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嫡
送葬之后,熙妍姑娘尸体是被带回家乡去,期间也不容多做耽搁。
戈承也要去做他的县丞,临走的时候,他甚至不曾去见过姬廉一次,姬廉挫败的坐在天牢里,看着唯一的亮光透进来。
“这朝堂上下,无人不赞戈云轻,无人不辱我姬容我为疯狗,其实他们哪里省得,那戈云轻出身贫寒,不甘平凡,忍过,跪过,一朝得志后才真犹如一条疯狗,把那些辱没他的,逼他跪过的一一除去,手上却不沾半点血腥,他借我之手,做了多少事情,如今要离开了,他却来了这一出,想他总是言说,祸福无眼,为人自招,此时想想,他倒是早早提醒了我,只是我一直未能察觉罢了。”
将亡的凄凉,远不及他心中的哀凉,他怎么也想不透,戈承为什么要这般对待自己,他想要见戈承,迫切的想要问清楚,可此时的他,早已众叛亲离,唯一不肯避嫌,前往天牢看他,为他整理束发的,也就只有小舟一人。
小舟一直笑着,一直撑到出了天牢,便是阎子固尚且在场,她也仍然忍不住,痛哭起来。
好一个证据确凿,他戈云轻,当真是做事狠绝,无所不用其极,当真是朝堂翘楚,这为官之道被他用到极致。
姬廉与戈承,皆为这世间少有的大智,偏二人出身不同,所站不同,他戈承更为冷静,姬廉则太过重情,情深不寿,姬廉这一战,败的理所,败的当然。
阎子固叹了口气,让人将小舟送出去,在他的心底,其实也不信姬廉会做出这种事情,姬廉曾为他之下侍郎官数年,他对其秉性也算熟识,此番必然有冤情,只是证据确凿,容不得他多言,前往帝驾前,也未能让帝君宽限,当真是无可奈何。
小舟出了天牢,便直奔城门,那去做县丞的戈承或许尚未出城,或许出城尚未走远才是,她一定要去问他,哪怕只是一线生机。
戈承显然没想到她会来送自己,惊讶之后便冷眼着看她策马奔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细雨打湿发丝,黏与双颊,丝毫不掩芳华。
小舟勒住一直不安踢踏的幡然,冲戈承低吼一声:“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不要再卖关子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摇了摇头,戈承似笑非笑着说道:“下官不知郡主所指的是什么。”
☆、第二百六十七章 生机
小舟握着缰绳的手收紧,指关节因为握的太过用力而发白。“我不信你没有留下一线生机,也不信你是真心想要将姬廉置于死地。”
她赌,赌戈承的真心实意,赌这么多年的相处情意,赌他与姬廉同窗之谊,相知之意。
对于小舟的话,戈承却从头到尾都是无动于衷,只是在临上马车的时候,他忽然停下动作,转身看向小舟,伸出手,做出一个动作,那是下棋落子的手势。
小舟一怔,眼底悲戚,呵笑出声道:“难道这世间情谊,不过是大人手下棋子,若真是这般,大人这番棋下的,当真是小舟望尘莫及。”
说完,小舟也做出同样的姿态,续道:“若这是大人的棋局,小舟自当迎战,不为棋人,便为弃子!”
“好,就冲你这话,足矣。”戈承说完轻勾唇角,上车,放下车帘布,声音自帘后传来:“不畏云瀚,天阶九重,莲花一线,复于出处,你去寻吧。”
待他语毕,二两便伶俐扬鞭,马车前行,小舟则是微楞,随即便策马扬鞭,往都城奔去。
一路狂奔,勒马于太师府外,小舟慌忙下马,拍门。
“啪啪啪。”
“谁啊,这一大早的。”门房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将门打开一瞧,立刻点头哈腰。“长留郡主万福,小的这便去与老爷说,说郡主来了。”
“无需,我直接去便是。”小舟说完便迈步往前,那门房也不敢拦着,赶忙往里带。
到了地方,小舟抬手示意那门房可以下去了,那门房机灵,不仅自己下去,还让其他守卫也离得远些,以免这主子们说话不方便。
“太师爷爷。”小舟敲了敲敞开的书房门,往里望去,姬太师正在擦拭棋盘,便不禁心一沉。
姬太师见到她来,便冲她招了招手,笑着说道:“是小郡主啊,进来进来,赶紧陪老夫下了这盘象棋,他们这些人,怎么教都不会,弄的我手痒难耐。”
“是。”
小舟迈步向前,姬太师一惊。
“郡主怎么这般。”说话间,那姬太师便要唤人,想来是打算让人备上衣裳,好让小舟将湿透的衣裳换了。
小舟摇了摇头,“太师爷爷不必忙碌此事,小舟尚在为爹爹的事情奔波,方才打阎大人处得了准信,明日午时,爹爹将被推出凌迟处死,不知道太师爷爷是否得了消息。”
“那逆子,由着他去吧。”姬太师叹了口气,把手中棋子摆出。
小舟看着他镇定的摆放棋子,嘴角勾起的弧度甚至让人看不出那是笑,随后便慢慢染上苦涩。
“太师爷爷打算怎么做?”小舟淡淡的问道。
姬太师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你先与老夫下了这盘棋吧。”
“小舟知道,让太师爷爷将先皇御赐的免死金牌拿出来,是个很冒险的事情,这免死金牌或许是保全姬家的最后底牌,但还请太师爷爷念及父子之情。”小舟执子以子隔开姬太师正摆放的棋子。
“谁告诉你的?”姬太师诧异的看着小舟,音尾微颤。
小舟将棋子一颗颗摆上去,每一次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都在这个安静的书房发出声响。
戈承所言,不畏云瀚,天阶九重,莲花一线,复于出处,前两句告诉她,当要去何处求取,想要不惧浮云遮掩,就要登上那九重天阶,这九重并非是真的指九重天,而是指帝君。
莲花一线,是指生命与一线之悬,而唯一能解救的,便是莲花的出处,若是将姬廉比作莲花,那么出处自然是这太师府。
此时能救姬廉的,还能有什么,必然是那先帝御赐,能保姬家安稳,从而让姬家为其效力的东西。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免死金牌一条,可以在此时逆天改命,戈承怕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害姬廉,其原因不明,但这般做法,岂不是毁了姬廉仕途?
姬太师执一子摩挲,凝眉深思。
小舟看着他,淡淡的说道:“小舟若说是猜测,太师爷爷可肯信?”
姬太师看向面前之人,小舟也抬头回望向他。
“小舟仔细想过,虽然爹爹此次证据确凿,但并非是无法寻找替罪之人,只要圣上一句彻查,诸位大人也自当将此事烂在肚子里,爹爹自然会丝毫无损,圣上想要的,从来不是爹爹的命,太师爷爷,您说是吗?”
姬太师看了小舟一眼,沉默的将手中的棋子推出。
“莫要忘了本分,许多事情,不当你管,你便无需再管,此时你早已非那无牵无挂之人,莫要因我姬家之事,牵连到定安王府才是。”
“……”小舟呆楞,姬太师这话,便是打算将姬廉舍弃。
“姬廉是何人,敢作敢当之人,他说没做过,便是没做过,太师明明也知姬廉为人所陷害,为什么就不肯出手相救,难道说家族荣辱,胜过亲儿不成?”小舟鼻子发酸,她不过凡俗之人,便是知道自己这般很任性,知道今日若是姬家拿出了免死金牌,他朝若是出了何事,自己自当背起骂名,她还是自私的逼着姬家拿出免死令牌。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那还请太师……”
“够了——”姬太师“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打断了她的话。“你虽然贵为郡主,但老夫依然要说,你作这天下为儿戏不成,他姬廉是否冤枉,与他如今死与不死,根本毫无干系。这天下间的对错,借不能由一己所见,此事,你还是不要再牵扯的好。”
小舟怔了一下,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小舟自南奔而来,便早已弥足深陷,此时抽身,谈何容易。”
“唉……”姬太师叹息,“郡主是聪明人,老夫也不拐弯抹角,今日郡主算是白走一遭,四儿他即为我姬家人,便早就该做好打算。”
“太师说的,可真真是好,真不愧是叱咤朝堂的老一辈,自有一套处世之道。”小舟闻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着后退了几步。
☆、第二百六十八章 求情
“人命如蝼蚁一般,只要能成就大义,一切都可以被牺牲,太师当年推姬廉与贵夫人下马车,为定安王爷博取一线生机,今日明知姬廉无过,却再推姬廉一把,只是为了保全姬家声誉……”
“他娘早在生他的时候便死了,当年只是……”姬太师听到小舟说起此事,有些惊讶,但显然不愿多提此事,续道:“他不也没死。”
因为没死,所以一切都可以被抹杀,为什么能把这种事情,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小舟听了姬太师所言,只是感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自身体传来,疼的她按住心口,依然无法缓解其疼痛。
她简直无法想象,当年那个少年对旁人提起此事时的无所谓,他甚至撰出了一个母亲的角色,只是因为他不想再提起的时候,只有自己。
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能有个人陪着自己。
那时候的姬廉,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七八岁的孩子,独自被父亲丢下马车,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是如何从追兵手中逃出,又历经了多少艰辛,才能寻回家中。
太师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再说些什么都是伤人,低头看向棋盘,又看向手中棋子,自己已经输了。
抬手准备将棋子收回盒中,却被小舟一把抓住手腕,他疑惑的看着小舟,小舟仍然没抬头,他只好放开手中的棋子,一个小卒落在棋盘上旋转了几圈终于归于平静,安静如死寂。
“观棋不语真君子,举棋无悔大丈夫。”小舟说完看向他,然后慢慢松开了手,退后几步,出了书房。
人生如棋,棋若人生,人若子般,统筹全局,二人对弈之时,宛如统率千军的将领,执红执黑,厮杀于棋盘之上,虽不见硝烟战火,刀光剑影,却毫不逊色两军交兵。车灵,马欢,相稳,士柔,炮精,卒无畏
马身先士卒,走于先。
炮隔山打牛,自有一番本领将拦路虎踏成垫脚石。
相忠心耿耿,与士同。
车有勇有谋,活动自如,做事向来都是直来直去,凡事长驱直入,进可底线抽杀,攻无不克,退可保家护园,守如磐石,关键时刻以大局为重,舍命保帅。
而小卒子……小卒过河,大往无畏。
走出书房的时候,她看到那姬廉那几个闻讯赶来的哥哥正站在门外,面露喜色,顿时觉得很是讽刺,讽刺的她有些想要发笑,她也确实笑了:“姬家四郎若是死了,姬家便再无辉煌之日,若是没有他,你们什么都不算。”
说完便离开,幡然早早的在院中渡着,她翻身上马,最后看了眼那书房,然后挥手扬鞭,去他的礼数。
若非姬廉一再详狂,若非是他一再做出荒唐事,就这几个一直努力做好本分的人,怕早被盛帝借由除去。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那三人面面相觑,方才的那点因得知最后一招未出而带来的心安喜悦,变成满头雾水。
随后,小舟又赶忙回定安王府换了身宫服,前去求见盛帝,只是盛帝避而不见,她便干脆的跪在阶梯之下,只为求得那盛帝一见。
从前她都是躲着盛帝,此时她已经顾不得太多。
在小舟跪着的时候,有不少人来规劝,但小舟不肯起,旁人也无可奈何。
跪到了黄昏,盛帝走出来,见她依然跪在那里,便不禁拧眉。“不是让你走了?”
小舟膝行至盛帝所处方向,然后用力叩首。“回圣上话,长留依然是那句话,驰骋郎敢作敢当,他说非他,便绝不可能是他,此间必有冤情,还请圣上下旨彻查此事。”
盛帝眼底一片冰霜,“你虽为我大元郡主,但不表示你可以弃王法于不顾。”
小舟抿了下嘴唇,她自然知道,这番忤逆之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深深又是一叩,“长留既然跪在这里,便明白今时荣华将离长留而去。”
“并不是你弃了嫡郡之位,就能让朕改变心意,你还是回去吧。”盛帝说完转身,身后的宫奴们连忙跟上。
“大势已去,你何苦如此。”盛帝离开后,那跟在盛帝身后的元恒来到小舟面前,他伸出手,小舟却全然没反应,他想要伸手去拉她起来,小舟却冷冷的瞥去。
元恒退后一步,两步,最终转身。
他不能帮她,便是能,也不会帮她。
他是元恒,也是这天下的储君。
皇后娘娘得知此事后,便来到此处,以帕子为她擦拭,眼睛早已哭红。
“四儿出了这件事情,长兄已经与本宫说了,早已无回天之力,你又何苦这般忤逆。”皇后娘娘说到这,忍不住擦拭了眼角。
四儿打小与她亲近,他的秉性,她自是清楚。
这么多年的沉浮,她又岂能不知,此事不过是圣上给姬家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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