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试天下_倾泠月
“主人……可好?”六将饮完酒后团团围住掬泉齐齐问道。
“主人……现在在哪里?”性急的程知更是紧问一句。
“几位将军放心,两位主人一切安好,无忧自在,十分快活。”掬泉微笑道。
六人还有许许多多的要说要问,屏风后却转出皇朝。
“替朕传话,朕藏有一坛百年佳酿,一直想与你家两位主人一起品尝!”
“掬泉定将话带到,只是两位主人居无定所,行踪缥缈,若不得召唤,便是掬泉也难见其面,最近听闻夫人要去那碧涯海摛龙,想来难有空来帝都。”掬泉垂首道。
好大的架子,皇帝陛下的邀酒不感恩戴德竟还说没有空!堂中有人暗暗骂道。
“莫非你家主人怕喝酒喝不过朕?”皇朝轻轻一言威严尽显,偏那金眸中却是淡淡的笑意,还藏着一丝极浅的期望。
碧涯海去擒龙?也只有那人才会有这等奇思异想!
“这一点恕掬泉难答。”掬泉微微一笑,然后躬身,“礼已送到,掬泉要回去复命,就此拜别。”说罢即转身离去。
“他们都有酒,就没有我的吗?好偏心啊。”一边却听得皇雨喃喃念道,目光隐有些幽怨的盯着掬泉。
掬泉足下一顿,回身看看眼前这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弟,那一脸的似孩子吃不到糖的怨气,当下笑笑,从袖中取出一青花瓷瓶,手一拋,“这是掬泉路上解渴的,昀王及王妃若是不嫌弃,便拿去罢。”
皇雨手一伸,接住,拔开瓶塞,酒香扑鼻,熏熏欲醉,比之宫中那些佳酿不知胜过几多,当下连连赞道:“好酒!好酒!谢啦。”
掬泉淡笑摆手,飘身而去。
“仪礼已成,众宾入席!”
太音大人嘹亮的嗓音远远传开,将军府中顿时人影匆匆,宾客按位就座,仆人侍女穿梭如花,大堂庭园,百席齐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今日是清明却无雨,天气倒是晴朗一片,只是行人断魂倒是事实,那大街小巷阡陌小道上提着香烛祭品的无论男女老少皆面有黯色。
帝都昀王府百米外便是一片竹林,这竹林份属昀王府,外人绝少来此。林中有竹屋一幢,于这凤尾森森,翠碧如渊中分外雅静,平日里只有昀王及王妃会来此静坐呆上一日,也不知干么。
绕过竹屋,其后便是一座坟墓,汉玉为碑,墓围碧竹,简朴大气。
此时墓前立着四道人影,正是昀王、昀王妃、扫雪将军及夫人。
“瀛洲,又是一年了,不知你在那边是如何景况?”秋九霜斟满酒杯。
“唉,他先去了这么多年,等我们去时他已不知立了多少功勋,到时排起名来,他定又是首位。”皇雨却是喃喃叹道,将手中之酒尽倾于地。
萧雪空、君品玉也同样敬酒一杯。
“不知他在那边有没有娶老婆,只是以他那木纳内向的性子,怕是很难娶到呢。”秋九霜忽又道。
“说的也是,我们‘雨雪霜’三人都成婚了,只余他一个孤家寡人实是说不过去,要不下次我们给他送个美人去?”皇雨接口道。
萧雪空冰眸冷冷一瞥皇雨,便不再理他。
君品玉倒是柔柔一笑:“烈风将军生为豪杰死亦鬼雄,倒真该配那红颜绝色。”
“‘红颜绝色’这词却辱了白风夕那样的人。”秋九霜在一旁接口道,“瀛洲生前念念不忘的可是她。”说罢瞟一眼萧雪空,隐有些笑谑。
萧雪空对于她那一眼视而不见,只是抬首望向墓碑,碑上是皇帝的亲笔:烈风将军燕瀛洲之墓。
“这话倒有理,‘红颜绝色’本是美人难得的赞词,但于白风夕确是弱了些。”皇雨难得的不反驳秋九霜的话。
“白风夕那样的人世所无双又岂能是一语说得?”君品玉看看萧雪空,眸中是淡然的笑意。
萧雪空看看她,轻轻颔首,冰眸中柔光一闪。
四人正说着,忽一缕清音传来,缥缈似遥遥天际,却又清晰入耳,细细辨来,竟是一诗: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先坠。”
至此刻,那朗朗清音便已在竹林,轻淡又隐带愁郁,四人不由一惊,举目环视,竟不知人在何方,那声音竟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便是皇雨、秋九霜、萧雪空这等武功高强之人也辨不出其立身之处。
“出门搔白首,苦负平生志。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那吟哦之声终于止了,林中刹时便一片寂静,四人默默对视一眼,彼此点头。
“何人敢擅闯本王属地?”皇雨扬声问道,淡淡威严隐纳其中。
萧雪空将君品玉拉近,手环住其腰,护在身旁,她已有身孕,当得小心。
君品玉抬眸看他,盈盈一笑。
“不过是小小竹林,本少爷若愿意,便是皇宫帝府照闯不误,若是不愿意,你请我我还不来呢。”那声音淡淡道来,仿若鸣琴。
苍翠竹影中忽有白云轻悠飘来,眨眼之间,墓前便立着一个白衣少年,四人望去,皆不由暗暗赞叹。
那少年衣若洁云,丰神如玉,年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眉宇间却是一派写意无拘,神韵间说不尽的清灵俊秀,落落大方闲闲洒洒的站在四人面前,倒似是站在自家的后花园面对着闯园的四名不速之客。
白衣少年目光依次扫过皇雨、秋九霜、君品玉,至萧雪空时稍作停留,倒非为他容色所慑,那模样似是识得他,但也只是一顿,然后落向墓碑,移步上前,微微躬身,三揖方止。
“这位公子乃瀛洲旧识吗?”等那白衣少年礼毕,秋九霜率先发问。
白衣少年礼毕回身,淡淡的道:“我与他素不相识,不过我姐姐敬他为英雄,那我自也敬他三分。”
“令姐是?”皇雨接着问道,心里却是惊奇,不知那木头人什么时候竟有了位红颜知己。
白衣少年看一眼皇雨却不他的话,反将目光移向一旁的萧雪空,“我来此就是想问你呢,你知不知道我姐姐现在哪里?”
“咦?”闻得白衣少年此一言,皇雨、秋九霜、君品玉不由皆惊疑的看向萧雪空。
萧雪空一直凝眸看着白衣少年,只觉得似曾相识,却忆不起何时见过,听得这一言,猛然间醒起,脱口而道:“你……是韩朴?”
白衣少年点头,“我姐姐哪去了?”
萧雪空此刻也是惊奇不已的盯着韩朴,眼前这白衣洁凈、容颜俊美、武艺高强的少年竟是当年那个脏兮兮的、直叫着姐姐救命的小孩?
“喂,问你呢,哑了吗?”韩朴见萧雪空只瞅着他瞧却不答话不由没好气道。
“你这小子真没礼貌。”一旁皇雨不由嗤道。这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臭小子狂妄得很,自进林来正眼都没瞧他们一眼,问他话也不理,倒只管追着人家问姐姐哪去了。
“姐姐连酒都不肯请喝的人有什么了不得的。”谁知韩朴却反是讽言刺之。
“噗哧!”秋九霜闻言即笑,也不顾那人是她的丈夫,含笑瞅着这少年,这一刻她倒是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谁了。
“这臭小子!”皇雨口中恶狠狠的,眼中却有了笑意。
“我并不知道你姐姐在何处。”萧雪空答道。
“他们六个也不知,想不到你也不知啊。”韩朴失望道,“我以为她肯赠你酒,定视你不同呢。”
“韩公子要找风姑娘何事?若是有事需帮忙,我们也可略尽绵薄之力。”君品玉插口道。这少年眸中隐有抑郁,若久结于心必伤神体,她看他与白风夕颇有渊源,不忍不助。
“木观音真有观音慈悲心肠呢。”韩朴看着君品玉点点头,“只是你们都不知道她在哪又如何帮我呢。”
“公子只是想找到风姑娘?”君品玉微微讶异。
“姐姐说过五年后即可相见,可是五年都过去了,她却还没来见我。”
白衣飘展,眨眼便已不见人影,空余那幽幽长叹。
“这臭小子心眼里难道就只他姐姐?”皇雨看着韩朴消逝的地方嚷道。
萧雪空看着韩朴消逝的方向微微叹息,扶着君品玉,“我们回去吧。”
“走罢。”秋九霜最后回首看一眼墓碑,然后拉起皇雨,出林而去。
竹林中刹时寂静如恒,只余袅袅酒香飘荡,阳光透过竹叶,在地上落下碎碎的影,风拂过,簌簌作响。
流年易过,抬首间,已又是一年春逝夏来。
完
千秋功业寂寞身———皇朝篇:
题记…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广袤的草原此刻黄草折地尸陈如山。
残损的旗,断缺的刀剑,染血的盔甲,到处散落着。
偶尔响起战马的哀鸣。
落日仿若血轮斜斜挂着,晕红的光芒洒下,天与地都在一片绯红中,分不清究竟是夕辉染红草原,还是鲜血映染了天空。
“蒙成草原以后便是皇朝的马场!”
无边无垠中,一骑矗立若山。
瞭望广漠的原野,俯视足下征服的土地,却已不再有热血沸腾的兴奋。
抬首,晚霞如锦。
将蒙成王国五万里辽阔的草原纳为自家的马场。
这样狂妄的话语仿佛曾有前人说过,只是他却已想不起来也不愿再想当年是谁告诉他的。
九天之上,除了云和落日,可还有它物?
“恭喜陛下!”身后有人恭谨的道。
“雪空,你是否也觉得朕就如世人所讲‘好战成性’?”绯芒中紫甲的君王平静的问道。
那个雪发雪容的将军深思了一会儿,然后才道:“陛下为的是千秋功业。”
“千秋功业么?”淡淡的似有些不置可否的语气。
风拂过来,凛凛的带着血腥之味。
“千年之后,又有谁能知我皇朝?”似是疑问又似是自问。
“皇朝壮阔的山河会记下陛下的丰功伟业!皇朝骁勇的铁骑会万世传承陛下无敌天下的武功!”身后的将军真诚的道。
在他的心中,他的陛下当是千古第一君!
“无敌天下?”轻轻嗤鼻,不以为意。
极目遥望,是无边无际的域土。
君临天下万民臣服。
整个天地间,此刻唯予是主。
可这一刻却是无边无际的空虚与……寂寞。
“雪空。”悠悠吟叹,“无敌并不是幸事。”
挥手扬鞭,天地任我驰骋。
可是……南丹臣服了,芜射已从历史中消失了,采蜚也倾国拜倒了……再到而今这以彪悍著称的蒙成王国,也败于足下了。
这么多年下来,竟然没有一个……竟连一个敌国都没了!
这么多年,在这广阔的天地奔走,从东至西从南至北,他只是……想找一个对手,一个势均力敌、一个能畅快而战的对手!
一个匹敌的对手。
一个可激起他斗志的对手。
一个可令他热血沸腾的对手。
一个与他对等的灵魂。
拨剑而起,他的对面站立一人。
而非眼前,环视四宇,寂寂苍穹……与足下无边的域土及万千的臣民。
谁曾想,自东旦之后,竟再无对手了!
至高至尊之处,无人可与比肩。
拨剑四顾,唯影相随。
至高必至寒,至尊必至寂。
“雪空,无敌并非幸事。”轻轻的、长长的道出。
这一句寂寥而惆怅的话令皇朝大将萧雪空记念一生,也恐惧一生。
当那长长的叹息还在草原回荡时,朝晞帝却从马背上一头栽倒。
“陛下!”萧雪空大惊。
“陛下!”远处守候的臣将惊叫奔走。
“快,快请萧夫人!”有人急道。
《皇书•;本纪•;朝晞帝》记:昔泽八年,帝征蒙成,大胜。宿疾发,幸大将萧涧妻善医,随军,救帝于危。
昔泽八年秋,皇朝大军征蒙成凯旋而归,皇朝百姓欣喜之余却更忧心于皇帝陛下的病情。这位陛下虽有些好战,但不损百姓对其的爱戴,他们不会忘了是谁终乱世之苦缔而今这太平强大的新天下。
“品玉,陛下怎么样了?”
“萧夫人,陛下病况如何?”
君品玉才踏出宫门便被守候在外的人团团围住。抬眼一看,晖王、昕王、昀王、秋九霜、皇朝六将及丈夫萧雪空无不是紧紧盯着她,面对这么多双隐藏焦灼与希翼的眼睛,饶是君品玉看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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