑自己神经过敏。他准备继续向前走,却没有料到那只白猫竟然已经两三步跑到了他面前,蹲坐在路中间。
  “吾名叫蕲鳞魄,乃是附身於白猫身上的地仙。”
  虽然看不清楚白猫的嘴是否在动,但凌厉却还是能肯定这句话,的的确确是眼前这只大猫说出来的。
  他收住脚步,却也没有惊讶,只是皱著眉头看著拦在路中央的一团白色。
  大白猫继续说话:“今日下午,我进入你的别墅,在你毛巾上滴了牛眼泪。”
  “难怪。”凌厉终於慢慢开口,“我小时候你就已是只成猫,十多年之後却也不见衰老。原来是只妖怪。”
  蕲猫仙抖了抖耳朵,喉咙里发出嘲笑一般的呼呼声:“心里害怕的话还是发泄出来比较好,反正你穿开裆裤的样子我也见过,再怎麽丢脸也无所谓了。”
  凌厉愣了愣,冷哼了一声,伸手掏出烟盒,抽了支烟出来点燃。
  “以後走路不要老把你尾巴翘起来,我可不想随时随地看到神仙的菊花。”
  黑暗中大白猫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声音,但它并没有忘记来找凌厉的目的,虽然此时此刻它已经有些懊悔。
  “废话少说,我是来带你去翠莺阁的。跟我走。”
  “为什麽要我去那里?”男人皱眉。
  “你不想知道陶如旧和花开之间事情的真相?”
  “真相?”凌厉喃喃地重复,“难道我看见的还不是真相?”
  白猫冷笑道:“只怕你会心痛。”顿了顿,又补充,“如果你有心的话。”
  
  晚上八时,陶如旧躲在翠莺阁的屋子里。每天的纳凉晚会早因为最近紧张的气氛而取消,听小李说,为了保证戏班子的人身安全,凌厉甚至给了一人一部手机,只是如吕师傅这般上了年纪的人,不仅舍不得话费,就连用拼音发条短信都十分困难。
  更何况真正被鬼怪缠上的时候,手机根本派不上用处。陶如旧苦笑。
  他打开电脑,继续整理著未归类的素材,又下载了一些资料备用,存盘的时候却发现桌面上已经有一个网页档案,标题是“蓝眼”。
  他记得这是上次调查凌厉的眼睛时特意保存下来的网页,现在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自己看著像是一个嘲笑,而若是被凌厉看见了,恐怕又要冤枉他刺探自己的隐私了吧?
  陶如旧轻叹了一声,鼠标轻点。Shift delete之後,一切化为乌有。
  这时候网络突然断开,门板外有一阵爪子搔刮的声响。
  陶如旧开了门,站在屋外面的是猫仙,以及神色明显不正常的秦华开。
  “东篱不破,想找你把那天晚上的事说个明白。”蕲猫仙这样对他说,“我们去後院。”
  後院是一片茂盛的夜来香地,其间种植著一人多高的桂花树。季节未到,桂花尚未开放,却能闻见满园夜来香的甜味,也算是沁人心脾。
  在浓重夜色的掩盖下,似乎没有人发现立在简易淋浴房後的凌厉,他随蕲猫仙而来,为了解开心底的困惑。然而当他真正看见陶如旧与秦华开走进花园离开的时候,却又无端害怕起来,害怕事实的真相与他已做出的报复背道而驰。
  “东篱不破。”蕲猫仙第一个开口,“若是要道歉的话,你应该先从花开的身体里出来才行。”
  少年听了白猫的话,轻轻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到花园中的条凳边上,小心翼翼地躺好,闭上眼睛,随即,一个带著银色面具的高大男人缓缓坐了起来,他的身体呈现出与正常人类不同的半透明状态,正是鬼魂的特征。
  凌厉蹙眉,并不是因为看见鬼魂从花开的体内出来,而是因为他认得那银色的面具;正是母亲家族古早以前的图腾物,同样,也是那天晚上出现在客房的杂志封面上,让陶如旧惊得六神无主的存在。
  
  银面具是凌厉母亲这边的先祖,也是花开七世之前的恋人。这是蕲猫仙事先告诉凌厉的。
  男人躲在树荫深处,看见银面具离了花开的身体,依旧走回到猫仙与陶如旧身边,面对陶如旧,以古人的方式单膝下跪。
  “陶如旧,我东离不破对不起你!”
  “这……”
  陶如旧是很不习惯这种古人的礼节,忙要将东篱不破扶起,但却碰触不到鬼魂的身体。於是东篱不破便一直保持著跪姿,沈痛地说道:“附身之事,一切责任都在於我。无关花开,更对不起你,凌厉那边我会去解释,决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没什麽好解释的了。”
  陶如旧看著在自己面前跪下的鬼魂,“这件事已经与凌厉无关,只希望你也能坦诚得对待花开,不要替他决定一切。这样他未必会感激你。”
  东篱不破听了他的话,刚想有所回应,忽然一阵风穿园而过,满园的桂树香氛中隐约传来另一种人工的香气。鬼魂的知觉一向比人类敏锐,又加之这乃是凌厉惯用的香水,东篱不破很快就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蕲猫仙是故意将他带到这里,为的是给凌厉演出一场澄清事实的戏。
  只可惜,他并不能遂它的心愿。
  “花开怎麽样……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东篱不破突然话锋一转,站起身靠近陶如旧,“而我对你的心,难道你现在还不懂麽?”
  陶如旧怔了怔,还来不及领悟这句话的含义,整个人便已经被鬼魂锁进了怀中。
  东篱不破压低了声音在陶如旧耳边说道,“我知道你喜欢花开,所以才附身到他身上,甚至甘愿被你压在身下。难道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喜欢的是花开……”
  陶如旧并不知道凌厉在场,东篱不破突然所说的这些话,他只觉得莫名奇妙。等到慢慢明白这里头似乎又有什麽阴谋,拼命张嘴想要反驳,却感觉咽喉被看不见的大手掐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他再低头去找蕲猫仙,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为了花开,我必须这麽做。”鬼魂的心声透过肢体传递过来,“就算他会怨我,我也要做!或者干脆抹掉他关於我的记忆。守著他到他死,我也跟著他一起去投胎!”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人!”
  陶如旧同样以心声怒道,“你以为这样做花开就会开心,就会活得好好的麽?他会痛苦一辈子,你也会……”
  他还想再说些什麽,胸口闷得愈发厉害。旁人看来东篱不破正温柔地将他抱住,然而事实上,鬼魂却牢牢扼住了青年的颈项,让他说不出半句忤逆自己的话来。
  凌厉立在阴暗角落,他听不见陶如旧与鬼魂的心声对话。只是反反复复咀嚼著所能听到的。这就是蕲猫仙要告诉他的事实真相?陶如旧喜欢花开,花开爱上了鬼魂,而鬼魂却移情别恋,爱上了陶如旧?
  好一个荒诞的三角。
  鬼魂附身在花开身上,也许是施了一点术法来迷惑陶如旧。总之就是以花开的身体与陶如旧发生了关系。
  这算是什麽?
  蕲猫仙说,整个真相会让人心痛?凌厉伸手按著自己的心脏,却没有半点感觉。一切难道有什麽改变麽?只不过确认了自己真的是所谓的“第三者”,强行占有了一具并不属於自己的身体,然後反自诩为受害的一方。
  然而陶如旧真的不爱自己麽?
  那麽过去几天里的吻,那些温存又算是什麽?按难道说自己真是一厢情愿的傻瓜?难道陶如旧就是以那种近乎於赤裸的方式来与所有人交往?
  他越想越阴沈,同时,心中又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就在一片混乱的时候,被东篱不破下了昏睡咒语的花开,竟突然清醒了过来。
  “啊……?”
  少年刚抬头就看见了与陶如旧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东篱不破。
  鬼魂虽然并没有真正碰触到青年,然而那暧昧的姿势与气氛却说明了一切。花开先是难以置信地轻呼一声。他从长椅上摇晃著站立起来,慢慢走向东篱不破。然而鬼魂非但没有放开陶如旧,反而以更加暧昧的姿态转过脸来,无所谓地朝花开笑笑。
  花开并不知道东篱不破的用意,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想询问,却苦於言语不便,於是摇晃著上来要让鬼魂触碰自己的身体,用心声传达自己的疑问,却被鬼魂闪身躲了开去。
  “小乖,都七世了,你不倦麽?这世就不要在一起了,等下辈子你不是哑巴了再来找我吧……”
  花开愣了愣,东篱不破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楚,组合在一起却变得那麽刺耳。哑巴?东篱是在嫌弃自己是哑巴麽?他怔怔地收回了手,可是这对於心声交流的鬼魂来说,又算得上什麽?他不明白,但是东篱不破的表情分明写著决绝。花开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
  鬼魂接著说道:“看到你说不出话,在人前吃瘪的样子,我慢慢发现除了可怜你之外,对你实在没有别的感情了。”
  “…………”
  花开终於明白了东篱不破的意思,他本就有些自卑,如今更是止不住颤抖,一步步朝著院子深处走去。立在暗处的凌厉见他神情恍惚,便急忙跟了上去,也顾不上身边的树木晃动,发出了明显的沙沙声。
  被东篱不破放开的陶如旧循著响声看过去,正看见男人的脸一闪完全消失在黑暗中,他顿时明白了东篱不破的用意,心中好像被人重重地捶了一记,连带著浑身无力。
  “等这件事完了以後,我会拿出我坟墓里的所有明器报答你。”东篱不破在他耳边慢慢地说道,“如果你有别的需要我也尽量满足你。”
  他的声音很沈,说完这句话也循著少年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最後只剩下陶如旧一人立在花园里。
  戏演完了,自己这个道具就不需要了麽?他苦笑。
  “花开是我弄醒的,”蕲猫仙从花开躺卧的长椅後面绕了出来,叹了一口气道:“本来不想让花开伤心的,但东篱不破实在太可恶。至於凌厉,孰是孰非,相信他能够自己判断。”
  陶如旧摇了摇头道:“我不在乎。”顿了顿,反而将大白猫从地上抱了起来,“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猫仙愿意和我到夕尧城里面玩玩麽?”
  大白猫眯著眼睛似笑非笑:“乐意之至。”
  就在一人一猫相对的时候,第三进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噪杂,小李的声音在高喊著什麽。
  猫仙突然地喊一声“糟糕”,跳到地上拔腿往前院跑去,陶如旧这时候也听明白了小李的喊声,反反复复是在寻找著班主吕师傅。
  
  “出什麽事了!”陶如旧跟著白猫跑到院子里,看见戏班子的人几乎全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郑青龙与几个壮年正准备走出翠莺阁。
  “吕师傅不见了!”小李焦急地解释。
  老人家最近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往常晚饭後都会坚持著从食堂走回翠莺阁作为散步。然而这几天的饭菜都是由小李给他带回来的,呆久了自然有点憋闷,这天晚上本来说好由小李陪他在傍晚时出去散步,然而小李因为杂事耽误了一会儿,回头再来找吕师傅,老人家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别著急,说不定他只是一个人出去散步了。”陶如旧让小李冷静,“凌厉不是也给了吕师傅手机麽?打打看吧。”
  经他这麽提醒,小李慌忙拿出手机。
  原来闹哄哄的院子一下子安静起来,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著结果,小李干脆切成了免提。
  “嘟……嘟……嘟……”
  持续的沈默。
  平缓的提示音在这个特殊时期的夜晚,考验著大家的耐性与神经。
  陶如旧告诉自己不会有事,老人家的反应比年轻人慢很多,说不定此刻他正摸索著拿出手机,研究应该如何接听。事实证明他的假设是正确的,因为在第8声提示音之後,手机那头传来了吕师傅苍老而温和的声音。
  “喂……?”
  “吕师傅啊,您人在哪里啊?可急死我了!”小李的声音带著哭腔。
  吕师傅回答:“急什麽呢?我虽然上了年纪还不至於老年痴呆,再说,这海岭城还不跟自己家似的?”
  陶如旧在一旁插嘴道:“吕师傅,您现在在哪里?我们来找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