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又说到当年老太公还在世,与老太太夫妻二人鹣鲽情深的画面,几经潸然,让夏枝给劝住了。
丁姀想起知道的些事,便问:“老太公与老太太可相差了好些年罢?没想到夫妻间感情竟能这么好,实在是缘分。”
厨娘也笑着点头:“是呀,都是天定的。当初钦天监算的八字,可是天合呢”
“天合?”那八字可真如此神奇吗?丁姀本觉那都是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少不得有些人为捏造在里头。可这般听来,又好像不大是了。她回眸看着厨娘,“多少人里头,才会出一对天合呢?”总有些概率吧?
厨娘眯着眼睛笑:“傻小姐,那哪能说得准?说不定小姐命中注定的那人,也与小姐您是‘天合’呢?一切皆看天意,哪里说一百个人里面总能碰上一个两个的?没那准儿头的。”
夏枝听了脸色一变,心道“坏了”,给舒文阳做妾还是个“天合”,丁姀岂不是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但丁姀只是笑,并未再问什么。
替丁姀簪住侧耳珠花,面对镜中人儿桃面霞腮,浓眉长目,一点江南女子的软侬多情,一点铿锵少女的英气,实在让厨娘爱不释手。连连道:“小姐这胚子,该打扮打扮,合该给自己长点儿气势不是?”
丁姀摸了摸平滑的铜镜,软软笑道:“是您的手艺好。”
夏枝道:“大娘宝刀未老,要不改日也教教我这手活计?那我家小姐就不会整日清汤挂面了……嗬嗬……”
厨娘一高兴,果然答应下来:“那就这么定了,我就时常来这儿走走。八小姐,您说可好?”
丁姀点点头:“您能常来自然是好事了,就怕我这两个丫头学不好,让您笑话。”
厨娘笑起来:“哪儿能呐,奴婢瞧这两个丫头就聪明地很。”
夏枝直被夸地不好意思,稍稍别开头。
厨娘一时又正经起来:“八小姐,奴婢这儿还有件正事想同您商量商量呢……不知道……”
丁姀就对夏枝努了一眼:“去吧,待会儿叫你。”
夏枝会意,往二人敛衽就出去了。
也想厨娘偏近于舒公府,自然不会与二太太那样故作亲近她。此趟来,想必事出有因。便也正色道:“大娘您有何事,不妨坐下来慢慢说。”
厨娘点头,拉了条凳子就近在丁姀旁边坐下,两人挨地极近,她便悄悄道:“八小姐想必也听说了吧?现府里都传得风风雨雨的。”
听说?丁姀恍然之间精神起来,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对厨娘的话不知所云。她侧首茫然,摇头道:“这个……似乎不曾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的。大娘您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情,若能有小姀帮得到的地方……且……”
“啧是八小姐您的事儿呢”厨娘瞧着急了,忍不住截了丁姀的话。
丁姀错愕:“我……”自己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那梁大人上书朝廷的事情了。这也并不是私底下传地事情了吧?何故厨娘却说得如此神神秘秘的。
厨娘“啪”地一拍大腿儿:“八小姐您也忒老实,丫头们都说,上回大爷救了您,那舒公府的大门还不给您开定了?老太太在这门风上可紧得很,断然不会让小姐您吃亏的。”
诸多巧合,竟都兜成了一个圈?将她慢慢地囚禁在了一处。不,或者说,其实将她与舒文阳,更甚还有其他女人都囚禁在了一个地方。现在明里暗里,她都跑不掉了,嗬……此刻却也只有一笑了之的份儿。
厨娘见她面不改色,心底下便也有些吃惊,但却焦急更甚。人都知道舒文阳家里还摆着个死不了的,丁姀进门儿只做小不为大,况她自个儿的身份,确也没资格说什么。于是就道:“哎呀……奴婢都给您捏把汗呢,您自个儿怎么就没个先觉呢?您一个黄花大闺女,哦……还浑身湿漉漉地教个男人看了去也抱了去,那大爷还能像个没事儿人似地?”
丁姀见她是真情切意,也老实告诉了她:“大娘您有所不知,我……合该是这命运,早也看透了。”
“怎么能呢,小姐呐,您有听说哪家做小的日子好了么?您不为自个儿打算,也得为将来您生下来的小子打算不是?若说这个是远话,那咱们就拿近的来说,您家里二老又是怎么个想法呢?”厨娘叹了口气,“奴婢也实话告诉了您,咱家那大*奶虽说病病怏怏的,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您瞧淳哥儿就知道了不是?”
“淳哥儿?”丁姀总算是听出些什么来了。难道淳哥儿这身世的背后,还与舒大*奶有瓜葛么?她困惑地看着厨娘,渐渐觉得那舒公府似乎远比自己想象地更为可怕。她本已做好一概恬然处之的打算了,可厨娘的一席话不禁让自己又动摇起来。
一生为妾,命运何其可怜。即便是舒公府那又如何呢?越是富贵人家,便越是看你不起。倘若只是自己也就罢了,可难为了后代为之一并懦弱一并受到忽略。诚如家里那几位姨娘似地,二伯自打要了她们就都搁在姑苏,再没正眼瞧过。人生如落冰窖里似地,日子短也就罢了,可时日一长,又有几个人受得了?
她眼神明明灭灭,看着厨娘知她话中还有话。
但厨娘已不便再说。她出身舒公府,背地里说道自家里主子的不三不四总不像规矩人该做的事儿,于是只打算敲敲丁姀,让她早做打算,别糊里糊涂就进门了。说罢也就起身要走:“八小姐您好好想想,奴婢已是多嘴,八小姐可别见怪。”
丁姀亦起身相送,不勉强她再对自己多透露什么。她已好心来提醒,这便够了。其实想起来,舒文阳巧合搭救自己,这是否正应了那“天合”呢?自己跑是跑不掉的了,那何不在这条路上走得稳一些,走得更远更出彩一些呢?
舒文阳背后的复杂,自己忽视也不过是掩耳盗铃之理,妄图躲过风风雨雨自欺欺人过一辈子,岂不是太天真了吗?舒公府不是掩月庵,那等地方,可能容她一人的娴静?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倘若勉强为之只能落个树折的下场。常言道无欲则刚,这世上谁又能真正无欲无求?有的,尽都是伪装的豁达。即便是那些贪静贪懒遗世独立之人,求的不也是个宁静么?所以风动随动才能不至刚性损伤,这或许就叫做随遇而安?
莫与注定相违背,只与注定相依存。不作出头的椽子,但也万万做不得那个只懂隐藏的榫子。
厨娘一席话,如一棒击首,让她此刻清醒不少。先前曾记挂晴儿的那番话,以为此事与舒季蔷又有些什么牵扯,但现在一想,即便有牵扯又怎样?她避不过躲不掉,何不痛痛快快迎头面对?这当头,梁大人那封上书就成了最为恰到好处的东西,或许真会有什么意外也说不定她便立找了夏枝来:“可还记得上回同你说的银莲之事?”
夏枝颔首:“小姐怎么忽然提起她来了?”
丁姀深深吸了口气,才将自己心中疑虑了许久的事情说出来:“银莲……应同舒大爷有些瓜葛。”
“啊?”夏枝一口冷气倒抽,大叫一声,“小姐……这话可乱讲不得……”丁姀素日沉稳,这会子怎么就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了呢?吓得她好一头额汗。
丁姀摇头,她并非要深挖些什么陈年往事,她只想知道,那深居舒公府的舒大*奶,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可现下她还不想全盘告诉夏枝,否则定又害她提心吊胆的了。便道:“知道乱讲不得,那打听起来便更要小心谨慎了。”
夏枝捂住嘴,半晌顺了口气:“小姐是想让奴婢去打听?”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有所归
“……嗯,倘若真是如此,舒公府上上下下多少张嘴,总有一张是堵不住的。而且……现下咱们还与银莲尚在一个屋檐下,我也不希望下回再见,她又做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在心里回想那日午后为了一株海棠花盆栽的事情,竟渐渐觉得银莲是在无声地冲她呐喊咆哮,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地对自己俯首的样子,含了诸多的不甘。
夏枝长出口气:“既然小姐是这么想的,那奴婢……定要去打听个结果出来。”
丁姀点点头,才觉似乎因情绪波动惊了身冷汗。木然地看了看小开半扇的槅扇窗,轻轻地吁了口气。
夏枝捋起她背后的长发,皱着眉叹了声:“小姐……容奴婢问一句,您对舒大爷……”
“怎么?”或许自己不曾意识到,可夏枝这话出口,她也隐隐觉察到些什么。
“呃……算了,奴婢明白了。”
丁姀喉咙一哽,闭上眼睛。夏枝自来与她亲近,也深知她心意。当那日得知对方极有可能是舒季蔷的时候,便连夏枝也看得出来她内心的抗争。而那一人突然之间从舒季蔷变作舒文阳的时候,她那抗争的心,竟然渐渐消失了这里头的意味,触她心房,令她有些不想面对。为那样一个不简单的人付出感情,是自讨苦吃。
可不知不觉的,嘴角却背道而驰地微微浮起了笑。连她都不曾发觉,其实她这笑,笑出肺腑,绽放了汝家少女懵然尝情的羞怯。
喜欢一个人人,连在现代都不曾尝试,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上。
幸好,也只是喜欢而已,喜欢他们之间那解释不清楚的邂逅。
夏枝知她已心不在此,便悄悄退了出去。至屋前一个人坐到台阶上,左右想了想,便起身走了。
院子里霜儿正扶着春草走路,见着她便问:“夏枝姐姐上哪里去?”
夏枝定住,这霜儿毕竟是舒公府的人,得紧着弄走才成。毕竟搁个外人在屋里,总觉有些不恰当。冲她点了点头:“贾大人今早上会来,我去瞧瞧咱家四小姐。”
听说是去侯爷夫人那里,霜儿也就不问了。对她笑了笑:“可回来吃饭?”
夏枝随便笑道:“快去快回的。”对春草努了一眼,让她别大意。
春草对她挤眼:“那还不快去霜儿,你再陪我走走。”
“哦……”霜儿应下,就也不再问起夏枝别的事情了。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正张罗摆饭的霜儿忽听外头进来了三三两两的人。她探头一瞧:“紫萍姐姐”
坐边上的春草晃了晃两条腿儿就起来一瘸一拐地迎上去:“哪阵风把大忙人都给吹来了?我去叫我家小姐……”
紫萍堆笑,却似有些牵强,拉住她道:“不忙,听说八小姐受了惊,就不去打搅了。”
春草眨了眨眼,困惑地看着她:“怎么你不是来找八小姐的么?”朝她身后又瞧了瞧,紫萍这回来带了三五个婆子。这副情景可让她打了结结实实的一个寒颤。当日从掩月庵回到丁家的那夜,那些粗膀子身材魁梧的婆子是怎么将秋意带走了,第二天,丁姀又是怎么被那些刻薄嘴脸打了棒子的有这些老家伙出现的地方,总没好事。
她有些后怕地不敢与那些婆子正视,悄悄将紫萍拉到一边,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紫萍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没什么事儿。就是带几个人正好在附近转悠,就想到大太太今早上说的,说夏枝已经回来,霜儿就不必留在这儿了。我便顺道来接她走了……”
“咣啷”一声
屋里人一时都将目光睃到了霜儿身上。
只见她惊骇地脸色灰白,肩膀哆哆嗦嗦地,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瞧她失手打翻的汤正冒着白气,氤氲在她的衣裙上竟没烫得尖叫起来。
“怎么了?”春草蹒跚地过去,拿出绢子替她抹身上的汤汤水水,一面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烫到了没有?”
正擦着,手背上竟三三两两地滴下几滴水。她抬头一看:“哦哟哟哟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就哭起来了?”打翻了一盆汤,她也没说她几句,怎么这丫头就哭起来了?春草捏了捏自己的脸,心道自己模样凶了么?
紫萍不动声色,点了下头,那几个身后的婆子就都走了出来,来到霜儿身边道:“走吧……四小姐还等着呢”
霜儿猛然间一个抽搐,反手抓住近一些的婆子:“我……我……我做错了什么?呜呜呜……”
春草还在错愕当中,那些婆子就要将哭得淅沥哗啦的霜儿给连拖带拽地拉走。
丁姀在里头听到声响,心里一阵凉,拉开门见紫萍也在当场,心内便忖度了几分:“怎么了?”她温声问道。
紫萍见她出来,忙上前敛衽,客气地道:“八小姐,吵到您了,奴婢是来接霜儿回去的。”
丁姀蹙眉,一想就知自己猜了个正着。可这是赵大太太要做的事,自己不好明面上插手,只道:“她是个极其乖巧的人,我还想多留她几日呢……”
紫萍愣了一下:“八小姐还想留霜儿?”
“……”丁姀沉默地将视线落到一脸泪光祈求地望着自己的霜儿身上,手微微抖了抖,垂下眼来,“是呀,不知道可否。”
“八?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