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未待说完,眼泪滑落,却不想在詹台玦衡面前示弱,便兀自低下头去,看着眼前的描金官履微微一滞,而后缓缓转身,离开。
眼泪滴落在放在膝上的手,冰凉直冲心底。
温暖的柔夷握住我,摊开我攥得紧紧的手,一方丝帕落在手心:“他走了。”
泪水在帕上化开,粘腻的触感,带着湿冷。
静雪蹲下身,明亮我眼睛专注地看着我:“你以为低下头,就没人看得到你的脆弱了么?”
我别过头去,不语。
“哭吧,我知道你想哭。”静雪轻轻抱着我,温柔地在我耳边低喃。
霎那间,泪雨磅礴。
我趴在静雪肩头,再也忍不住啜泣。
“千瞳,”静雪轻拍我背,开口,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酸涩:“你知道吗?他在乎你,他们都在乎你!”
静雪话中有话,他是谁?他们又是谁?
“你说什么?”良久,我止住哭泣,问道。
静雪收起一脸柔情,严肃认真:“千瞳,那么,你爱的,到底是谁?”
耳边“轰”得一声,觉得什么东西坍塌了,狠狠砸进了胸口。
“我……”我该怎么说?
“不知道。”我说。
“既然你自己都不知道,玦衡那样想,也无可厚非。”静雪微笑。
“静雪姐姐!他都把我说成那样的人了你还帮他讲话!”我气得跺脚。
“他怎么说你了?本没有的意思,硬是被你栽在他身上,你还指望我跟你一起数落他不成?”静雪绣眉一蹙。
我知道静雪说得有道理,可是想到刚刚詹台玦衡的样子,我实在是不免生气。
“你们两个,也不知道上辈子是谁欠了谁,每次见面总是剑拔弩张的,不像兄妹,倒像仇人。”
“兄妹”这两个字狠狠刺痛了我,我心中默念:不,不是兄妹,什么都不是。
我突然的静默让静雪有些担心:“千瞳,有什么话,不要闷在心里,说出来,有我们跟你一起啊!”
不,静雪,你不懂,有些事情,我宁愿闷在心里,也不愿意让你们跟我一起承受。
“没有啊!”我努力绽放笑容。
静雪仔细地看着我,似乎想要找到什么。
末了,她叹气,站起身:“好吧。”
待若芙回来,静雪向她交代了几句,便要告辞。
“千瞳,”静雪走到房门口,突然回过身来,朱唇轻启,却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然后抬脚离去。
“静雪!”我追到门口,却见她停下,却不转身。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直说对不起?心里问道,却不知为何,不敢说出口。
须臾,静雪似乎微叹口气,然后离开,步履更是匆匆,似乎想要逃离什么。
☆、第七十六章 入狱 (2890字)
一晃时间过去好几日,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开始后悔那天的冲动,而许唯铭和流殇云想来也是怕了尴尬,并未再来。
这日来到祠堂为娘亲磕头上香,却碰到了久未谋面的詹台翎。
詹台翎踏进祠堂,见我也在,脚步顿了顿,却还是走了进来,想来是最近公事繁忙,他清减了不少,眼窝也有些凹陷,我心一阵揪痛,但是想到雪姨的话,又只能将其强压下。
三炷香上过,詹台翎开口:“听说你前两天大闹了一场,又怎么回事?”
我侧身,认真地看向他,他感知到我的目光,也转身看向我,等待着我的答案。
可是我的重点却不在此。
“我一直在等您。”我说道。
“等我?”詹台翎不解。
“我知道了。”我说。
詹台翎微皱眉:“知道什么?”
“你说呢?詹台大人 ?'…99down'”我故作轻快。
詹台翎一个轻微的踉跄,目光全是混乱:“你、你叫我什么?”
我步步紧逼:“你还不愿意接受么,詹台大人,你最怕我知道的事情,我全部知道了,我的爹娘,以及,他们是怎样被你步步算计,最终饮恨而终的!”
詹台翎面色一紧:“千瞳,你听我解释,我……”
我挥手打断他:“不要再妄图蛊惑我了!”不要再说了,因为我怕,我怕我会真的相信你。
詹台翎没有再开口,只是一脸受伤地望着我。
我不敢看他这样的眼神,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冤屈,让我有种深深的负罪感,于是,我转过身去:“你好自为之吧!”便再一次选择逃避。
而逃避的似乎不止我一人,接下来的几日,詹台翎都未出现在府中,只有水患贪污案的调查结果不断传进我耳中,不出我意料,陆玄的势力遭受重大的打击,原本遍布江南的羽翼受到重创,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些陆玄心腹之人,据说陆玄已经好几日称病不朝了。
皇上很是满意,赏赐不停地送入府中。
可是我却开始担心:此次詹台翎出手如此之重,陆玄必然恨之入骨,若是被他逮到机会反击,恐怕詹台家,也将有大祸。
这日晚饭后,闲来无事便到花园散步,往日园中姹紫嫣红的杜鹃,此时在我看来却无比刺眼。
我不想再看,转身想要离开,余光却瞥见花丛中一人,顿时怔在原地。
詹台翎一身粗布衣裳,全神贯注地修剪着杂草,对我的到来丝毫未觉。
我心骤然一恸,想到小时候,我在他身边看他修剪杂草的样子,那时的他,目光精准,动作矫健利落,而现在……他弯着腰,慢慢走着,就着月光仔细地打量每一株花草,生怕一不小心剪错了花枝,没走几步便要停下休息一会儿。
有多久,我不曾这样仔细地看着他了?
眼光落在他身上,突然,我捂住嘴巴,不敢相信,逃也似的离开花园。
一路狂奔,我再也止不住哭声。
因为,我看到,詹台翎鬓边,一片刺目的雪白。
我一味地跑,连撞了人都顾不得停下,只草草留下一句“抱歉。”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讨厌这样的我,伤感而懦弱的我,我的喜欢,我不敢面对,我的仇恨,我不忍直视,而只会用眼泪逃避,这样的我,又怎么敢展示在别人面前?!
冲进房间,我机械地坐下,不知过了多久,若芙推门而入。
“小姐,喝点宁神茶吧。”茶杯放在手边。
我抬头,一脸疑惑。
“少爷说,小姐心情不好,喝点宁神茶,有助睡眠。”若芙看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詹台玦衡?想到刚刚撞到的人,我端起茶杯,思索良久。
“小姐,有道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还望小姐凡事不要思虑过重才是。”若芙见我没有生气,鼓起勇气说道。
我轻笑:“看来詹台玦衡想的挺周到,还借你的嘴带话给我。”
“小姐!”若芙一脸惶恐,“少爷并没有这个意思,是奴婢觉得少爷说的有道理,这才说给小姐听的。”
“好了,我没怪你。”我看着手中茶,最终还是仰头喝下。
是夜,我踱到窗边,望着夜色感叹:“若芙,外面真安静啊!”
“小姐,天色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若芙收拾好床铺,来到我身边。
“不知道这样的安静下面,会是怎样的暗流汹涌。”我不顾若芙,喃喃自语。
“小姐……”若芙担忧唤道。
“好了,这就睡罢。”我收回目光,心道:“不知这样平静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第二日早朝之后,只见詹台玦衡一人回来,听说皇上留下詹台翎,说有要事相商,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可是思来想去,终究是心烦意乱,正准备作罢,忽听得院外一阵嘈杂,只见若芙一把推开房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小姐,不好了,出、出事了!”
我大惊,随手拣了簪子戴上,随若芙来到府中前院,只见以燕清韵、詹台玦衡和慕静雪为首,府中人跪了一地,唯一站着的人,手持圣旨,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詹台小姐这便到了啊!”傅义坤见到我,挑起一个不阴不阳的笑容,尖细的声音响起,“那咋家可以宣旨了。”
我愣住,傅义坤,在等我?
“詹台千瞳,跪下,听旨!”傅义坤扬声道,我回过神来,上前跪下。
“近日接获大理寺卿良允之上奏,称詹台翎之亲女十四年前出生即死,而詹台翎心系圣上之许诺,不忍弃后宫之重权,不惜令詹台千瞳假冒其女,妄图欺君瞒上,扰乱后宫,此事关系重大,特命詹台千瞳协同调查,钦此!”
我心一阵紧痛,终是到了这个时候,只是没有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在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
我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集聚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顺利地磕头接旨,只听得傅义坤低低说道:“詹台小姐,咋家这厢得罪了。”
不待我反应,傅义坤便唤道:“来人!”
不过一瞬,一队兵卒鱼贯而入。
“拿下!”尖细的嗓音额外刺耳。
我顺从地任他们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带着我一步一步走向未知。
原本的安静立即被嘈杂代替,我听到若芙带着哭腔的哀求,以及众位仆从的哀鸣。
“千瞳!”静雪的声音透过喧嚣,格外清晰。
我停下,转头,她惊讶的神色藏着掩盖不住的担忧,让她泫然欲泣的眸子分外明亮。
我微笑,示意她无碍,继而目光滑过她,落在她身边的人身上。
詹台玦衡垂首,静静地跪在地上,他的沉默与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我可以看到他的手,支撑在地上,紧握成拳。
他怪我吗?责怪我的隐瞒,还是,责怪这波诡云谲的命运?!
詹台玦衡,再见!心中默念着,我笑得惨然。
不料詹台玦衡似乎听到我心里的话,猛然抬头,对上我绝望的笑容,我的目光措手不及地落入他棕色的深瞳中,只这瞬间,翻滚的感情似乎要将我淹没。
詹台玦衡就这样看着我,依旧是平静无波。
“詹台小姐,走吧!”傅义坤在旁催道,拂袖而去。
詹台玦衡像是挣扎了许久,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低下头去。
不!我无法阻止脚下的步子,也无法让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詹台玦衡,我眼中的情与痛,你,可明白?
☆、第七十七章 审案 (2486字)
上次来巳刑监还是为了救流殇云,却不想到风水轮流转,这次坐牢的人变成了自己。从傅义坤宣旨到如今,我始终未曾见过詹台翎,似乎所有人都将我忘记了一般,把我关进来便再也不闻不问,也不知现今外面的局势如何,詹台翎与我双双被捕,詹台家只詹台玦衡坐镇,不知又有什么办法。几次想借狱卒送饭之机打听些,可是想是陆玄上次吃了流殇云的亏,这次加紧了看管,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倒教我十分着急。
可是着急了几日,我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詹台翎整治水患贪污已久,陆玄却迟迟不动作,如今才出手,必是准备万全,怀揣着必胜的把握,而如今詹台翎与我身陷囹圄,一方面詹台玦衡身负解救我二人的重担,一方面又不得不因为我们身受掣肘,虽然有流殇云帮助,可是仍可以说是进退维谷。只是……欺君是灭九族的大罪,整整詹台一门皇上却只下旨抓了詹台翎与我二人,按常理,至少燕清韵与詹台玦衡也不可能得以逃脱,不知这帝王心里,究竟是作何打算?
终于,在我入狱的第五天,我在狱中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雪姨?”当我看到来人时不由吃惊,“你是怎么进来的?”
雪姨示意我压低声音,环顾四周,再拉着我上看下看,一脸担忧:“小姐,你可好?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我摇头:“现在外面到底怎样了?”
雪姨面露难色。
我顿觉不妙:“说啊!”
雪姨叹口气:“小姐你刚被带走,詹台府便被监禁起来,只有夫人与少爷可以自由进出,但是只除了少爷上朝,不管走哪都有人跟着。后来奴婢跟若芙一合计,便借了外出采买的由头,买通了几个守兵这才溜出来,后来求了许大人,这才进来了这里。”
许唯铭?是了,雪姨和若芙能找的人,也的确只有他了。
雪姨顿了顿,见我不语,接着说道:“现在形势多有不便,许大人也不方便出面……”
“我知道了,”我打断她,又开口,“詹台翎怎么样?”
雪姨不悦:“凝雪不知。”
雪姨不想说,我自然问不出来。
雪姨上前,紧握着我手:“小姐,看您无事,我也就放心了,牢里不比府中,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心中感动,点头应好。
良久,有人来催,雪姨只得含泪与我道别。
雪姨走后,我回身坐下,紧紧握住右手。
雪姨,这是詹台玦衡的意思,还是许唯铭的意思?
雪姨刚走第二天,我在狱中的好日子便走到了头。
这一日,终于到了。
我被几个狱卒押出牢房,带到一处,房间不大,很是阴暗,正中间盆中的火焰跳跃的很是欢腾,环顾四周,各种刑具琳琅满目,正对着我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年纪不过二十有余,一身正五品官服,长得倒是精瘦,不过眼窝深陷,身体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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