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嫡
太子爷若想要景言宫毁,也许明天景言宫就会因为天干物燥而烧成灰烬。
长孙写意虽然没答应,但是小舟也知道,这人一定会将扳指送到元恒手中,这样一来,那元恒再追究,便显得他小家子气,这事儿暂且便算是平了。
不过这梁子,也是结下了。
“小舟,来。”元晦显然是不会水的,瞧他对水的畏惧就知道了。
“殿下,小舟还需要一会,殿下若是等不及,便先回景言宫去,路上若有人问及今日所发生的事儿,殿下闭口不谈便是。”这事儿便是大家都清楚,元晦也绝不能开口,一个字都不说,这样才不会有任何不利的事儿传出去,以免被元恒冠上诋毁污蔑的罪名。
元晦凝眉,不说便不说,这没什么,他更好奇的,反而是另一件事儿。
“这扳指都捞上来了,你还在下面做什么,还不赶紧上来,会冻病的。”
“小舟省得。”小舟说着便把自己的外衣解开,然后伸手在脚下摸索着。“小舟只是想,先把这位朋友的尸骨捞上来,以免这日日浸泡,到最后连骨头也没了。”
此时正巧日落时分,听小舟这样一说,元晦不禁吓的一哆嗦,不明白为什么小舟会不惧怕,这可是他一个男孩子都会怕的,而且小舟刚才不也被吓的大哭过?
“殿下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小舟起初还惧怕,现在便不再惧怕。”小舟颤抖着,又捞上一块骨头,小心翼翼的包裹着,然后又弯下腰去。“小舟只是觉得,这宫奴与小舟一般,都是苦命之人。小舟也非良善之人,只是期望今日小舟收骨,他日会有人为小舟收骨。”
小舟说完这话,不由一怔,瞧瞧自己这话说的,好像是在抱怨跟错了主子一般,回头看去,元晦果然抱膝坐在荷花池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殿下不要误会,小舟并没有抱怨的意思。”这话,说着也不对劲。
元晦低着头,他很想说,我会保护你,但是他知道,现在的他,甚至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何况是保护眼前这个人。
“十年砺一剑,出剑,一剑封喉。平日常使剑,树敌生事,成大业所忌,不可为也。
殿下请不要妄自菲薄,小舟不会跟错主子。”小舟笑着说道,是的,这孩子的确不够强大,但较之一般的孩子,已经是非常隐忍。
手底摸着的,有些古怪,小舟拿了起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支凤头钗。
几乎是立刻的,小舟便将那凤头钗给按回到荷花池中,然后用淤泥将其埋上,又踩上几脚,这才松了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摸到了个鱼骨,老人说,这东西不能见日头,不然会不吉利。”小舟不慌不忙的扯了个谎。
元晦听了,笑了笑。“那你倒别怕,这太阳早就下山了,倒是你,赶紧的上来吧,我看你的嘴唇都紫了。”
小舟笑着答应,估摸着附近也没骨头了,再有,也都被冲散了,而且她也不能再呆了,一则是太冷,二则是她也会怕,便提着那些捞上来的骨头往元晦所在的池边去。
元晦起初还有些惧怕,但转念一想,小女官都不怕,自己怕什么,便接过了那包裹好的骨头放在一旁,然后伸手将小舟拉了上来。
小舟整个身体都已经冻的僵硬了,根本使不上力气,元晦费了很多力气,才将她从水池中拉了上来。
出了水池,冰冷的衣服紧贴着肌肤,风一吹,小舟眼前便有些发黑。
元晦见她这副模样,更是愧疚,便蹲下来,意思是要背着她回去。
小舟摇摇头,这事儿不成,若是让有心人见了,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天都黑了,没人会看见的。”
小舟又是摇摇头,这宫中的规矩,见不得暗,所以天未黑便早早的掌灯,这尚学堂回景言宫的一路,不见得会暗到哪里去。
小舟本想将这话说给元晦听,但是她浑身发抖,冷的牙齿直颤,根本说不得完整的话,倒不如不说。
见她这般,元晦便知道这小女官一定有自己的心思,也不再坚持,扶着她往回走,心里打定主意,若是有人经过,便松开了便是。
二人回到了景言宫,元晦去备热水和火盆,小舟进了里屋手抖着,花费了许多时间,才将衣衫给换了,然后打算走出来,却在转身的时候摔在了地上,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膝盖传来刺骨疼痛,让她的脸色也变的苍白。
刚才她一直在硬撑着,其实根本就是整个身子都冻僵了,这样一痛,她便开始惧怕起来,担心自己因此落下病根,或者干脆的冻坏了膝盖,那样自己是不是就再也站不起来,若真是那样,自己的一辈子该怎么办……
就在小舟胡思乱想时,听到外面元晦在喊她的名字,想来是送火盆来的。
小舟张开口,微弱的应声,外面元晦听着声音不对,也顾不得旁的了,赶忙推门而入,一进门就看到小舟躺在地上,连忙上前扶起来。
将小舟整个裹在被子里,他开始揉搓小舟冰冷的手脸,但是好像没什么效果,这景言宫里火盆子不少,但是这当主子的却只有一个,放在床边微微散着热气,小舟颤抖着将小脚伸过去。
元晦怕她烧着,便将火盆拿的远了些,小舟又靠近些,元晦又拿开了些,几经躲闪后,她也实在是没精力再应付,她是真的怕自己自此被废掉,也便再也顾不得旁的,裹着被子发抖,只希望自己能无病无灾的过了这次。
小舟知道,这个时候,要是能烧些热水来,洗个热乎乎的澡,或者只是洗个手脚,擦拭一下,也是好的。
但是元晦却舍近求远,去烧了火盆,想来是那灶房的柴火不够,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了。
小舟早上跟着元晦去尚学堂时还余下一些,此时却不见了,不用猜,也知道是让季嬷嬷与陈福拿去烧了,这时候也领不来柴火,便是能领,这元晦也不能去领,这点脸面,丢不得。
“还冷吗?”因为急需热度,所以火盆里的火烧的很大,同样也烧的很快,不一会便没了热。
“已经好很多了。”小舟笑着说道。
元晦不说话,伸出双臂作势要将小舟双腿抱进怀里暖着,小舟吓了一跳,挣扎了开。
“小舟自己捂着便是,殿下无需为小舟做到这番地步。”
这等事情,多半是奴身为主人所做,而元晦终究是皇子,她自然不能这样由着他。
“我是真的担心你。”元晦看着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小舟省得,谁对小舟好,小舟心里也清楚。”又推了一把,元晦才松了些,小舟这才得以将自己的腿收回来,放进了被子里暖着。
没带奴字,也不是然,小舟当真是拿他做了朋友。
“殿下,小舟今日拍落了太子爷的手,怕是要给殿下惹来事端,殿下莫要责怪才是。”
“拍的好,你不知道他冲你伸手的时候,我有多担心,幸好你拍了回去,我看着可当真是可了心,瞧瞧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你那么一施礼,他更是气的眼都喷火了。”元晦说着,声音慢慢轻了些,也开始看向小舟,见她在笑,并无不开心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他什么都有,我只有你而已。”
“殿下有的东西,其实很多很多,只是殿下没有发现罢了。”小舟心说,一直觉得这人心计很重,现在仔细想想,终究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腿变的暖和时,便开始有种说不出的痒,小舟知道,这是冻后的感觉,便用手去搓,元晦看她这样,便扭过了脸去,似乎还有些害臊。
这下小舟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摆放手脚了,大元朝虽然未明令男女五岁不同床,八岁不同席,但是似乎一直是有特别忌讳于此。
她倒是没什么自觉,却不想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居然还会知道这些,这让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揉搓了一会,感觉腿好了许多,小舟心里惦记着,自己是不是要想办法找寻些汤婆子之类的捂着膝盖,别落了病根,那可是个麻烦事。
只是,要怎么才能找到,莫说自己这房里了,就是元晦房里的,怕也被季嬷嬷给收了去,去管事太监那领,想来也是行不通的。
“还是很冷吗?”在小舟想的这一会,元晦已经跑回自己那,将自己的被子给抱了来,也覆在了小舟身上。
虽然重了些,但却是暖和了不少,小舟不禁向里面缩了缩,傻乎乎的在被子哈气,希望能暖的快一些。
“殿下可曾想过,这般下去,我们当作如何打算?”
暖和后,小舟的脑袋也灵光了些,便开始思索起事儿来,深思熟虑后,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遮星
元晦也看向小舟并不说话,因为他知道,便是自己不问,小舟也会继续说下去。
小舟双手摩擦着取暖,垂着眼帘,似乎是在思索要如何开口,待她掀起眼帘时,一双漂亮的眸子看向元晦,很亮,就像是浸了潭水的夜明珠一般。
她伸出三根指头,一根根的弯曲收拢着,声音也低了些。
“小舟这里有三条路,一则争,二则逃,三则忍。”
“一争为储位归属,力争上游,殊死一战,不胜则亡。”
“二逃为联络外力,逃离这里,隐姓埋名,从此他乡。”
“三忍为命运不公,外松内紧,隐忍不发,曲意逢迎。”
小舟看着元晦,元晦也看着小舟,也学着小舟的模样,伸出了三根指头,认真的说道:“一争,九死一生,元晦知道,小舟一定会为元晦尽心尽力,元晦不愿小舟为元晦冒险。”
“二逃,元晦永世埋名,虽求得一世安稳,但小舟当如何自处?他日与元晦同逃,也逃不过一世骂名,被史氏一族视为叛族,万世吐弃。”
“所以,元晦别无选择,或一日扶云,或一世屈膝,但求与小舟携手,不离不弃。”待收拢起最后一根指头,童稚的嗓音,早已掷地有声。
小舟一愣,她本以为元晦会选择第二条,逃,因为只有逃,才是最好的选择,她也早早的计划,只要逃出去,找姬廉帮忙,不怕没机会再站起来。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元晦会选择第三个,只是因为怕她小舟拐带皇子出逃,而被史氏一族所吐弃,累得骂名。
想到这,小舟不禁鼻子一酸,眼泪便滑出了眼眶。
这一下元晦算是慌了手脚,“你别哭啊,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我给你赔罪成不成?要不,你打我两下,你可别哭了,看着我都想哭了。”
小舟摇头,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平抚了一下,翘起了嘴角。
天上的星子虽然微弱,却非凡人所能掌握,只要乌云散尽,定会耀于天地万物。
若是云雾依旧遮眼,一挥,二毁,三灭。
小舟伸出小指,虽然这个方法很孩子气,但是她实在想不出别的。
元晦伸出手指,勾住了小舟的手指。
他暗暗发誓这一辈子,都会对小舟好,只对小舟一个人好。
蜡烛滚下晶莹的蜡,然后在滴在桌面上后迅速变了颜色,在烛光的照耀下,两人纤细的手指依然孩子气。
“哎呦,这不是陈福公公嘛,这是做什么呢?”
外面忽然传来声音,房内的元晦与小舟二人顿时面色刷白,不敢置信的看着窗外。
难道说……
难道陈福一直在外面……
他不是从来不会来这下人房吗?
是有人指使,还是无意闲逛至此这。
这陈福到底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听到了多少?
艰难的吞咽了下吐沫,小舟心知,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刚才那些话,其实已经是大逆不道,足够她与元晦二人,车裂五马。
只是这样想着,便不禁攥紧了拳头,整个身子不住地抖了起来,惧怕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心底暗暗骂着自己的不谨慎,这般可算是惹下了大祸了。
元晦也怕,看着窗子上的影子,抿了抿嘴唇,感觉嘴唇发干。
“我出去看看。”
见他这样说着,便要往外走,小舟连忙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急着出去,还是看看再说。
兴许,兴许那陈福没有听到,或者听的不多,这样出去,便会让他生疑。
小舟努力的往好的一面想,哪怕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多么的苍白无力。
再说在外面的陈福,本来趴在窗户边上,在偷偷听着里面的动静,因为心虚,所以忽然被人一喊,可以说是吓的魂飞魄散。
他恼火地回头,正要臭骂来人一顿,却见那来人是二皇子元瑾跟前的小太监初正,便立刻堆满了献媚的笑脸迎上去。
“哎呦,咱家就说呢,怎么大晚上的听到喜鹊叫了,一准是知道初正公公您要来,来给咱家报喜来了。”
这个时辰,哪还能有什么喜鹊啊,这也就是个客气话,但是那初正却受用的很,一听陈福这样说,顿时就笑开了。
“哎呦,这是哪啊?可是你们家主子住的地?”
初正也就这么一说,他这才刚进景言宫没走多远,按说这地也不当是主子们能住的地方。
但是呢,这可没个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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