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嫡
小户人家出的孩子,没见过世面。
那女人闭上了眼睛,抬抬手,“你回去好生伺候,别让旁人瞧见了,说闲话儿。”
“老奴省得。”桂嬷嬷福身,刚要告退,就听到那女人又开口说道。
“打后三定请便省了,你就安心在那垂花阁伺候着,没大事儿别往这跑,莫让我听到些个风言风语。”
听到她这样一说,那桂嬷嬷立刻变了脸色,往地上一跪,“老奴万万不敢怠慢了小主子,还望主子不要听旁人说的些闲话。”
“我还不晓得你,我只是懒得提你罢了,你只要谨慎本分,我这房不会薄了你的。”女人从皓白的腕子上褪下了个金镯子,丢给了她。
“谢主子赏。”桂嬷嬷磕了个头,捡了镯子,这才起身后退到了门边,开门告退。
“唉……”女人叹息一声,这天儿越来越冷了,晚上还是让人多备几个汤婆子。
一月小寒接大寒,二月立春雨水连;
惊蛰春分在三月,清明谷雨四月天;
五月立夏和小满,六月芒种夏至连;
七月大暑和小暑,立秋处暑八月间;
九月白露接秋分,寒露霜降十月全;
立冬小雪十一月,大雪冬至迎新年。
抓紧季节忙生产,种收及时保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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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外面起风了,可要关上窗子?”外面兰香问道。
“无需,你先去把卧房的火盆升了,我晚些过去。”
最后一笔落下,小舟眯起眼睛将手中的红木狼毫放置在青玉笔案上,转向窗外,看着窗外自梨花树杈上洒落而下雪花,不由微微一笑。
又是一年落雪成白,今个是阿婆的祭日,她匆匆忙忙来到了这里安顿,却不曾回去。
小舟捧起手边的暖婆子,现在的生活比她设想的要好太多,本以为那后娘伪善是个难对付的主,但细细想了想,便发现这种人其实是很好对付的。
早中晚三定请,她走的比谁都勤快,一到出头时,她又往后退,进退得体让那谢玉娘抓不出个错,又有姬廉时不时的问候,捎来些小玩意,老夫人也有忌惮,所以她的自然日子过的安稳。
偶尔会有人向她打探些什么,她都装傻充愣的掀过去,其实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李家到底有什么秘密宝贝,便不是此时早已换了个灯芯的主,以这身子现在的年岁也是不可能知道的。
后来那些人渐渐不再来,她这园子也便也就恢复了宁静。
那些丫鬟婆子虽然不贴心,倒也伺候周到,这吃穿用度样样比照,不比其他房里差。
刚开始的时候,那史月琼还敢明目张胆的与她作对,后来被谢玉娘训斥了几回,也便收敛了些。
至于私下使的些个小绊子,小舟是能躲便躲,躲不过便真像个孩子般去找大人告状,一时间谁也拿捏不准她的真真假假。
闲暇时,小舟便跟着府上的男孩子们爬树掏鸟窝放风筝,她总能有新奇的玩法,所以那些男孩子都乐意跟她玩。
宝顺哥儿已经俨然成为了她的小尾巴,整日“姐姐姐姐”的喊着,就连总是窝在房里看书的宝庆哥儿也偶尔会出来跟他们一快玩儿,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第三十二章 学堂
又过了些日子,桂嬷嬷忽然跟小舟提起要去学堂的事儿,小舟楞了楞,半天没反应过来。
桂嬷嬷以为她是玩野了心,便告诉她,这大元朝的女子虽然是以德行为先,但是大户也不乏请先生教导少爷们读书时,小姐们也跟着识字的例子,毕竟是大家的闺秀,怎么会只跟一般小家出的姑娘一般,只要女红便可待嫁。
“小主子虽然年幼,但是琴棋书画什么的还是早些个学的好,免得以后出了闺房,让人笑话了去。”桂嬷嬷如是说道着。“这些都是老夫人的意思,而且其他小主子们早些年也都已经去学堂,小主子您若是去的晚些,怕别是跟不上了。”
小舟傻了眼,她这书房里的书都才看了一点点,若是每日都去学堂,自己岂不是要到猴年马月才看的完这些?
想拒绝?门都没有,人家拿老夫人压着你呢。
所以小舟只能点点头,在翠柳兰香二人的陪同下,去学堂与那些她都能背下来的诗词赋经大眼瞪小眼,然后思绪飘到自己还未看完的《大元通鉴》上。
结果可想而知,夫子自然是将她一顿训斥,然后让她坐下后,很快又会将她提起来。
每次这种时候,以史月琼为首,学堂里总是窃笑不止。
所谓学堂不过是个腾出来个园子,然后从外面请了个才识不错的先生教导。
小舟看着那些自己都能倒背如流的书发呆,每次先生问什么,她就思索一下,捡着些简单的,大家都会的回答,不去做那拔尖的人,有时候因为发呆总是被先生骂,她也只是傻傻的搔搔后脑勺装傻。
宝顺哥儿不是个念书的料,宝庆哥儿却是个书虫,每回下堂都要将先生堂上讲的再给小舟宝顺二人絮叨一遍,宝顺哥儿被他唠叨怕了,所以每回一下堂,老远的瞧见他来就得跑,小舟每每都和群小子们在后面起哄,不是喊他尾巴掉了,便是喊他靴子跑掉了。
以史月琼为首的一群堂姐妹们都暗暗将小舟恨了去,每次一有机会便会对她一阵冷嘲热讽,笑她没娘亲,是小尾巴,这一切小舟是眼皮儿抬也不抬,没必要跟群孩子置气不是。
心中默念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我如何处置乎?
且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再看他。
“你在嘟囔什么,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水流任急,人常静。”小舟捧茶,眯眼一笑,“这茶水泡的好,加了槐花蜜,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品茶?”
“你!”
那边越是气的跳脚,小舟这边越是云淡风轻,后来干脆来了个,敌进我退,敌来我走,不争不吵,连个口角也不出,那些女孩子只能干生气,却没法子整治她。
“气死我了,那个死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史月琼气的直跳脚,她就是看不惯那家伙,偏偏那家伙还像个没芯的油灯,怎么点都不起火。
“我就不信了,还治不了她了。”史月琼把围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们看了一遍,又说道:“咱们是一伙的,你们都要帮着我,要让我知道谁跟那个没娘的丫头玩,我一定让姑姑打谁板子。”
一群小丫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点了点头。
小舟吃着早上陈嬷嬷塞给她的蜜饯果子,开始往后院的祠堂方向走去。
这里供奉牌位的地方不叫祠堂,叫祖室。
祠堂也是有的,称为祖庙,不过不在家里,而是建在祖宗们的墓所,有一次那些丫鬟婆子们靠在墙角下纳鞋底时唠过,说谁家又建了家庙,奢侈的用金锭子融了灌进了鼎炉里,填了进去,又说以前只有天家才能设宗庙祭祖,后来从哪代皇帝时开始,平民家也得了恩赐,可以盖家庙。
阿婆以前也曾说过,史家最早由于发族尚不多,便先置老宅祖室中,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随了什么血脉亲族,便又动土建起了个支祠。
阿娘的尸骨已经入土,史家便起了衣冠冢,牌位奉进了祖室里,已经是小舟期盼中的最好情况了。
大元朝注重孝道,因而家家户户在这祖室中均是下足了功夫,这史家也是一样。院墙上有石雕出的镂空图案,聊见这设计的十分地道。
打院门起进到祠堂正身,再到后厅,三进三出,巨石造厅,土砖筑砌双护,堂里摆设倒是朴质无华,但是雕梁画栋却毫不含糊,正厅屋脊梁上有三段木质刻花图案,尾翼部分则成六剪向空中翘起,呈现蝶尾,雕梁图案稀奇。
中央横梁悬挂两只子孙灯,灯型长圆,用浅色油纸扎成,上面用正楷分别书写着“陟岵陟屺”“无忝所生”。
堂中有一个巨大的神龛,几乎是半镶嵌入墙体,上面供奉着史家祖先牌位,龛顶悬有“庶几无忝”木刻横匾一幅,神龛左右则挂了“史氏家训”。
祖室正厅门上的堂联写的模糊,小舟咋了半天的舌,也就弄明白了史家的起始一段,始于南国,家中曾有数位祖先位居朝堂一品,也曾是一方望族云云,粗扫一遍,于己无关无碍,所以她也没深入研究。
小舟来的次数多,与那些祖室守门的小厮虽然谈不上热络,但也算得上是熟识,那些小厮笑着喊了声舟小主子,小舟客气的回了句,还从篮子里取了小小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劳舟小主子费心了,这大老远的带来,让咱们怎么好意思。”其中一名小厮连忙接过油纸包,另一个便腆着赔笑道。
“是阳羡茶,人家给的多了些,便拿来给你们尝尝鲜。”
小舟笑着说道,所谓天子未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可见其珍贵了,姬廉却一下子包了一大包给自己,自己思来想去也没舍得喝,便让翠柳兰香二人把茶叶分成该有的量,送到了各园子里去了。
如今这剩下的其实是自己留下喝的,但她方才在园子里踌躇了会,还是拿来了。
☆、第三十三章 遭了
其实府上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这种上好的茶叶要真留自个儿喝,是肯定不会,一般主子们除了招待贵客外,喝的也是那些稍不错的茶水,下人们也就喝那些个土沫儿茶。
所以这些上好的茶叶肯定是要拿去变卖钱银的,也便算是一种打赏了。
小舟这般做,不过是为了和这些小厮们混个脸熟,她不能常常往祖室跑,指望这些小厮们打扫的时候,在众房牌位里不要怠慢了阿娘的牌位,自然得给他们些好处。
等小厮们谢了赏,小舟如往常一般进了祖室,进门后先把篮子放一边,然后往蒲团上一跪,给正中的祖宗牌位们叩了个响头,默默念叨了几句《孝经》,然后又磕了个头,这才提着篮子往边上走去。
但是她人还未走到,便唰地一下变了脸色,连忙往阿娘牌位的方向跑了过去。
究竟是谁做的,居然把阿娘的牌位给摔在了地上?
小舟将阿娘的牌位抱在了怀里,四处看去,却并没发现祖室里还有旁人。
她之所以说阿娘的牌位是被人故意为之,一是因为阿娘的牌位上出现了明显的刮痕,那不是一般的划痕,而是有人用利刃用力划出的。
二是这大元朝祖室的神龛大都是半镶嵌入墙体中的,呈现出高耸阶梯陈设的架子,每一个牌位前也都有一个小小的香炉,里面插着香火,史家也不例外,祖室窗子也是封上的,所以这些牌位虽然没固定住,但也绝不可能是会被风吹倒的。
阿娘虽然不受宠爱,但终究是嫡子正妻,位置在五层上,牌位前的香炉是纹丝不动的,牌位却掉下来,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抿了抿嘴唇,小舟摸摸阿娘的牌位,叹了口气。
可是,即使知道是谁做的,此时的她怕也撼动不了谁吧。
“阿娘,小舟是不是很无用呢?”小舟抱着牌位走出门,想找守在外面的小厮帮忙放上去,但是出门唤了几声,却没人应声。
又等了一会,小舟最后只能回到祖室,踮起脚尖,举高手中的牌位,比划了一下高度,然后自嘲的笑了下,莫说她现在的个子,怕换做从前,也是不能的。
四处看看,也没有梯子什么的,小舟看看怀中的牌位,又往门外面瞧了瞧,确定附近没人会看到,便把牌位放在了神龛前的案桌上,然后爬了上去。
“莫怪莫怪,嫡脉子孙小舟只是想克尽孝道,将阿娘牌位放回神龛上,若是有了冲撞,还请各位先祖莫要见怪。”双手合十,拜了拜,这才弯腰将阿娘的牌位捡起来,摆了上去。
但还未等她摆正牌位,忽然感觉脚下踩着的案桌微微颤动了一下。
“是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应。
难道是错觉?小舟扁扁嘴,把阿娘的牌位摆好,赶明个她得托人出去帮忙从新为阿娘雕刻个牌位,还得送去寺庙,每天诵经念佛给阿娘回向,叹气,各项程序都是要花钱的,希望自己手边的钱够用才好。
“阿娘,小舟要去给老夫人请定省。”今个月初,按着定例,支系的子孙辈也来请安,戏台子也搭起来了,要到她请安,估摸着天色都得暗了,所以她这才趁机拐来了这边。
抖了抖,用袖子边缘将阿娘的牌位擦了擦,小舟正准备下来,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踝像是被什么抓住一般。
她甚至没来及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脚踝就被用力的一扯,整个人从案桌上栽了下去,失重的慌乱中,她挥舞着小手,连带着将面前的几个牌位香炉也被她的衣袖带了下去。
香炉是铜铸的,有锋利的边角,小舟刚摔在地上,就感觉额头被香炉狠狠的砸了一下,香炉灰撒进了眼里,刚想站起来,又感觉脚踝锥心的疼痛,摔了回去。
“啊!”不只是脚踝,连手腕也是阵阵刺痛。“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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