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试天下_倾泠月
听得开门声,他微微回转身来,周身的光芒便流动起来,伸手,挥袖,阳光洒落,阴暗的室、幽暗的心,剎那间明亮。阳光在跳跃,心房在跳跃,然后……那墨玉的眸子转来,黑得那样的纯粹,偏偏她能从那黑色中看到温暖,那一丝暖藏得那样的深,那样的隐蔽,似有心似无意,只是……为谁而藏?
“凤姑娘可还习惯?”
丰息淡而温和的笑问,挥手示意请坐。
“栖梧早已习惯随遇而安。”凤栖梧也淡淡的道,走近,在榻前一张软凳落座。
“凤栖梧……栖梧……这名字取得真好!”丰息也在软榻坐下,目光柔和的看着凤栖梧,这女子总带着一身的凄冷,“栖梧家中可还有人?”
听得丰息低低唤着“栖梧”,眸中有瞬间的光芒,柔和而温热,衬亮那一张欺霜赛雪的玉容,明艳灿目,落入室中四人眼中,不由由衷赞叹。
“无家无亲,何处有梧,何处可栖。”声音空缈若随风飘落,凤栖梧的目光落在丰息的双眸上,似带着某种执着。
丰息闻言看着她的眼,那样的目光让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拂开凤栖梧额际的发,指尖轻画眉眼……眉如翠羽,眼若星辰,肤如凝脂,唇若花瓣……这一张脸不着丝毫修饰,自是丽质天生,冷冷淡淡却自有一种清贵气质。这是难得一见的绝色,江湖十年,已很久未见这等干凈清爽的人物了。
“为什么?”丰息似呢喃的低问,问得毫无头绪,但凤栖梧听得明白。
任指尖轻扫那绝许不他人侵犯的容颜,感觉指尖那些些的温暖及那淡淡的清香,雅若幽兰。
凤栖梧轻轻合上双眸,喃喃道出:“因为愿意!”
是的,因为愿意!因为心愿意!
丰息指尖停在她下颌,微微抬起,叹息般的轻唤:“栖梧。”
凤栖梧睁开眼睛,那一双眼睛清澈如水,未有丝毫杂质,未有一丝犹疑,倒映着眼前的人,清清楚楚的倒映着。
仿佛是第一次这般清晰的看到自己,那双纯凈的眼中倒映出一双温和而无情的双眸,丰息到口边的话犹疑了,指尖收回,手腕落下,微笑,笑得优雅淡然,“栖梧,我会帮你找一株最好的梧桐。”
心一沉,剎那间刺痛难当,为何不是“为你种一株梧桐”?
“栖梧不大喜欢讲话,那便唱歌吧。”丰息倚靠在软榻上,他还是那个高贵若王侯的丰公子,脸上还是那历尽千年也不曾褪去的雍适浅笑,“栖梧的歌声有如天籁,让人百听不厌,我很喜欢的。”
很喜欢是吗?那也好啊,便让你听一百年可好?
“公子听过《思帝乡》吗?”凤栖梧轻轻问道。
“栖梧唱来听听。”丰息闭上眼,全然放松。
琵琶响起,嘈嘈如细雨,切切如私语,默默倾诉。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清亮不染纤尘的歌声绕室而飞,从窗前飘出,洒于江面。
江面宽广,阳光明媚,几丛芦苇,几叶渔舟,夹着几缕粗豪的渔歌,再伴着几声翠鸟的鸣啼,便成一幅画,明丽的画中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淡烟,若飞若逝。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那一丝纵被无情弃也不羞的无怨无悔丝丝缕缕的痴缠,缠在江心,任是风吹也不散!
南国泰城。
此城地处南国南部,再过便为尔城,尔城乃边城,与皇国相邻。本来尔城过去还有戈城、尹城,但都在五年前的“戈城大战”中为皇国所吞并。
“好了,总算到泰城了。”
泰城门外,风夕抬首看着城门上斗大的字感叹道。
“朴儿,你快点,咱们进城吃饭去。”回首招呼着一步三移的娇少爷。
“你有钱吃饭吗?”韩朴抱着空空的肚子有气无力道。
两人此时倒是干凈整洁的,除了韩朴面有菜色。
“没钱。”风夕拍拍布挨布的口袋,答得十分干脆。
“没钱你怎么吃饭?难道你想抢?”韩朴直起腰道。
不要怪他出言不逊,而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觉得任何不正常的行为安在风夕身上才是正常的。
“抢?”风夕怪叫一声,直摇头道,“怎么会,我堂堂白风夕岂会做这种事!”
“你做的还少吗?我家的药你偷的、抢的还少吗?”韩朴撇撇嘴道。
想当初他对白风黑息这两位大侠多么景仰崇拜啊,可现在看到了他们的真面貌,只觉得这所谓的大侠啊,有时跟无赖也差不多。
“嘿嘿,朴儿,关于你家的药的事,那叫做行善。”风夕干笑两声,“至于今天吃饭的钱,我会弄到的。”
“怎么弄?”
“跟着我走就行了。”风夕瞄两眼韩朴,笑得别有意图。
被她眼一瞄,韩朴只觉着脑门一凉,颈后寒毛直竖,直觉不妙。
“快走呀,朴儿,还愣着干嘛。”风夕催促着他。
韩朴无可奈何,只得跟在她身后。
两人拐过两条街,前面街道十分的热闹,行人拥挤。
“到了。”
耳边听得风夕一声叫喊,抬头一看,前面一个大大的“赌”字。
“这不是饭店,是赌坊!”韩朴叫道。虽然先生授课时,他总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但这“九泰赌坊”四字还是识得。
“我当然知道是赌坊。”风夕一拍他脑袋,指着赌坊的牌匾道,“听说这‘九泰赌坊’是这泰城内最大的赌坊,口啤不错,从不欺压诈骗!”
“你难道想靠赌博赢钱吃饭?”韩朴猜测着她的意图。没费什么心思去想这号称武林奇侠的女人竟然会赌博。这几月的相处,他已见怪不怪了。
“朴儿,你不笨嘛!”风夕赞赏道。
“你没赌本怎么赌?”韩朴狐疑道,才不被迷汤灌醉,每当她夸将他时,也代表着她在算计他。
“谁说我没赌本啦。”风夕笑眯眯的道,脸上笑容此刻与丰息有些象。
韩朴上下打量着她,最后眼光落在她额际的那枚雪玉月上。
“难道你想用这块玉月作赌本?那还不如当去当铺换几片银叶保险。”只不过‘素衣雪月’乃她的标志,她若输掉了怎么办?这样的雪玉月世上也只一块吧?就象那个黑丰息的墨玉月也只一块。
“这东西呀……”风夕指尖轻抚玉月,有丝惋惜道,“这是家传之物,不能当的,否则我早把它换饭吃了。”
“那你用什么作赌本?”韩朴小心翼翼的问道,同时稍离风夕三步远的距离。这一路来,他身上能当的早当了,最后只留那一柄爹爹给他的七宝匕首,决不能让她拿去当赌本,若输了,以后去了地下,会被爹爹敲破脑袋的。
“跟我来就知道了。”风夕手一伸便抓住了他的手,连拖带拉,把他拐进了赌坊。
一进赌坊,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难闻的异味及震天的叫喊声。
“我们就玩最简单的买大小吧。”风夕拖着韩朴往人堆里挤。
韩朴一手被风夕抓住,得空的一手便捂住口鼻。
现在虽是十月末了,天气很冷,但赌坊里封闭着,只余一张大门开着,人却十分的多,因此空气不好。想他自幼娇生惯养,这些日子跟着风夕虽餐风露宿的,但并不从真正接触过这些低下层的人。此时耳中听着他们粗鄙的叫骂声,眼中看到的是一张张交缠着欲望的贪婪嘴脸,鼻中闻着他们几天几月几年不洗澡的体臭及汗酸味,胸口一阵翻涌,好想立时离去,偏偏手被风夕抓住,动弹不得。
而风夕却是拖着他左穿右插的钻进人群,终于让她挤进了圈中。
“快买!快买!要开了!要开了!”庄家还在吆喝着。
“我买大!”风夕一掌拍下。
这一声清清泠泠的叫声把众赌徒都吓了一跳,一个个眼睛都从赌桌上移到她身上。
一瞬间,本已分不清天南地北、已记不起爹娘妻儿的赌徒们便仿若有清水拂面,一个个激灵灵的清醒过来,一双双发红的眼睛看着眼前这白衣长发的女子,清新素凈如水中青莲,那样的一张清绝红尘的脸,亮如寒星的眼中闪着一抹戏弄的讪笑,看得众人几疑梦中,这人什么时候从九天上掉下来的?
“喂!我买大呀!快开呀!”风夕手一挥,一股清风挥醒了还在傻愣着的庄家。
“哦……仙……姑娘……这……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庄家回过神来支唔着。
“为什么我不能来?”风夕手又一挥,长指指向周围的人,“他们都能来,我当然能来,你倒是快开呀!”
“姑娘,这不是女人玩的。”旁又有人劝说道。
“为什么?”风夕眼一斜,瞟向那人,那人给她眼光一扫,不由垂下头,“东朝哪一条律法规定女人不能赌钱?还是南国有律法规定女人不许进赌坊?”
这?确实没有明文规定。众人想道,但出生至今,也是第一次见到有女人进赌坊,大声吆喝着赌钱,真的是此生仅见啊!
“既然没有,那我就可以玩啦!”见众人语塞,风夕指向庄家,“喂,你倒是快开呀!等半天了!”
“这个……姑娘……你赌什么?”庄家无奈问道。
“就赌你这个呀!”风夕道。
“姑娘,庄家是问你赌多少?”旁有人好心提醒道。
“哦,这个呀?”风夕偏偏头,左手一拖便把韩朴拖上前,“就赌他啦!”
“啊!”这一下众人再次傻眼,想不到她的赌本竟是一个活人。
“你……”韩朴闻言惊怒,刚回头开口便止了声,哑穴被点住了。
“你看看这孩子值多少钱?”风夕笑眯眯的问向庄家。
“五银叶吧。”庄家道,看这孩子背影,瘦瘦弱弱的,怕干不了什么活,如今这世道,能值五银叶已是不错。
“五银叶太少了吧。”风夕却和他讨价还价,手一扳,将韩朴的脸扳向庄家,“你看这孩子长得多俊,长眉大眼,皮肤水当当的,比女孩子长得还好看呢,若是……”风夕诡异的压低声音,“若是买到有钱人家当个……肯定可买到四十银叶啦,我也不要四十银叶,就折十银叶如何?”
“这个……这……”庄家看着韩朴的脸,确实俊俏,只是一双眼睛此时怒恨交加,看得他不寒而栗,移开目光,“好吧,就十银叶。”
“成交。”风夕一点头,催促着庄家,“快开啦,我买大!”
庄家摇着色子,几十双眼睛盯着他的手,最后他重重搁在桌上,所有的眼睛便全盯在盖上。
“快开!快开!”
“大!大!小!小!”
赌徒们吆喝着,庄家吊足了众人的胃口,终于揭开了盖。
“哈哈……是大哦!我赢了!”风夕大笑,毫不客气的伸手捞钱。
“唉!霉气!”
有人欢喜有人愁。
“再来!再来!”
风夕兴奋的叫着,一副标准的赌徒样,若众人刚才还觉得她有几分超凡脱俗的仙气,那么现在已荡然无存。
于是继续买继续开,也不知是她运气特别好,还是庄家特别关照她,反正她买什么便开什么,几局下来,她面前已堆起了一堆银叶。
“今天运气真好呀!”风夕把银叶往口袋里一收,笑眯眯的道,“不好意思,有事先走一步。”
“你……你就走?”庄家不由叫住她,赢了钱就走?
“是呀,我很饿了,要去吃饭了,改天再来玩。”风夕回首一笑,那一笑,眉眼烂漫如花,众人目眩神摇,不知今夕何夕,迷迷糊糊中,她已牵着韩朴走远了。
走在大街上,风夕终于解开了韩朴的穴道。
“你……你竟敢用我作赌本!你竟然要卖掉我!”韩朴禁制一解便尖声怒叫,才不顾街上人来人往的。
“嘘!”风夕指尖点唇,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韩朴,“朴儿,你还想被点穴道吗?”
此言凑效,韩朴果不敢再大声嚷叫,但满腔怒火无处可汇,全身气得颤抖,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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