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千金





  
  “是。”我想了想,继续编,“后来我发现,主子他们都不在家,于是就想借几件宝贝用用。正巧王爷过来,我一害怕,就躲起来了。”
  
  “你家主子叫什么?”
  
  “主子名讳笑不归。”
  
  “现在何处?”
  
  “民女不知。”
  
  “你既是她的丫鬟,你如何不知道?”
  
  “回王爷,我家主子一直被幽韵小姐和大爷照顾,普通丫头是见不得面的,也无从得知主子的去向。”
  
  “是吗?”他没有感情地说,“看你的衣着讲究,行止有度,手指嫩如春葱,连个薄茧也没有,一般的丫头,是这样的吗。”
  
  “不瞒王爷,”我胸有成竹地说,“当初我来的时候,大爷告诉我,因为我与主子身形相象,要我做她的替身。平时什么都不用做,还有两个小丫头服侍,只要在特定的时候跟他们出去一次,平时不乱走动,不乱嚼舌根,每月能拿十两银子。”
  
  “原来如此。你口中的大爷,又是谁?”
  
  “听说,园中有四位爷,大爷叫清肃,二爷是玄镜,三爷和四爷我从来没见过,不知道姓名。主子还有两个贴身丫头,幽韵小姐和红棘小姐。平时,我们都是听他们的。其它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主子的园子从来不让我们进。”
  
  “问一答十,你倒是很坦白。”
  
  “民女不敢欺骗王爷。”我跪得瑟瑟发抖,绝不是怕他,也不是装出来唬他,实在是跪得膝盖太疼了。
  
  “起来吧,给我倒杯茶。”
  
  宗政澄渊终于开天恩地说了句,我喜出望外地爬起来,揉揉酸疼的腿,下意识地向放着我最爱的金丝茶叶罐伸出手去,伸到一半,我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试探我!
  
  尽力不着痕迹地改变了方向,在屋子里一阵乱找,笨手笨脚地给他倒了茶,小心奕奕地站在一边。
  
  他看着茶杯的热气,也不喝,笑起来:“你倒当真像是从没干过活的。没进园子之前,你在家都没倒过茶么?”
  
  “民女家穷,喝不起茶。”死宗政澄渊,臭宗政澄渊,真是滴水不漏的盘查啊。仔细地回响一下刚才的问答,觉得还是没什么漏洞的,一定要相信自己。我在心里说。
  
  “你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他瞄我一眼,道。
  
  “民女世居极泉北乡,那年大旱,父母和弟弟都不在了。我一个人逃出来,被大爷拣到到,这才得以活命。”手脚不敢乱动,我只好咬唇,硬逼自己的眼圈红了红。这个身份我早八百年就预备好了,不怕你查,就怕你不查,我信心满满地想。
  
  “嗯。正好,本王领兵出征,身边也没个贴身丫鬟。既然遇见了你,也不用费事去找了,本王在凌溪期间,你就做本王的贴身丫头吧。”
  
  这是什么和什么?话到嘴边,变成恭顺的一句:“本来,服侍王爷是民女的福气。只是,王爷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做。怕是伺候不好王爷。”
  
  “无妨。弹琴解闷也好。”
  
  “民女,不会弹琴。”
  
  “既然是替身,为何不会弹琴?”他这次是真的不解,问。
  
  我心中偷乐,面上不显,说:“大爷说,主子琴棋书画皆不通,女红家事都不会,就连字,也是只会看,不会写。所以,特别告诉我,什么都不用学。对了,大爷还说,主子生平只会写三个字,她的名字;画两种画,一种是猪头,一种是乌龟。”
  
  清晰地看见他隐隐蹦起的青筋,我发誓,我真的没骗他。学那种东西,还不如要我去赚钱。字嘛,古代的字好难写,看得懂能签名就算了。至于猪头和乌龟,那纯是个人爱好,平时消遣用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涵养真好,居然仍能笑得出来。
  
  我福了个身,款款退下。
  
  “等等,你今年,多大?”
  
  “民女今年十八。”
  
  “下去吧。”
  
  宗政澄渊眯着眼看白剑秋消失在门边,闭目抚眉,道:“师爷?”
  
  师爷战战兢兢地说:“她说的和传闻丝毫不差,小人料想,不会是假的。”
  
  “成歌。”
  
  “属下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岳成歌回忆着,王爷的每一个问题,她都能给出完美的解释,实在不应该是假的。
  
  “查。”冷冷地下令,宗政澄渊睁开蕴着精光的眼,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正文 第四章 百般试探(1)
  
  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我唏嘘着往平时下人住的房间走,看来,这几日只好住那了。真可怜。我想着。就在路过假山时,身子突然被人猛地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怎么回事?”清肃着急地问,上上下下看着我,还帮我看看脉。确定我丝毫无损之后,才放下心。
  
  “没什么,刚回来的时候,被他发现了。而且,他似乎发现百姓暴动是我们动的手脚。”我靠在他身上,好舒服。
  
  “无妨,我们现在就离开。”
  
  “不行。现在他只是怀疑我,一旦我逃跑,怀疑就被落实,到时候全国通缉,就算跑得掉也会被全天下知道,不行。”我断然拒绝道。
  
  “可是这样很危险。”清肃一向沉稳的气息稍微有些混乱,微微摇了摇我。
  
  “不会的。就算他真的发现我是谁,也不会杀我。我有这个自信。”我抿唇一笑,安慰他说:“知道他对我完全放下心,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了。”
  
  清肃严肃地看着我,“会吗?他那种人,一旦生了疑心,怕是一辈子也不会信你。”
  
  “所以,我一边牵制他,一边争取他的信任。你呢,通知大家,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吧。这样,总比大家都被通缉的强吧。”我想了想,笑说:“何况,你会派人随时跟在我身边的不是吗?不行,把叫白凡也叫回来,大家有个照应。”
  
  “好吧。”清肃终于点头,揉揉我的头,再次叮嘱我:“要小心。”
  
  我答应,笑眯眯地叮嘱一句:“别忘了大大的赚他一笔。”看清肃含笑点头之后,才小心地查看周围,一下蹦出假山,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前走去。不想,走不多远,又被人叫住。
  
  来人是岳成歌,十六年不见,看起来依然是憨厚梗直的模样,眉宇间,却也是英气逼人了。不过我想,越是这种人,骗人才越容易。
  
  “岳将军,找民女有事吗?”我福身一礼。
  
  像是不太习惯和女子说话,他有点木讷,道:“王爷让我去查清肃他们的房间,我找不到。你能给带个路吗?”
  
  试探,又是试探。我一笑,娇柔地说:“将军请随我来。”
  
  前厅,花园,正房,厢房,客房,书房,厨房……我带他一路走去,最后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挤了几滴眼泪,拿手绢遮着眼,瞟一眼那边廊下,一个影子正映在地上,我欲泣欲哭,说:“将军,实在对不住,我,迷路了。主子他们平时都不出主园,我们都进不去,实在是对不住。”
  
  “啊,那个没事,我自己多找找就好了。”岳成歌手脚僵硬地想要离开。
  
  想走?哪那么容易。
  
  “岳将军,那个,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我的房间,我也找不到了。”你走了,我自己回去,不还是表示自己认路吗?宗政澄渊,这种小伎俩以后你还是不要用在我身上。真是浪费时间。
  
  寅时刚过,天还没见亮,宗政澄渊已经一身便装,像是刚刚动过筋骨,身上散发着似有似无的热气。
  
  平复了呼吸,宗政澄渊随手接过小童递过的毛巾,拭去额头的薄汗,坐在花园的回廊下。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夷光剑。剑长三尺三分,剑锋薄寒而利,通身蕴华,剑镡处雕着盘卧的蛟龙,龙口含着一颗圆润的夜明珠。是他随身的宝剑,跟他经历过大小战事不下百次,饮过的血或可以填满一个酒窖。是他最常用最爱惜的兵刃之一。
  
  将剑长指向天,细细端详了一会,宗政澄渊将剑收回鞘中,重新挂在腰间佩好。方抬头看向回廊的另一端,沉声道:“成歌吗?”
  
  “是,王爷。”岳成歌的身影从阴影中显现而出,恭敬地向宗政澄渊走来,宽阔的肩膀上停着一只雪鹰,脚踝上缀一个小巧的竹管。
  
  宗政澄渊伸手取下雪鹰脚上的竹管,拿出里面的一小卷纸,抖手展开,上面极工整地写着几行小字:
  
  白剑秋:
  
  年十八。雅乐极泉北乡人。三年前,大旱,父母幼弟双亡。其孤身逃出,自此下落不明。
  
  笑不归:
  
  笑缘商号幕后掌柜。世人知之甚少。长居凌溪,极少外出。年龄不详,面貌不详,身世不详。
  
  “好一个不详。”随手将纸捻碎,宗政澄渊冷笑道:“就查到这几个不详?”
  
  双手捧上一张有些发旧的纸,岳成歌躬身道:“还有这个,是从一个老板手中得到的。松影很是费了些心思才拿到。据说,笑不归几乎从不出面打理任何买卖。与笑缘商号有贸易往来的其它老板,多是与水玄镜接洽,需要签单的时候都是拿回去让她签好了再拿回来。只有很大宗的买卖才会亲自出面,而且向来掩面。”
  
  目光在落款处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笑不归”上盘桓了一会儿,宗政澄渊说:“将契约拿回去签,似乎不合规矩。她如何做到的?”
  
  “据说,是信誉。笑缘商号向来信誉极佳,与之相处过的莫不称道,就连奸商市井,多也佩服不已。”
  
  “自古商人重利轻情义。乱世之中,守诚已然难得,何况是一女子。有趣,当真有趣得很。”
  
  “王爷还是觉得那个白剑秋有问题?”岳成歌小心地问。
  
  “成歌,三年前,极泉大旱,饿死无数。后发瘟疫,病死无数。朝廷下令焚村灭瘟,连县衙都烧了。逃出来的极泉人,寥寥无几。这么巧,就被我们碰上了,这么巧,一查就查到了?”
  
  “王爷的意思是?”
  
  “成歌,如果有人来查我们的底细,你觉得是查本王容易些,还是查你岳成歌容易些?”
  
  岳成歌突然恍然大悟,心悦诚服道:“自然是查王爷容易些,因为王爷素有威名,成歌渺小,少有人知,反而难以下手。”
  
  “知道了就继续查。查不仔细,别来见我。”
  
  宗政澄渊逆光而立,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冷冷的语气掷地有声,惊起回廊下一群飞鸟。
  
  我从床上爬起来,天光早已大亮。打个呵气,伸个懒腰,将窗棂推到最大,探头呼吸一大口新鲜空气,顿时心情大好。
  
  洗洗涮涮,把自己侍弄干净,哼着走了音的小调,我坐到梳妆台前,将头发编成长长的辫子,用一块琉璃双蝉扣系好,甩在胸前。摸了摸,点点头,还算满意。没办法,幽韵不在身边,对于古时繁复的发髻,一向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一切都准备停当之后,我对着镜子照了照。前世的我不是美人,现在的我也称不上绝代。没有幽韵的端庄,没有红棘的妖娆,我的五官还算精致小巧,眉眼端正,鼻子不高不矮,嘴唇健康红润,配上我最骄傲的白皙皮肤和如瀑如墨的青丝,勉强自我安慰也算是个清秀佳人了,括号:气质型的。
  
  神轻气爽地走出屋子,才想起,今天是我容登摄政王贴身丫鬟的第一天,虽然,我可不会认为那个摄政王真的会用我伺候。苏尔曾说,宗政澄渊惊才绝傲,虽然仅二十有三,在朝,手握重权,可称一代谋臣。在外,统军百万,可算一生戎马。
  
  如此一个精明仔细的人,会让外人近他的身吗?结论当然是不可能的。假如他真的让我近身,那么不是阴谋,就是诡计。
  
  这么想着,迎面,正遇上岳成歌。他笔直地向我走来,眉头皱起:“怎么起这么晚,王爷等你布膳呢。”
  
  “将军见量。昨日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一时有些适应不来。剑秋这就与将军同去。王爷是否恼了?”我试探地问。
  
  “王爷不会这么容易生气。你不要害怕。”岳成歌安慰我。
  
  害怕是不会的,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我加快脚步,随着岳成歌一路来到前厅。
  
  宗政澄渊正等在那里,眉目安适,看起来并不着急。我偷偷放下提起的心,放轻步子来到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