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才接过药碗喝下一口,外边院子里就掀起一阵喧闹。
有人道:“你们太太呢?”
“在屋里歇着呢。”
“是二太太让我来的,四小姐回来了,中午那儿摆饭,让你们太太小姐爷都过去。”
这显然是芳菲的声音,美玉伸直脖子看着大院方向。然问的可能是个粗使丫鬟,屋里的事情不大知道,于是只回道:“太太在屋里呢,芳菲姐还是自己去禀的好,我嘴笨,怕给说错了。”
随即便是两人错开的脚步声。
巧玉凉凉道了一句:“三太太气倒了,八小姐被打得下不了床,十一爷昨夜也吃了藤鞭,二太太这是派人来走过场来的呢,芳菲竟然也跟着装腔作势。”睃了美玉一眼,“让你素日与她远点,你就是不肯听。”
美玉小声咕哝:“芳菲不是这么的人……”
丁姀把巧玉的话听了进去,这才恍然大悟,罚她私自下山是假,不让她出去见丁妘才是真的。但是丁妘是二太太吴氏的亲生女儿,跟七小姐丁妙是嫡亲两姐妹,关起门来一家亲,若是丁妘只是一门心思想着把丁妙也弄进侯府去,即便是她丁姀去掺和一脚,也不见得能掺和地进去啊。二太太这是在担心什么呢?再说了,若比竞争力,丁婠更胜她一筹,怎么却不见她作弄丁婠去?
丁姀大概已能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究竟是怎么走漏到二太太那头去的了。
芳菲进正屋不一会儿就出了来,突然造访抱厦这边,在丁姀床头不住叹息。因她始终事先有过提点,几人也就没当着面冷下脸。夏枝亲自端了个杌子过来让她座,芳菲直推让了几下,才坐了半边屁股。低下头来问丁姀:“八小姐觉着如何了?”
丁姀始终笑吟吟地,不过脸色却苍白地可怕,点头道:“过几天就没事了。”
芳菲好像有点坐不住,说道:“二太太恰巧派奴婢去外头办事,才一回来就听说了此事。趁二太太派奴婢来传话的空挡才能来看看八小姐。哎……看八小姐这模样,想必是有好几天下不了床了。”一边低头怔看自己的脚尖,目光躲躲闪闪的。
巧玉捧过来一套衣服,就摆到芳菲眼前的矮几上,看了芳菲两眼又不声不响地继续去剪纱布去了。春草在床里侧抬头看了看,也低下头去。两人空前一致的态度。
夏枝怕芳菲尴尬,就顺手起了碗茶:“你一大早的赶来跑去,快喝点茶润润嗓。”
芳菲感激地接过,喝下一口,又跟丁姀说了几句,就告辞去了。
等芳菲一走,美玉就对巧玉说道:“姐,你瞧吧,芳菲还能过来看八小姐,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巧玉冷笑:“偏我说的不对,等以后你吃了她的亏,回头别找我哭。”
丁姀微微笑了笑:“别说这些了,你们今朝都没吃过饭,说话也得有力气不是?去弄些吃的过来吧。”
春草跨过床,坐到脚踏上穿鞋,幽幽说了句:“我看那芳菲也不是什么好人。”
丁姀瞪她一眼:“还不赶紧去弄着,等吃过了饭,你们就去替我到柳姨娘那里跑一趟,去瞧瞧十一爷怎么样了。”
巧玉忙着起身:“我一起去吧。”就丢下一堆纱布,跟春草两个人出去了。
丁姀抿笑,昨天晚上两个人还似苦大仇深的模样,今朝因为她的事情倒同仇敌忾了。想想攘外必先安内,若能使巧玉、春草互相和和气气的,她这顿打倒也值了。至于二太太所担心的事,母亲所记挂的事,就统统暂且搁到一边去吧。横竖她现在也是走不动爬不了了,能做什么呢?
第一卷 第十七章 柳姨娘
春草、巧玉却在门外碰到了盘桓的三太太。三太太头束紫珠抹额,髻上盘鎏金嵌猫眼石大步摇,并绛红数枝宫花,身上穿了件点金线撒花袄,身边是张妈妈跟琴依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去二房那里赴宴去的。
三太太看到春草两人出来,立即上前问:“八小姐醒了么?”
巧玉心思颇多,就知道三太太爱女心切,这回怕是因为连累女儿,故而不好意思进去见丁姀。于是亮声回禀:“回三太太,八小姐醒了呢,奴婢们正去张罗吃的。”
“能吃了?”三太太吊的那口气微微缓下。
巧玉回道:“能,也吃了药,现在夏枝姐跟美玉伺候着。”
三太太兀自喃喃:“能吃了就好,能吃了就好……你们去尽挑好的给八小姐拿过来,让她好好补补元气。”又问张妈妈,“前年不是二太太赏下来一支长白山野参吗?你去拿出来,给八小姐炖了。”
张妈妈为难:“去年的时候七小姐咳喘,那参被二太太借走,还没还呢……”
三太太浑身一哆嗦,目光越渐黯淡,轻轻对琴依说了句:“走吧,快开席了。”就被琴依搀着离了如意堂的大院。
春草和巧玉对望一眼,不禁扼叹,随即也就往如意堂的小灶房去了。
丁姀模模糊糊也听了大概,闭了闭眼对夏枝苦笑。
夏枝知道大户人家的偏房不好做,丁姀投身不好,当爹的没给自己挣个端端正正的出身,也就让一家人陪着身份一降再降。虽然在她们做奴才的面前好歹是主子,可这个主子却当得一丁点都马虎不得。
丁姀扬眉甩去方才突如其来的一股心酸,捧起碗把因芳菲进门搁下的半碗药喝了,擦擦嘴,笑说道:“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
美玉糊涂了:“什么螳螂什么黄雀?”
夏枝会意,对美玉说道:“八小姐说胡话,你别听她。”
“对,胡话。”丁姀冲美玉眨了眨眼,问她,“美玉,你想学写字是吗?”
美玉来了精神,但想到丁姀现在这个模样,不禁又有些灰心:“小姐,您别说这话了,奴婢们就是嘴上胡乱说的,您别当真。”
丁姀拉来夏枝的手:“呶,把这个活老师给了你,以后我每七天检查你们的功课。”
美玉懵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丁姀是让夏枝教她们两姐妹识字,登时高兴地一下扔掉手里扇药炉子的棕榈扇,飞奔着出去,边嚷道:“奴婢去告诉巧玉……”
夏枝忍不住捂嘴笑,忽然帘栊轻响,一角白衣翩翩挪了进来,便乍然僵住笑容:“奴婢见过姨太太。”
丁姀也吃惊:“姨娘怎么过来了?夏枝,快给端张圈椅过来。”
柳姨娘形容苍白,眼圈发黑,急忙上前说道:“不用忙了,我坐这儿就好。”就在芳菲坐过的那张杌子上坐了。手里一边拿捏着个枣红色的瓶子,慢慢说道,“我见美玉兴高采烈地出去了,是碰着了什么好事么?”
夏枝代答:“是咱们小姐让她学字来着。”
柳姨娘微微出神:“学字?”又轻哦了一声,“这院里,也只有八小姐是菩萨心肠了。”
丁姀跟夏枝对望,因为丁煦寅的事情实是母亲背后操控,心里原本负疚,现在又听柳姨娘这么一说,更觉得心虚。脸孔饧涩,半低下头不好意思深看柳姨娘。
柳姨娘自觉多舌说了这话,尴尬地发笑,把手里的枣红色瓶子递给丁姀看:“这是昨天晚上你爹拿给十一爷的药,我见你的伤口也应该差不离,就匀出一半过来……”话到此处,就没往下说。
丁姀示意夏枝收下,对柳姨娘赠药十分讶然:“我这里没大碍,倒是十一爷怎么样了?本来正想过去瞧他,谁知竟然自己也吃了棍子。”
柳姨娘见丁姀虽被打得下床不能,但口气还是如此轻松,眉头就微微拢起:“十一爷倒没什么事,老爷下手不重。”
夏枝想到早前丁姀挨打时在夹弄看到的人影非柳姨娘莫属,当时见她站在那里以为也是来看热闹的,现来送药才知道她也是跟三太太一样,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不管怎么说,总比那老半天了都不闻不问的三老爷好了太多去。于是接下瓶子,微敛衽答谢。
柳姨娘满脸不安,慌忙起身让夏枝别这么客气,又说道:“我出来这些时候,十一爷肯定在满屋找我了,我就先过去。待十一爷好了点,就带他来看你。”
丁姀目送着柳姨娘孱弱的身姿蹁跹出屋,蓦然叹出口气,夏枝就说道:“小姐,我看姨太太倒真正是个老实人。”把手里的药瓶子塞拔出来闻了下,就飞快盖上,欣喜地道,“小姐,是极好的金疮药。”
丁姀点头,张手要过来,想到这里头的药是父亲送给十一爷的,而自己躺在这里大半天了,却连父亲的半面都没见到过。回忆昨夜里他不温不冷的语气,心里竟慢慢泛出股酸疼。
夏枝也看了出来,抢过药瓶子随手往旁边的品字柜里一放,替她拉好被子:“小姐,别多想了。说不定三老爷是被什么杂事缠住了。”
丁姀俯卧在床,抱住枕头浅笑不语。
夏枝收拾掉剪碎的衣料,又伺候丁姀换上干净衣服,去厨房弄吃的三个人就捧着捧盒进来了。几人张罗着先伺候丁姀灌汤灌水,然后在床边设了个杌子,围在一起就着剩饭剩菜打发一顿。
吃了没几口,外边有人问:“八小姐在吗?”
吃饭的几个人忙都怔住。
外头的人又问:“里头有人吗?”
夏枝放下碗筷起身:“我去瞧瞧。”
巧玉拉住她:“是五小姐的人。”
丁姀正倦地半睡半醒,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丁婠的名字就一阵心悸地清醒过来,侧过脸问坐在脚踏上的巧玉:“是五姐的人过来了?你没听错。”
巧玉点头:“奴婢不会听错,是五小姐身边的君儿。”
既然是丁婠身边的人,现在该陪在丁婠身侧到二房赴宴才对,怎么转到她这里来了?丁姀不容多想就让夏枝去将人请进来。可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丁婠主仆三人,另一个是个名唤喜儿的丫鬟。
丁婠一见到脚踏旁边还未来得及撤掉的饭菜,就掩鼻笑道:“呀,八妹这就用饭了?看来来的不是时候。”
丁姀对夏枝使了个眼色,夏枝就跟春草两个人利索地收掉碗筷,让巧玉美玉带回小灶房去。又说道:“五姐,咱们未曾时常相处,你倒跟我客气起来了。夏枝,快抬圈椅过来,免得五姐真跑了。”
丁婠“咯咯咯”地发笑,几步过来就在她床边坐下:“不用了,天怪冷,这里暖和。”
丁姀低笑:“五姐怎么得空往我这里来了?”
丁婠惋惜地说道:“我昨晚才听说十一弟的事情,三叔下手怎么这么重?今早正打算过来的时候,又听说二婶在如意堂,我就想下午再来吧。可是不一会儿就听说了八妹你的事,我就纳闷了,八妹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家里一点动静都没呢?也难怪二婶生气。都是一个家里的人,八妹你要回来,怎么也不跟家里商量商量呢?”
几句话说地丁姀脸红脖子臊:“都怪我不懂事,才惹二伯母生气的,五姐你要为我去说说好话才是,让二伯母消消气。”
丁婠闻言,眼中飞快闪过一抹讶异,而后又似常态地拉住丁姀的手:“这可不用你说,咱们都是姐妹,我刚才就想过去跟二婶说的,可是你知道我遇见谁了吗?”
“谁?”
丁婠冷冷一笑:“刘妈妈。”
第一卷 第十八章 自扣屎盆子
丁姀困惑:“在二伯母那里碰到刘妈妈,有什么奇怪的?”
丁婠眯起眼睛,目光变得专注起来,好像要从丁姀身上看出些什么。蓦然又笑了笑:“你难道不知道四姐回来了?”
丁姀恍然大悟:“啊?四姐回来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哎……可偏偏我现在连步路都走不动,要不然也能见见四姐了。”
丁婠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早上听说丁姀被打得下不了床她还不信,现在看到了才知流言不假。也怪丁姀挑这个时间回来,怪不了令二太太妒疑了,才会使出这种手段,把这根幼苗扼杀在摇篮里,连如意堂的门都不让她出。相较之下,自己总算是幸运的。起先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二太太处心积虑阻拦她们去二房院里,昨晚不小心在二太太屋外听到了点东西,又碰了早上的钉子才知道原委。不过她并不欲告诉丁姀,所以也陪着长吁短叹:“是啊,不过兴许四姐会念着你,过来看你也不一定。”
丁姀点点头。心想道,丁婠昨天晚上就见过自己了,可却装得什么都不知道,不知是她心虚了还是如何。
两人心里各有一番计较时,软帘掀动,屋里又来了位稀客,一下子丁姀的小屋子里就显得十分狭窄逼仄了。刘妈妈自发地打帘进来,看到五小姐丁婠先是一愣,然后才老老实实给丁婠福礼:“不成想五小姐也在,真是难得的巧事。”
正说刘妈妈的时候她偏偏就来了,丁婠唬地登时从床上弹了起来,活见鬼了的模样。反应了须臾才讨好地上前去拉刘妈妈:“现在可没吹东风,怎么把妈妈给送来了。二婶屋里不忙么?”
刘妈妈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