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变






男人先和迈克握了手,然后转向雷翰,伸手用力地拍了一下雷翰的肩膀,开心地说:“翰,没想到吧!我们在上海见面了。为了给你和归宛一个惊喜,我昨天到了以后都没敢和你们联系。哈哈……”

“归宛要知道你来了,一定非常高兴!至于我嘛,我倒不期待什么惊喜,只要不是惊恐就好了。”见到穆怀,雷翰似乎也很高兴,一扫车上的阴郁开起玩笑来。

雷翰说话时,江雁落注意到他垂在下面的左手握了一下拳头。雷翰这个微小的动作除了江雁落没有人注意到。江雁落知道,雷翰在压抑自己情绪的时候就会做这个习惯性的动作。

“嗨,琳达。”和雷翰寒喧后,男人握住琳达伸过来的手。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江雁落,品牌发展总监。”琳达收回手,反身指着站在最后面的江雁落说。

“是你?”男人看到江雁落后也是一惊,随后笑起来,露出白瓷般洁白整齐的牙齿,感叹道,“这个世界可真小!”

“是呀,”江雁落微笑着伸出手,自我介绍说,“我是江雁落,同事都叫我雁。”

“你好。我是穆怀,叫我怀。”穆怀伸出温暖厚实的大手握住江雁落纤细柔软的小手。与雷翰修长细致的手不同,穆怀的手粗糙而干燥。被穆怀握着,江雁落甚至能感觉到他手掌前端坚硬的老茧。

“怎么,你们认识?”琳达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对,我们见过面。不过刚刚才知道彼此的姓名。”穆怀先和大家打了个哑谜,等所有人落座后,才介绍起他和江雁落在机场的偶遇。

江雁落和琳达两人商量着替大家点了菜。等侍者离开后,琳达为江雁落揭开了谜底:“公司已经决定在中国成立日化产品和非日化产品两个事业部,日化产品事业部负责曼洁利目前在中国市场销售的所有日化线产品的业务,而非日化产品事业部则负责之外的其他品牌在中国市场的经营和上市。翰担任日化产品事业部总经理,怀被任命为非日化产品事业部的总经理。”

听完琳达的话,江雁落猛然记起:穆怀,不就是彼得在为曼洁利中国挑选总经理时考虑过的另一个人选吗?!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雷翰。雷翰也正望着她,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对雷翰的了解让江雁落相信雷翰职业发展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进入曼洁利亚太总部,并有朝一日取代迈克成为曼洁利亚太总裁。在穆怀到来之前,这似乎也是个顺利成章的发展。然而,穆怀出现了!这是否意味着雷翰在通往曼洁利亚太总裁的道路上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呢?!迈克这样的安排究竟是业务发展的需要,还是他的又一个人事布局?江雁落思考着,将目光投向迈克,发现他正低头和坐在身边的穆怀低声说话。隔着桌子,江雁落听不太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从两个人的表情看,他们似乎聊得很投机。

菜一道道被端上了饭桌。迈克端起手里的酒杯对大家说:“让我们先欢迎穆怀加入曼洁利中国。希望他能为曼洁利在中国市场的快速增长注入新的活力!”江雁落和其他人一起端起酒杯,相互碰了一下,放到唇边,小酌了一口,目光望向雷翰。雷翰刚好喝过酒,放下杯子。他脸上带着微笑,目光看起来非常平和。但架在桌边微微握成拳头的左手却没有逃过江雁落的眼睛,感知到雷翰被压抑的情绪,江雁落心里泛起一丝惆怅和心痛。

“雁,你负责过ZIYA在中国的市场调查,约个时间,把整个调查结果帮怀作个介绍吧。”迈克把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后,对江雁落说。

“好的。已经决定ZIYA在中国上市了吗?”江雁落忽然回想起雷翰中午也和自己提到过ZIYA的事情,更确认雷翰在迈克到来之前就已经从其他途径听到了风声。

“还没最终决定。”迈克一边回答江雁落的话,一边伸手拍了拍穆怀的肩膀说,“这个决定我就等你来拿了。”从迈克的举动看,他对穆怀似乎有着极高的信任和期望。

这顿饭,每个人都吃得各怀心事,表面上看起来却又兴致高昂。饭后,所有人都上了雷翰的车。雷翰先送迈克、琳达和穆怀回到酒店。在大门口,大家简单道了个别后,雷翰开车带着江雁落驶离了饭店。

望着雷翰的车离去,琳达随迈克与穆怀一起走进酒店。回想雷翰下午在得知曼洁利中国将发生的组织变化后不动声色的反应,琳达先是有些诧异,之后又不得不佩服雷翰的镇静。在琳达的眼里,雷翰与迈克在很多地方有着相似之处,比如他们超出常人的成府与定力,以及让人难以揣摩的心思。琳达曾经一度认为迈克会把雷翰作为他未来的接班人,但琳达的推测又一次发生了失误。

坐在雷翰的车上,江雁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出言安慰?她不忍心看到雷翰刻意掩饰的失落。“翰……”江雁落伸出手轻轻搭在雷翰握着方向盘的右前臂上,却忽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江雁落很沮丧地责怪自己: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安慰人的能力始终没有提高!

雷翰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江雁落的手背,说:“到外滩走走。”

“好。”江雁落轻声答应。夏日夜晚的外滩被灯火点缀得格外妖娆美丽。三三两两的情侣依偎着漫步在江边。黄浦江两岸霓虹点点。一侧是古老雄伟的石头建筑,大多数被银行占据,夜晚也掩盖不住得天独厚的威仪;一侧是正在施工的高楼,黑压压地连成片。行驶于江上的轮船偶尔拉响一两声汽笛,打破夜晚难得的恬静。

江雁落并肩走在雷翰的里侧,根本无心欣赏眼前的景致。她一直等待雷翰说话,雷翰却迟迟没有开口。江雁落把背包从肩上拉下来,拎在手里,柔声道:“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雷翰突然停住脚步,看着江雁落问。雷翰的反问出乎江雁落的意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雷翰踱到石栏边,江雁落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过去。面对江面,雷翰停顿了一会儿后,才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穆怀被任命为非日化产品事业部总经理对我是个打击?”

江雁落的心思被雷翰说中,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不是吗?”

“哼。”雷翰轻笑了一声,说,“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我的确感到过失望。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如果我是迈克,我也会这么做。记得我曾对你说过:职场就像丛林,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优胜劣汰也是选拔人才的手段。迈克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他更强大的后盾,能担当此任的必定是角逐中的胜利者。雁落,如果你希望帮助我,就和我一起努力在竞争中胜出。自哀自怜不会给我们带来胜利,只会消磨我们的斗志,而我需要你的信心!”

隔岸的灯火映在雷翰的脸上,虽然他的眼中跳动的是坚定的自信,江雁落却感到心悸和伤感:一个你信任的老板却成为策划一场可能最终踢你出局的竞赛的预谋者,这样的职场是不是太残酷?江雁落不敢想:有一天,同样的一幕会不会也在她与雷翰之间上演?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江雁落想问雷翰,他可否会有犹豫?可否会心存不忍?

第四十一章 婚姻的背后

幸福的婚姻不是嫁给最好的,而是找到最适合的。

周六下午六点整,江雁落走进波特曼酒店的ElementFresh,问过服务生,林归宛还没到,于是在靠窗的桌子前坐下来等。三天前,林归宛就约好今晚和江雁落一起晚餐。江雁落看了眼表,已经过了六点,林归宛迟到了。

江雁落自己都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雷翰的妻子林归宛居然成了她的“朋友”。江雁落只记得一年多前,自从在几个场合与林归宛见面交谈后,林归宛就开始打电话约自己一起出去。开始是参加几个人的聚会,后来发展成为单独见面。

在江雁落的眼里,林归宛是单纯、快乐、无忧无虑的幸福女人,也是一个会把所有情绪都清楚地写在脸上的非常感性的人。她就如同一股清泉,清澈见底。江雁落知道林归宛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林归宛是简单而直接的,能大胆地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不像自己,把所有的事都放在心里。江雁落喜欢林归宛的性格,她相信如果没有雷翰,她和林归宛一定能成为亲密的朋友。

虽然欣赏林归宛,但与她相处,对江雁落却是一种煎熬,林归宛的幸福折射到江雁落的身上就变成了悲伤,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都会欣然接受林归宛的邀请。是为了从林归宛身上去体验自己得不到的幸福,还是希望从林归宛的口中获得更多关于雷翰的信息?还是想让自己早点儿明白雷翰与林归宛是一对拆不散也不应该被拆散的幸福夫妻,而她对雷翰长期以来的感情只是一相情愿的想入非非?这个问题,江雁落始终没有答案。

六点一刻,林归宛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来到江雁落坐的桌子前。她看起来非常憔悴,双眼浮肿、面容苍白、嘴唇干裂。

“嗨,雁落。”林归宛和江雁落打了个招呼,把包放在脚边的地上,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来晚了。”

“没关系。归宛,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江雁落等林归宛坐下,关切地说。

“昨晚没睡好。”林归宛没有伸手接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直接点了希腊色拉和胡萝卜汁。

“地中海色拉,依云水。谢谢。”江雁落点好单,把菜单还给服务生后,问林归宛:“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刚刚失去了孩子。”等服务生离开后,林归宛低下头,哀怨地说。

林归宛的话犹如晴空霹雳响在江雁落的耳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震惊中醒过来,伸出手轻轻盖住林归宛放在桌上的左手,柔声说:“对不起。”林归宛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的泪已经在昨天都哭干了,现在只是干涩得发痛。“你和雷总还年轻,想要孩子总会有的。”江雁落努力找着适当的话安慰林归宛。

“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了!”林归宛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又摇了摇头,说,“其实我只是想要一个属于我和翰的孩子,哪怕只有一个。为什么这个对于绝大多数女人来说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于我却成了奢望?!”从远处收回目光,盯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林归宛的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她还记得:一周前,当她举着验孕棒惊喜地冲出洗手间拿给雷翰看时,雷翰和她是多么兴奋啊!可是,这个她期待多年的消息却在昨天下午被医生宣判为“假性怀孕”!医生说,那个她已经能感觉得到的孩子其实从来都没有存在过,验孕棒和她开了个玩笑!面对这样的检查结果,林归宛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林归宛的话让江雁落一时语塞,幽幽地望着她。窗外阴暗灰色的天空飘起霏霏细雨,木板装修的露台上没有坐人,摆着几盆大棵的绿色植物,叶子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浓稠的绿色仿佛要从叶子上滴落下来,在凄风苦雨中瑟瑟地、瑟瑟地抖着。林归宛面上流露出的痛苦表情令江雁落的心里荡起一波波忧伤,又夹杂了一丝羡慕。忧伤的是林归宛刚刚失去与雷翰的孩子,羡慕的是林归宛可以拥有雷翰的孩子。

“怎么会呢?很多人流过产后不是又都有了孩子。”江雁落继续劝慰说。

“哼。”林归宛轻笑了一声,叹息道,“流产?如果是流产还好些。”

林归宛的回答令江雁落莫名其妙,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才好。又忧心雷翰在刚刚遭遇事业部突然分裂的变化后,如何面对失去孩子的沉重打击,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雷总,他……”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法问下去。

“他已经知道了。”林归宛接口答道。眼前浮现出雷翰听到消息后,紧锁的眉头。雷翰的心也和自己一样痛吧!林归宛想,但又不确定。结婚快六年了,林归宛觉得她越来越不了解雷翰。结婚前,林归宛已经知道雷翰和她是不同类型的两种人。林归宛是感性的,雷翰是理性的;林归宛遇到问题需要宣泄,雷翰则会选择沉默;林归宛最看重情感,雷翰更注重事实。林归宛曾经认为,有了爱情,其他都不重要,因为爱会让人改变!而且林归宛自己的确改变了很多,那么雷翰呢?他也改变了吗?林归宛并不肯定。不但不肯定,林归宛有时甚至会怀疑,怀疑雷翰是否真的爱她,或者是曾经爱过她。这样的疑虑慢慢地演变成恐慌,伴随长时间的不孕令林归宛坐立不安。以至于发展到近一年,林归宛会为一点儿小事就忍不住和雷翰大发脾气。事后,又一次次自责,请求雷翰的原谅。可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同样的争论会再次上演。周而复始,无论是林归宛,还是雷翰,都身心疲惫。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并不了解翰。他的事从来都只是放在心里,留给自己。而我不得不时常猜想他怎么想,为什么这么或那样做。他说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