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鲤






小俏儿无法,只得强行掰开小芦花的嘴壳儿,迫使它松开了那东西,这才看清,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居然是只蜜蜂。

她还从来没见过个头这么大的蜜蜂,黑油油的,看不清的话,还以为是颗大板栗。

大板栗从鸡嘴里逃生出来,死了似的在地上滚了几棍,忽然纱翅一振,“嗡”地一声飞离地面,对准小芦花的脑袋俯冲了下去。

小芦花对于捉虫的技艺早已炉火纯青,当下凤爪施力,轻巧地向上一跳,脖颈前伸,无比精准地又把大蜜蜂叼进了嘴巴里。

居然有这么傻的虫子!

小俏儿觉得它可怜,便又掰开小芦花的嘴,把它放了。

没想到这傻头傻脑的小东西又一次向着小芦花冲了过去。

自然,结果是它又被叼住。

小芦花骄傲地昂首挺胸,还金鸡独立,以示自己捉虫功夫高强,大板栗一般的虫子也不在话下。

大蜜蜂使劲扑棱,脚爪乱蹬一气,翅膀疯狂地扇,屁股上的针刺打得小芦花的嘴壳儿“啪啪”直响,看样子实在气坏了。

小俏儿与阿楚看得乐不可支,方才的紧张一扫而光。

大蜜蜂挣扎了好久,终于把自己累得没有力气了,蜷缩起来,死了一般。

小俏儿赶紧又去抠鸡嘴,把大蜜蜂解救出来。

大蜜蜂滚落到地上,仍旧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坏了,不会真的死了吧?”小俏儿用手指戳了戳它。

阿楚也凑过去拿手指戳它,但是手指刚碰到它的身子便立刻缩了回来,将小俏儿拦住,厉声道:“有妖气!”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来。

而大蜜蜂一见符咒,立刻活了过来,也不纠缠小芦花了,慌慌张张地就要逃。

“敢逃?”阿楚大喝道,“休怪我手中符咒无情!”

大蜜蜂慌里慌张逃生的背影立时一震,犹豫片刻,还是乖乖地飞了回来。

阿楚得意地晃着手里的符咒:“小东西,妖气掩藏得不错嘛,道行还行,能化出人形了吧?”

虽然看不出大蜜蜂的表情,但还是能明显感觉得出它战战兢兢,头上的须子也垂着,像个被抓现行的小贼。

“还不显形!”阿楚又吼。

大蜜蜂被吓得翅膀都差点打结,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而落地的一刹那,幻化成一个少年的样子。

小俏儿愣了愣。

妖精都是长得这么好看的么?

少年生得一张精致的脸庞,目如点漆,瞳仁比常人大,半是惊怕半是不安地含着些眼泪似的,眸光流转间,愈发显得楚楚可怜。虽然他做蜜蜂时长得那么黑,但是化作人形时,皮肤却白白的,好像小芦花下的鸡蛋一般光滑。

而阿楚却丝毫不为这美色所动,抽出背后长剑,用剑身使劲拍他的头:“我们家的鸡,是你诱拐走的吧?”

蜜蜂少年垂下头,小声嗫嚅:“不是我……它自己跟着我……”

“嗯?你不在它跟前搔首弄姿的,它能跟你跑么?”阿楚抬手又给了他一下。

“干什么总打我的头!”蜜蜂少年生气了,“坏人!”

“敢叫本道人是坏人?”阿楚一挑眉,手里的长剑噼里啪啦地打了下去。

蜜蜂少年只是个道行很浅的小妖,降不住这降妖剑的剑气,气势上败下阵来。

他眼眸一瞬,突然扑到她脚边,换了一副怨妇的样子,呼天抢地:“女圣人阁下,您就行行好放过小的吧……”

“还学会这招了?”阿楚又敲他。

可他好像铁了心似的不放手,大声哀嚎,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女圣人阁下……您行行好……小的上有老小有小,左有残废兄弟,右有智障姐妹,全家老小就靠小的一人养家糊口,女圣人您就看在小的那一家老小的份上放过小的吧……小的虽是妖精,但从不害人,女圣人您明鉴哟……”

小俏儿听他说得可怜,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劝阿楚道:“你就放了他吧,他又没做什么坏事。”

“啧啧,女圣人这名号,看来你担着最合适。妖言惑众,妖言惑众,你没听过这句话么?”阿楚白了小俏儿一眼,而后压低声音,“再说,我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妖怪,还等着回去跟师父邀功呢!你别打岔。”

蜜蜂少年看来颇懂得察言观色,干脆舍弃阿楚,开始抱小俏儿的腿:“女圣人……您救救小的吧……”

阿楚对着他后脑勺又是“咣叽”一下:“干哭不掉泪!”

蜜蜂少年坚决不为所动,将小俏儿抱得死死的:“这日子真没法活了……为了养家找了个主人……结果还跟主人走丢了……反正不被你们打死就是被鸟吃掉……又找不到主人……生无可恋!生无可恋啊!这日子没法活了……”

小俏儿被他嚎得心里直发毛,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偏偏还特别殷切而真挚地直盯着她,她无法,干脆一咬牙,道:“你起来吧!快走快走!”

阿楚见状瞪大了眼睛:“小俏儿你做什么呢!”

“他那么可怜,你就别再难为他了。”

“可——”

“反正小芦花已经回来了,再说,他又是个小妖怪,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岂不是显不出你的实力?”

阿楚一拍脑门,醍醐灌顶般:“对哦!我师父说他从来不稀得抓小妖,万一我带这么个货色回去,被他嘲笑了岂不丢脸?”

蜜蜂少年涨红了脸:“什么叫‘这么个货色’!”

阿楚又拿剑威胁他:“讨打啊!”

蜜蜂少年瞧着她凶神恶煞的样子,立刻就颓了。

阿楚装模作样道:“好了,今日本道人放你一马,速速滚了!”

蜜蜂少年不敢多言,拧身化作蜜蜂,飞也似地不见了。

是夜,下午被阿楚为难了一番的少年蹲在黑黢黢的树林里泫然欲泣:“见鬼了见鬼了!怎么遇上那么一个疯女人!倚微又走丢了,我自己怎么办……这日子没法活了……”

不知哪里传来猫头鹰说慕猩倌晗诺帽ё⊥罚Ш科鹄矗骸耙形ⅲ∫形ⅲ∧慊共焕凑椅衣稹等恕且胰フ夷歉鋈耍约喝床幌门艿侥睦锶ュ幸!等恕忝嵌际腔等恕?br />
忽然,他面前落下一瓣桃花。

少年赶紧止住嚎哭,抬起头来。

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褐金色的眸子,柔和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桃花先露了一双眼睛出来,哈哈~

19

19、路见不平 。。。

小俏儿与阿楚第二日赶了半晌午的路,便到了红苏县。

红苏县虽也只是个县,却不知比那丘平县大了多少倍,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倒像个小小的瑞兴城。

而可巧今日逢上县里的大集,各色吃喝用度的小摊子在最热闹的巷街上一路从街头摆到街尾,小贩可劲儿地吆喝,各自拿着自家的招牌货品招摇,生怕被别家比下去似的。来赶集的人比肩接踵,妇人们忙着与小贩们议价,偶尔有一群小孩子们举着糖葫芦或者纸风车在人群中嬉笑着穿行,好似活泼的小泥鳅。

阿楚自小在山上长大,与草木为伴,星月交心,何曾见过世间这样光景?乐得两眼放光,拽着小俏儿便往人群里钻,瞧瞧这个又摸摸那个,见什么都新奇得很,不知有多开心。

小芦花却不开心,眼见得身旁如此多的人,早吓得魂飞魄散了,在小俏儿的怀里不住地挣扎,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拽住。

这样可不行,小俏儿想了想,便摸出些铜钱交给阿楚,叫她尽兴去玩,若不认得路便在牌坊底下等着,等自己找到那赏鱼铺子之后再来寻她。

阿楚正看老匠人吹糖,只忙不迭地应下,哪儿顾得上细听她的叮嘱。

小俏儿只好又细细交代一边,而后挟着小芦花在人群中奋力穿行,时不时踮脚看一看街两旁的店铺名字。

一直走到街尾,才看到一家叫做红苏鲤园的铺子,心里稍稍安定,大步走了过去。

这红苏鲤园的门脸不大,与莲鲤斋的那般贵气自是无法比,因着大集的缘故,铺子前面一溜摆着七八个大盆,用来招揽客人,各种鱼儿欢腾可爱,倒是引得许多人驻足观赏。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计在水盆后边坐着,手里摆弄着一柄细纱网,昏昏欲睡。

小俏儿在铺子前的水盆旁边站了一会儿,仔细看了看这儿的鱼,发现也不过都是一些寻常的金鱼,花色杂,有的泡儿眼甚至一大一小,狮头也瘪瘪的,更没看到有什么较名贵的鱼种。

在她周围的人倒是不少,可大多是看客,认真选鱼的寥寥无几。

不过想想也是了,除非一些大户,否则一般的人家哪里会买这些东西当玩物?娇贵,又只能当做欣赏之物,不如猫狗,能捉鼠看家,不如牛马,能耕田拉车。就连当做小孩子的玩物也禁不起,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捞来捞去,几下就死了。

看来,外面今日的生意不大好,不知铺子里如何,小俏儿打算去铺子里问一问,便绕过那一溜鱼盆,往铺子去了。

铺子里不甚敞亮,静悄悄的,墙根儿处一溜儿大水缸,全是锦鲤,大多数是红白鲤,见有人来,立刻甩尾沉下水底。

小俏儿走了一圈,也不见有人出来招呼,很是奇怪,但又不好唐突往后堂闯,便只好退出铺子,打算向前面坐着的那个小伙计问询一下。

刚走下台阶,却见得小伙计一手托着腮,头一点一点的,好像已经瞌睡了,而他身后蹲着一个人,探头探脑的,不像是在看鱼的客人,倒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

这会儿鱼盆前面只有两三个客人,都只顾着对鱼品头论足,根本没注意这瞌睡的小伙计和他身后的那个人。

小俏儿略一顿,却见那小伙计身后的人正把手摸向他腰间的一个袋子,三两下便解开了系在他腰上的袋绳,轻轻一拽,袋子便落入那人手中。

不好!是个贼!

这红苏县的贼人竟这样胆大妄为,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就敢偷人家东西,小俏儿怒从心起,来不及多想,大叫一声:“有贼!”即刻向那贼人冲了过去。

那小贼见事情败露,低声咒骂一句,扭头就跑。

正瞌睡的小伙计听见小俏儿的叫声,立刻醒了,下意识地往后腰一摸,发现袋子不见,立刻屁股被针扎了似的弹起来,向那小贼追了过去。

此时已是午后,集上的人比晌午时少了许多,那小贼跑得飞快,小俏儿跟那小伙计一前一后地追,怎么也追不上,那小伙计有点跛脚,跑起来一瘸一拐的,而小俏儿怀里还抱着一只沉甸甸的小母鸡,情急之下,她干脆把小芦花往那小伙计怀里一塞,自己再度发力,向小贼追去。

即便如此,她还是落下那小贼老远。可巧此时阿楚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支糖花儿,一路看一路瞧,正对着小俏儿这边来。

小俏儿赶紧大叫:“阿楚!阿楚!抓住他!抓住这个跑步的!他是个贼!”

奈何离得远,阿楚只听到她叫自己名字,兴高采烈地冲她挥舞着手里的糖花儿。

不过,这贼人实在歹势,只顾埋头狂奔,一不留神,竟跟阿楚撞了个满怀。阿楚正起劲儿地跟小俏儿显摆自己手里的糖花儿,被他一撞,糖花儿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阿楚立刻恼了,一把拽住那贼人,命他道歉。

那贼人忙着逃窜,哪里顾得上?自然连句道歉话儿都没有,反倒伸手推了阿楚一把,挣脱她,准备继续逃。

阿楚哪里是肯轻易作罢的主儿?再次手疾眼快地一把拽住他,死不撒手,嚷嚷着叫他赔自己的糖花儿。

那贼人没料到阿楚这般难缠,情急之下,从旁边的面摊上抄起人家捞面的笊篱就往阿楚头上砸过来。

阿楚侧身躲过,身手极其利落,对着他的脸狠狠揣了一脚,而后反剪他左手,按在地上,屈膝顶住他后颈,死死压制住。

此时小俏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到,阿楚气势汹汹地对她道:“这小子,撞了人家的糖花儿,连个抱歉都不说,还拿笊篱砸我!”

小俏儿二话不说,先把那贼人手里的袋子抢了回来。

阿楚一愣,大方地摆摆手:“小俏儿,我就教训教训他,用不着叫他赔钱。”

“谁叫他赔钱来着,这是人家的钱!”小俏儿拿着那袋子,愤然道,“这个小贼,被我撞见偷人家东西,一路逃过来的。”

阿楚膝盖用力:“嘁,原来是个小贼,大白天还敢偷东西,够本事呀!”

那贼人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看热闹的人动作也快,瞬间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对着小贼指指点点。

那跛脚小伙计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进来,见贼人被抓住,忙对小俏儿和阿楚作揖表示谢意。

小俏儿把袋子还给他,笑道:“不必谢了。拿去,看有没有少什么?”

小伙计打开袋子粗略看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少什么,多谢两位姑娘了。这一袋是早上刚收回来的账钱,要是真被这贼人偷了去,老板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那以后可仔细点,看摊子的时候别再瞌睡了。”

小伙计羞赧地笑了笑。

此时人群外忽然亮起一个大嗓门:“小豆子,小豆子!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