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嫡
四儿打小与她亲近,他的秉性,她自是清楚。
这么多年的沉浮,她又岂能不知,此事不过是圣上给姬家的当头棒喝,此时四儿的生死,早已无关与姬的兴衰,帝君寻了由头,帝宠自此消失,君臣之道。
“四儿有你这个孩子,是他的福分。”
“不。”小舟终于开口说话,抬眼看向皇后娘娘,明明是在笑,却又似哭泣一般。“小舟并非福分,而是爹爹的劫难,若无小舟,爹爹便无所牵挂,无牵无挂,谈何犯错。”
姬廉为她所做的改变,大都非是表面能看出的,她也曾经设想,若是没有她的出现,姬廉会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或许会是个游历山涧的浪子,或许会是个举目清明,做事糊涂的奸臣,阴柔怀奸,大义灭亲,也自可保一世安稳。
但有了她,姬廉不再孑然一身,他有了牵挂,做事畏手畏脚,为她亦冲撞帝君何止一次两次。
御书房
“父皇可是心软?”元恒见盛帝批阅奏折的笔停下,便开口询问。
盛帝摇了摇头,“这话,朕原封不动还给你。”
此时正是拔出横喉刺的时候,岂能容他心软。
他只是想起多年前的事情,这长留郡主眉目极似四儿,只是二人却截然不同,四儿一向眼中无人,这长留郡主却有着太多东西。
☆、第二百六十九章 冲撞
午夜梦回,床榻上的人忽然惊醒,外面守着的宫奴连忙进来。
“圣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盛帝瞠目,一旁宫奴拿出帕子想要为其先将额头上的汗擦去,但尚未碰到之时,便被盛帝一把挥开。
“你想做什么!”声音嘶哑,好似野兽嘶鸣,那宫奴吓的连连磕头,只言是想要为其擦拭。
“出去。”盛帝抬起袖子擦拭了一番,见那宫奴膝行后退出去,忽然想起什么,便厉声问道:“那长留郡主此时在何处?”
“回圣上话,还在外头跪着呢。”
什么?盛帝面色一沉,“不是让你们将她送回王府,怎么还在这跪着?”
居然违背他的命令,这些宫奴当真是胆大包天。
“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实在是长留郡主实在不好请……”那宫奴吓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们接了命令之后,便想要将长留郡主送出宫去,但是那长留郡主根本不肯起身,他们也不是没抖胆强行施行,但那长留郡主便是一路跪着,甚至被赶出去,也依然是跪在门外,这跪在宫门口终究不好看,长留郡主又是三叩九拜的,又再次跪了回来。
盛帝听了解释之后,重重输了口气,冷道:“捆起来,送走。”
“圣上,使不得啊。”那宫奴连忙磕头。
盛帝闻言,并无无任何反应,只是挥手让他下去,那宫奴也只得退出去,然后将旨意传下去。
……
刑场
元恒看着姬廉,姬廉其人,远胜于其兄长,或者说,在姬廉面前,那几个人根本不值一提。
太师这老狐狸,竟然能狠下此心,当真是让他有些惋惜。此时已到午时,只需再过三刻,这人便会彻底的消失,只需三刻,这根横喉之刺便可以彻底的消失。
只要他死了,姬家将会失去侧翼,朝堂中自有人会警醒。
这朝中的横刺,要一根根拔去,这姬廉便是不得不除去的第一人。
皇城
“郡主,咱们走吧,去刑场,兴许还赶得上为大人送行。”三尺跪在小舟的面前,泣不成声,堂堂郡主,跪在皇城外整整一宿,文武百官上朝下朝,都瞧的仔细。
驰骋郎的事情,大局已定,郡主何必再这般作践自己,那九重是铁了心肠,郡主又何必这般,整个王府的人都在担心着郡主的身体,王妃更是担心的厉害,郡主却这般固执。
不答话,小舟跪在那里,早已浑身麻木,手脚也非像是自己的,一夜寒霜,身上的冰冷远远没有心来的冷。
她以为自己只需一世安宁,她以为自己只要与人为善,她以为她可以逃开朝堂的残酷,她以为……
然,若是她此时能在朝堂占有一席之位,此时是否大不相同。
仰仗何用,伴君如伴虎。
依赖何用,她就是太依赖其他人,所以此时才会什么也做不了。
她就像是被严密保护起的壳仁,外面早已被虫蛀,她却全然不知,当有朝一日看到了外面的残酷,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什么也做不了。
够了,她受够了。
“郡主——”
有人高声喊道,三尺看过去,便惊喜的喊道:“郡主,您瞧瞧,是白林来了。”
小舟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看着那皇城,被那高耸洒下的阴霾遮盖双眸。
“郡主!”白林又喊了一声,那门外守卫忽然慌忙丢下手中武器,纷纷跪拜。
小舟这才艰难的回头望去,但见白林手中高扬之物,顿时懵住,那是一块繁纹雕刻的金色牌子,正中所书写,正是个狂妄的“免”字。
这是……
“定安王爷命白林百里加急,将免死金牌送到郡主手中。”
小舟潸然泪下,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跪的太久,根本无法顺利起身,三尺连忙扶起她,小舟接过白林手中的免死金牌,大喊一声“幡然”,幡然便立刻奔到她的身边,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上马背。
无法抬手扬鞭,她便以牙咬住金牌,夹紧马腹,用力拍了下幡然的脖子,幡然便立刻会意,狂奔起来。
马背狂奔,小舟眼底欣喜,却又满是担忧,喜的是此时姬廉尚有一线生机,忧的是她怕自己赶不及,很怕很怕。
刑场
元恒看着天色,心中不由暗暗咒骂,这天怕是要下雨。
走到姬廉面前,以手碰触那捆绑住姬廉的锁链,姬廉怒瞪他,以肩力震开,“凭你也敢碰爷。”
“坐着斩首,你姬廉算是咱们大元开朝来第一人。”元恒抬手示意按压姬廉的人都离开,他清楚,这姬廉不会逃走,若他想逃走,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姬廉闻言嗤之以鼻,“姬容我不会下跪,你若会,就给爷跪一个来瞧瞧。”
“口舌之争。”元恒不以为意,“不过,少了你这个对手,本王还真是有些惋惜。”
姬廉闻言,讽笑道:“说什么对手,你算的上什么对手,爷可从未将你看在眼里。”
“的确。”元恒笑起来,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却非是开心得意,而是一种纯粹的笑,若说起,便只剩下冷意,淡淡的道出恶毒的话语:“你姬廉除了戈承之外,还将谁瞧得入眼。”
姬廉猛然看向他,恨意。
元恒见他这般,便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弱点,勾起的笑意越加深沉,以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该死,早在七年前,你就该死,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
“为什么我的万般好,皆敌不过你只言片语。”他轻声的说着,似乎是对姬廉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端坐桌案之后,元恒拿起写着斩的长牌,丢出去。
“啪!”的一声落地,刽子手走到姬廉身后。
“刀下留人——”
“斩!”元恒惊愕,眉头一皱,又丢出一道,大声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动手!”
刽子手举起手中斩首刀,人群中传来骚乱声,一匹骏马一跃上斩首台,那刽子手担心被马蹄踩踏,便退后几步。
“免死金牌在此,还不速速退下!”白林翻身下马,将四周围绕的百姓驱散一些。
元恒站起身,看向那台上,那马背上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元长留……”
☆、第二百七十章 画眉
幸好,赶上了。
小舟有些恍惚,趴在马背上的身子和双手微微颤抖,深深望着盘腿而坐,被捆绑住的姬廉,一时间竟难辨真假。
“爹爹。”她轻柔的唤了声,口中一路紧紧咬着的免死令牌应声落地,‘叮铃铃’地打了几个转儿,安静的躺在那里。
“小舟?”姬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见小舟此时发鬓早已凌乱,衣衫似也有潮湿,面色更是苍白,似去了半条命一般,她为何如此憔悴?
自己一直捧在掌心的人,此时竟然如此狼狈。
姬廉眉头紧皱起来,那种感觉好似自己的珍宝被旁人欺负了去,让他恨不得立刻将那欺负他掌心珍宝之人挫骨扬灰。
小舟微笑着伸出手,食指轻轻触碰姬廉的脸颊,像是要验证他的存在一般。
真的是他……
在触碰的刹那,虚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自马背上跌落下来……
“小舟——”姬廉紧张的喊了一声,恨不能睁开铁链,将女儿揽入怀中。
“任你乌云密布,我心自有长风万里,这天空,真美。”小舟仰躺在那里,看着阴霾的天空,嘴角更不自觉的扬起了淡淡笑意,“爹爹,你说对吗?”
小舟看向姬廉,仿若将世间所有的光全部收进了自己眼底,姬廉点了点头。
“对,很美。”
“先皇御赐免死金牌在此。”白林捡起地上的免死金牌,高高举起
提笔书家信一封,答谢定安王爷之恩。
写好对折,递到白林手上,小舟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还劳烦你再奔波了。”
随后小舟收拾装扮整齐,要去送姬廉。
免死金牌虽然免死,但王法仍在,姬廉被发配边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往好处想,只要人活着,旁的事情自然还有余地,姬廉本领在那摆着,一朝建功立业,再回到大都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一想到就此分别后,不知何时能见,小舟的心便有些抽痛。
小舟临出门的时候,定安王妃交给她一个长形锦盒,她打开来看,是一支做工精细的远山黛笔。便不解的看向她。
“这黛笔,你带给你那姬家老四,他自然就会明白。”定安王妃不愿多说,转身又入了佛堂。
小舟垂目又看了眼锦盒,抿了下嘴唇,便收入袖中,翻身上马,一路前去城门,打算送姬廉离大都。
三尺与玉满二人连忙跟上,瞧着这天气,一准是要准备雨具,郡主却不肯乘车前往,想来也是怕晚了时辰。
或者……只是不愿乘坐马车,送坐在囚车上的驰骋郎。
一路策马,到城门时,姬廉还未出城,他虽然早已不是驰骋郎,但终究不同与寻常犯人,那些官兵自然也不敢怠慢。
“小舟来送爹爹一程。”小舟下马落定,然后隔着囚车与姬廉说话儿,姬廉也是面无愁色,他本就是洒脱之人,对荣华仕途也不甚在意,能到边疆去,他乐得逍遥。
唯一放不下,怕就只有独自一人的小舟了。
他离开大都也就罢了,连戈承也……想到戈承,姬廉眼神不禁一凛,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心底暗想,他姬廉从不向来都是做霸王生意,还未做过这等赔本的买卖,这笔账,他会记下的。
小舟把定安王妃给她的锦盒掏出了,递给了姬廉,姬廉打开来看,不禁一怔。“这是……”
“是王妃让小舟带给爹爹的,说爹爹只要见了,便会懂的。”小舟将定安王妃的话学了一遍,虽然她不懂这代表着什么,但看姬廉一怔,也知道这一定有什么意义。
姬廉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执笔冲小舟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小舟虽然不解,却还是靠近了过去。
“爹……”小舟另一个字还未出口,姬廉便动作很快的在她脸上画了两道,正是嘴唇的上方,形成八字胡。
小舟眨了眨眼睛,一付呆呆的模样,姬廉笑不可支,最后干脆的坐在囚车里,拍起囚车来。
小舟见他笑成这般,便连忙抬手捂住脸,若再不明白,她便是傻蛋了。“坏爹爹。”
“哈哈,大人这眉画的,可真是有意思。”三尺在一旁掩唇笑了起来。
原来依着这大元的习俗,女儿十五始展眉,要由父辈为女儿画眉,自此女儿才算真的长大成人,定安王妃让小舟带远山黛笔来,便是将这画眉的事情,交给了姬廉。
知道其中含义,小舟便乖顺的凑到囚车前,姬廉一边画,一边笑,小舟却一直在压抑着悲伤,笑着看着他。
“要哭就哭,这样憋着还一直动,要画歪了,非丑死你。”姬廉显然没有给人画过眉,从握笔的姿势,到那阵势,没一点像是要画眉,倒像是拿刀在给小舟刻两道眉毛出来一样。
越画,他的眉头皱的越紧,显然是画的很奇怪,小舟略微抬起头,从他的眼眸中看自己,见那眉尾已经画的足有一指半宽,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自然是更歪了,姬廉便沉下脸,怪是小舟乱动,这一本起脸,小舟笑的更厉害了。
其实不止是小舟,其他人也都笑起来,最后姬廉也跟着笑了起来。
忽然,姬廉面色沉了下来,小舟便顺着姬廉所看向的方向看去,见不远处,不知何时停了一顶再寻常的靛蓝小轿,但当小舟看到那轿子前引轿的人时,不禁一怔。
那人是太师府的人,准确来说,是姬太师的贴身老仆人。
也便是说,那轿子里的,正是姬太师。
可是,那姬太师却连轿子也未出,姬廉看着那轿子许久,最后嗤笑一声,却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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