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蔷-谜幻婚姻






  “不是的!”她情急地反驳。“我没赶他们走的意思,我会给他们养老金,我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希望改变他对她的印象而已,只是不希望在他眼中,她是个奢华无度的千金小姐。

  李默凡紧盯她,也不知是否看透她的思绪,目光一闪。“其实我以前曾经对你提过类似的建议。”

  她愣了愣。“什么?”

  “那时候我刚到你家,也觉得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养一群佣人,太奢侈浪费了,结果你知道你是怎么对我说的?”

  “我怎么说的?”她颤声问。

  “你说,反正你钱多到花不完,让多点人有工作做、有钱赚,有何不可?而且反正他们几个年纪都大了,出去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就让他们在这里养老也不错。”他顿了顿,嘴角若有深意地一哂。“那时候你虽然是用一种尖酸刻薄的口气讲话,可我后来仔细想想,也觉得挺有道理。”

  他真的觉得有道理?柯采庭愕然瞪他,还以为他讨厌她到极点,对她从前的所作所为全都看不惯。

  “坦白说,比起你现在这种伪善良、装俭朴,我还比较喜欢从前的你,至少诚实多了。”他犀利地批评,言语如刃,准确地割在她心口。

  她顿时感到心痛。“你讲话……一定要这么尖酸吗?”

  “我说的是实话。”他满不在乎。

  她收握指尖,抓紧怀中的盆花。“你真的很……”

  “怎样?”

  “我不想跟你吵架。”

  “这不像你会说的话。”

  她都已经如此吞声忍气了,他为何还要刻意挑衅?

  她郁恼地咬唇,别过眸。“我先回房了。”

  “就这样认输了吗?”他的声音追在她身后。“柯采庭,你怎么会变得这么无趣?你该不会是在演戏吧?这种低声下气的小媳妇角色,你演得很开心吗?”

  她凝住步履。“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你说实话,我讨厌装腔作势的女人。”

  似笑非笑的揶揄,终于点燃柯采庭极力压抑的怒火,她愤然回首,明眸璀亮异常。“你也不喜欢任性泼辣、自以为是的女人,不是吗?你不是说从前的我很惹人厌吗?既然这样,我现在改变了,有什么不好?如果你觉得我改得还不够,你跟我说啊,我可以再改!”

  这是她失忆以后,初次展现心中的怒意,但话才出口她便后悔了。为何她不能多忍一忍?

  可李默凡却像是料到了她的反应,并且以此为乐。

  “前面几句还像你以前的样子,后面又走味了。”他慢条斯理地评论。

  一股浓浓的倦意霎时攫住她,他到底要她怎么做?“你就是非惹毛我不可,对吗?”

  “我只是希望你坦白表达你真正的想法而已。”他凝视她,若有深意地微笑。“我看,我们别再勉强彼此了,干脆离婚吧!”

  突如其来的提议,如夏季的落雷,狠狠地劈在她耳畔,她惊骇地瞠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他依然笑得那么云淡风轻——

  “我说,我们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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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

  他要跟她离婚。

  为什么?

  因为她太坏了吗?因为他终于受不了她了吗?不对,应该是因为他从没爱过她吧?毕竟,他是她用钱买来的。

  一念及此,柯采庭不禁深深地呼吸。她觉得自己快断气了,明明好好地站在阳光下,她却感觉自己仿佛溺在深海里,闇黑不见天日,势如破竹的水压强悍地挤着她,而她承受不住,即将碎成片片。

  这是寂寞的深海,是谁也无力逃脱的深海。

  她颤然扬眸,迷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可以这样吗?”

  “怎样?”他的语调无情。

  “你说当初是我买下你,不是吗?你可以这样……不要我吗?”

  若是他们之间不能讲感情,那就讲交易吧,买卖之间该有仁义的,不是吗?

  “我是不能这样做。”李默凡淡淡地微笑,她看不出那笑容意味着什么,是嘲讽吗?“所以我只是提议,答不答应在你。”

  “只要我答应了,交易就结束,是吗?”

  “是。”

  柯采庭安静地敛眸。

  只要她肯点头,这桩荒谬的买卖婚姻就可以和平落幕了,不相爱的两个人,要如何虚伪地共度一辈子?

  只要她答应,他自由,她也可以从谎言的束缚中挣脱。

  就答应吧!干脆一点,洒脱一点,让彼此自由,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是柯采庭,那个所有人眼中很骄傲很任性自我的千金小姐,她怎能那么没格调,在一个男人坦言不要她的时候,还放下身段苦苦哀求?

  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怎样?你肯答应吗?”李默凡要她给个答案。

  她盯着怀里的盆花,细数那一颗颗不开的花苞,花苞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为何迟迟不肯坦然绽放?

  “采庭……”

  “我不答应。”她哑声呢喃。

  “什么?”他没听清,或许确实听清楚了,但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我不答应。”她扬起容颜,清浅地笑着,笑意融进眼里,成了一团水漾迷雾。“我不离婚。”

  “为什么?”他恍惚地望她,她的笑太美、太迷离,教他失神。

  因为她没有格调,因为她轻忽尊严,因为比起格调与尊严,她有更怕失去的东西。

  她怕,失去他——

  “总之我不离婚。”她嫣然微笑,内心深处,却躲着一个哭泣的少女。“我既然买了你,你就得留下来,这是你的义务。”

  “只有三年。”他提醒。

  “什么?”她震住。

  “我忘了告诉你,当初我们签约的时限是三年,三年后,我有权利选择离开,到今天为止,我们的婚姻已经维持了两年三个月零八天。”

  他还算得真清楚啊!对他而言,困在这段婚姻里,是度日如年吗?陪在她身边,有那么令他痛苦?

  柯采庭轻绽粉唇,无声地笑了,笑他,更笑自己,笑这一切荒诞不堪。

  “三年就三年吧,三年期限到了,我自然会放你走。”语落,她飘然旋身。

  “你认为我还等得了吗?”他干涩的嗓音从她身后追上来。

  心口,尖锐地疼痛。“等不了……也得等。”

  她要他等——不,该说是命令,以一个买家的身分,命令卖方确实完成契约上的规定。

  三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这并不是无理取闹,她只是要求按照规定来。

  可他却好似怒了,从此以后不再与她交谈,夜晚也不再踏进她卧房,与她保持冷淡的距离。

  她夜夜握着遥控器,一下调亮,一下调暗,却绝不灭灯,她在跟自己玩游戏,挑战自己的极限,游走在寂寞的边界。

  她的头很痛,每个白日,每个夜晚,过去的回忆都会如浮光掠影,闪过她脑海,而她浑浑噩噩,从未认真撷取任何片段。

  然后,某一天,当她坐在庭园的凉亭里发呆,她看见他带回一个女人。

  一个浓妆艳抹,身材火辣的女人,深V的衣领关不住丰盈的ru房,挑逗地半裸。

  他将那女人带进画室,他从不让任何人踏进的圣域。

  嫉妒的蠹虫狠狠地咬噬她,她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追问那女人的身分。

  “她是人体模特儿。”李默凡神色自若地宣称。“我最近忽然想画裸女图。”

  裸女图?意思是那女人会全裸地躺在他眼前?

  “你知道,这是艺术。”他似笑非笑。

  艺术?见鬼的艺术!

  她无法接受这说词,他曾说过,他无法画她,因为对她没fu,那么,对那个女人,他难道就有fu了吗?

  那么俗艳、毫无气质、一点也不特别的女人……

  思绪至此,柯采庭蓦地凛神,忆起那本满满注记着社交行程的手志,以及那琳琅满目的更衣间。

  或许她从前也是个俗艳的女人,镇日只知将自己装扮成芭比娃娃,四处寻欢作乐,比起那位裸女模特儿,她不见得高明多少。

  而且人家至少让李默凡有fu,能够激起他创作的灵感,而她呢?

  柯采庭笑了,嘶哑压抑的笑声连她自己听了都头痛,太阳穴附近的血脉急遽跳动,威胁要夺去她的理智。

  为何会如此头痛?仿佛脑子里有几百个小人,拿着电钻冷酷地钻她血肉,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小姐,你还好吧?”小菁送午茶进房,见她痛得倒在贵妃榻边,紧抓着扶手,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抓住一线生机。“是不是又头痛了?你忍一忍,我拿药给你吃。”

  她虚弱地摇头。“我……不吃了。”吃了也没用,药物根本无法抑制如此激烈的疼痛。

  “那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我去请姑爷来!”小菁刷白脸,匆匆转身去唤人,几分钟后,张管家跟她一起奔回,李默凡却是不见人影。

  “他人呢?”柯采庭扬起冷汗涔涔的容颜。

  “小姐,我扶你起来。”张管家似乎有意逃避她的问题。“你先吃药再说……”

  “李默凡人呢?”她拉高嗓音。

  “姑爷他……”小菁不安地绞扭双手。“他说他正在画画,谁都不许打扰。”

  连她也不准打扰吗?她痛到趴跪在地,宛如灭顶,他仍是毫不在乎吗?他真的在画画吗?或者其实正和那女人翻云覆雨……

  灯光在柯采庭心房灭了,无垠的阒黑中,只有一双野兽的锐眸亮出精光。她认得它,那是恐惧,多年来一直由她驯养的恐惧。

  它就快挣脱枷锁了……

  她绷紧神经,不顾太阳穴仍强烈作疼,踉跄地起身,双手扶墙,一步一步往外走。

  “小姐,你要去哪里?”张管家焦灼地追问。

  她回眸,迷幻地微笑。“去我丈夫那儿……”

  她在门外。

  李默凡站在画架前,抓着画笔,手发颤。

  虽然没人通报,但他知道她就坐在门外,安静却固执地等待他。

  听说她头痛,发作得很厉害吗?她拒绝吃药,也不去医院,究竟想怎样?难道她宁愿自生自灭吗?

  “默凡,你怎么了?不画了吗?”躺在贵妃榻上的裸女见他神色有异,奇怪地问。

  “怎么不画?当然要画。”他极力扯开微笑,方唇却隐隐颤抖着。

  “我看你脸色不对劲,该不会生病了吧?”裸女意欲起身。

  “我没事,露露,你别动。”

  “可是你脸色真的很难看。”艺名“露露”的女模特儿担忧地望他。

  “我很快就画好了。”他眯起眼,观察光影在露露的裸肤上呈现的效果。她是个丰润的女人,很有西方性感美女的味道,做为裸体模特儿,是很理想的人选。

  决定颜色后,他拿画笔蘸油彩,往画布挥洒,颜彩却不小心越了界,在画布上留下点点圆渍。

  那是他心慌意乱的证据。

  李默凡盯着画布,忽地惨澹一笑。他在自欺欺人什么?他连画笔都握不稳,要怎么完成这幅画?

  他掷落画笔。“算了,今天到此为止。”

  露露会意,毫不扭捏地起身穿衣,盈盈走过来,抛给他烟媚一眼。

  “我明天再来。”

  他点头,目送她离开,她开门,似乎发现了什么,呆凝数秒,才又翩然举步。

  他的妻果然在门外等他吗?

  李默凡瞪着虚掩的门,僵立原地,她只要伸手一推,便能走进来,可她似乎坚持耍脾气,沉默地继续等候。

  非要他先投降吗?

  李默凡掐握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一分钟后,他终于耐不住,悄悄拨了内线电话。

  张管家几乎是立刻接起电话。“是姑爷吗?”

  “是我。”他沉声应道。“小姐怎么样了?头痛好了吗?”

  “嗯,她没事了。”张管家迟疑地顿了顿。“小姐不许我们通知你,可她现在……就等在你工作室外头。”

  “我知道。”他闭了闭眸。“你放心,我来处理。”

  挂电话后,李默凡依然直挺挺地站着。他以为自己得知妻子不再头痛后,便能安心,但不知怎地,拳头仍紧握着,胸海澎湃着某种强烈的情绪。

  他想,就由她等,高兴等多久就等多久,他既已决定狠下心,就不会心软。

  他不能心软,不能让一切功亏一篑……

  他坐下来,在离门扉很近的地方,也许就靠在同一处墙面,隔着几寸水泥墙,背靠着背。

  她能等他,他当然也可以冷酷不理会。

  他深吸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