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不同。里头有丁妘坐镇,还有五姐九妹都在,说得不好,届时被人取笑的还是自己的父母。她暗暗叹气,面上已漫上了轻柔的浅笑。
丁妙一把握了那颗子夺过来,拍了拍上头,似乎嫌它染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说道:“这副棋子可是四姐才昨天送的,是四姐夫亲手挑的,我可不想弄地不全。”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也不是值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还拿它当宝贝供起来不成?”里头一句话,顿时惹起一堆笑。
嘻嘻哈哈地一阵过后,丁婠才出来,手臂穿过丁妙的胳膊,挽住她说道:“好个刁嘴的七妹,八妹有伤在身,你非但占住门不让她进来,还跟妈妈发起了脾气。适才我们可都瞧见了,那盘棋六弟是赢定了的……你不信,六弟说再来一盘。”
眉清目秀的丁泙寅也出来解围:“就是就是,铁定是你知道输定了,就耍起了无赖……四姐可都瞧见哩……”说到一半,突然怔住,呆呆看了夏枝片晌,咳嗽了几声,对那几个顶肩典的婆子说道,“还不把八小姐抬进去?”
张妈妈应声不迭地轰她们:“快进去快进去……”
丁姀狐惑,眼看着夏枝跟在肩典旁也进来了,丁泙寅的眼神却还滴溜溜在夏枝身上上上下下地乱睃。她大感事情不妙,这六哥的眼神,怎么就那么怪呢?
一团人原本围在东窗的一张大弥勒榻边,榻上的床桌未及撤去,上头果然架着一副被拨乱的残局。看样子,丁妙是气得把棋局搅乱了之后才过来怒冲冲地朝她们扔黑子的,也就是说,她是知道来人究竟是谁的。
弥勒榻的榻头,斜倚着个大红错金丝坎肩的少妇,额束泪型红宝石抹额,朝阳金凤衔珠钗,并耳鬓藕色串花,青春里洋溢着一股少妇风情。项上的赤金盘螭璎珞圈在西窗金飒飒的阳光下划出一道弧形耀眼的轮廓,配项圈的则是个五彩琉璃鸳鸯石,好一副流光溢彩,金辉耀熠之相。更衬得丁妘腮粉玉容,乌黛如绣。这一看,仿佛天生就是个贵妇的命。
丁姀不得不感慨,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果然还是老祖宗的话是硬道理。
丁妘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举手投足却已渐成老道。多少年来在二太太的熏陶下,女承母色,母女俩极为神似。光那面戳着,水灵灵的丹凤眼朝人瞟一瞟,就不禁让人寒噤。不过她此时却笑吟吟地,身子微微探前:“八妹近年来可好?”边说,边上上下下打量丁姀的整张肩典,弯弯柳眉瞬间带出了一股飞扬。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吃豆腐
丁姀腼腆地喊了声“四姐”。今天这么多人,还这么全,倒是第一次碰到。除了个丁凤寅此刻在陪着舒七爷不及过来,另外就差常年在南京读书的丁朗寅了。丁姀扫视了一圈,一一喊过来:“五姐六哥七姐……”
九小姐丁姈是二房妾室桂氏所生,现年不过十岁,她自小就听说有位八姐去了庙里修为,从没见过,就张着那对好奇的眼睛盯着丁姀,微弱的声音喊道:“八姐。”
丁姀点点头:“九妹长得这么高了。”
话落,丁妘就笑起来:“自己都是个半大的孩子,说话口气倒老成。”
丁姀就笑言:“常年间在庙里,听的都是老师傅们说长道短,我就改不了这口气了,呵呵……”
“是啊,”丁婠搭腔,“八妹昨天夜里才回来的,所以四姐你还不曾见到。偏偏我也奇怪了,昨天我去三婶那里送花,就也没见到。要不然我早先去同二婶说说好话的话,也不至于挨了这顿打了。”
说到这个点上,张妈妈脸上挂不住。心骂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带八小姐来这一堆人的面前寻这等没脸没皮,可是不趁此时间过来,晚了丁妘就要随赵大太太回去了,岂不是连个面都碰不到了么?这样八小姐就连个露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丁妘略皱眉:“既然伤重,何苦再出来?”
丁姀笑了笑:“四姐难得回趟家,我若不过来见见,自己一个人闷在家里,心里岂会好受呢?”
丁婠又说道:“八妹你也真是的,适才刘妈妈亲去请你你不跟我一道过来,不然还能给赵大太太磕个头呢……”说着摸了摸手腕上一串十六切面的琉璃珠链,笑得春风满面。
丁姀悟到那珠链是赵大太太打赏下来的,恐怕姐妹到场的都有,唯独自己跟十一弟缺席,就不了了之了。想到母亲一个人在席上看他人热闹她独凄凉的画面,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干干陪了几声笑,夸那珠链非巧工不能做之类,把丁婠高兴地始终拨拉那几粒珠子。
夸自己婆婆的眼光,自然丁妘也长脸,对丁姀就敛去了几分寒气,站起来让人挪来圈椅,就近肩典拉起手儿说起了话。
张妈妈在旁捏虚汗。丁姀说大不大,也不过十四岁,怎知这么耐得住性子,丁婠这般挑衅她都沉得住气。她不禁在心底下雀跃,看来她们八小姐确是有做大户人家少奶奶的风范。
又旁顾四下,一屋子主子身边竟然没个下人伺候,她就殷勤地拉夏枝为几人都斟上茶。
夏枝心里奇怪,怎么这里不见一个下人的?把鎏了红漆金耳的漆盘奉到丁泙寅面前,端出茗碗来。
丁泙寅浓眉炯眼,噙着笑突然扣住夏枝的手腕。
夏枝浑身一激灵,飞快向身后的丁姀看去。可是一拨人正相继坐到肩典周边挡住了丁姀的视线,也都背对着她。她无奈求助于张妈妈,可是张妈妈溜过一眼,就又向几位小姐献殷勤去了。
丁泙寅的大拇指慢慢摩挲着,问她:“你是打小伺候八妹的,是吗?”
“六爷……您喝茶……”夏枝努力把茗碗递到丁泙寅跟前。丁泙寅瞧也不瞧,直勾勾盯着夏枝的脸蛋,“你怎么不回答我?”
“六爷……”夏枝难堪地别过头去,勉强点头,“六爷您先喝茶吧……”
丁泙寅怔了怔,极耐心地说道:“你别怕,我又不是老虎狮子,还吃了你不成?”那指尖更是大胆地要从夏枝的袖口里钻进去。
夏枝浑身打颤,经受不住“啊”地一声大叫,手一翻,就把手里的茗碗给孝敬了地公。“嚯啦”一声盘飞茶溅,湿了丁泙寅一身不说,这偌大的动静把几个说话的姐妹都唬愣住了。好大的屋子,那声音就绕梁不去,两侧的山水屏风浣纱面都震得抖出飞尘来。
夏枝容不得思考立马跪下来在丁泙寅面前猛磕头:“对不起六爷,是奴婢不小心……”
丁妘起身,肃问:“怎么回事?”
丁泙寅见丁妘这脸不高兴,也慌忙起身,挤笑道:“没事没事,就是撒了茶……”
丁妘那眸子锋利,片芒扫过夏枝,就像铁锹一样把夏枝的薄脸皮锹了个全破,冷冷说道:“八妹,你家的夏枝是怎么了?端个茶水都能把六弟溅成这副德行?”语气一下子就疏离远了。
丁姀看看丁泙寅的绿脸,夏枝在旁低低哭泣,又想到适才进门后丁泙寅的目光就没从夏枝身上离开过,心头立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可是这事丁泙寅自己不承认,即便她知道说出来也没个人肯信。她就冷眸盯着丁泙寅看,道:“六哥别见怪,夏枝自小随我出去,也不曾伺候过别的人,家中规矩也不尽然全懂,不小心洒湿了你,我代她赔不是。”
丁泙寅自知理亏,哪里敢追究什么,忙作揖道:“我哪里有什么脾气,丫头们摔摔洒洒的我常习惯了,我屋里的小满就常摔破什么的,倒是八妹你别往心里去。”
丁姀就趁势转了话题:“这一说我也奇怪了,这里怎么就没个人伺候茶水。不然也就轮不到夏枝倒茶了……”
丁妙凉凉说道:“我就说不该留下人的,你看,坏了气氛了不是?”
丁泙寅感激于丁姀并未就此事追问什么,毕竟自己的丫鬟手脚怎么样自己清楚。他心虚,觉得这屋里的人眼睛都是雪亮的,早就看得明明白白的了,于是红着脸,只管一味笑,不再搭腔。
丁泙寅自己都不计较什么,丁妘就算有再大的气也不好撒。何况这弟弟虽是从姜姨娘肚子里钻出来的,但他有几根花花肠子她岂有不知?于是也不打算刨根问底追究下去,只说道:“六弟,天冷,那茶水风一吹就成冷水了,你还是去换了衣服再过来吧。”
丁泙寅巴不得逃出去,哈着气说道:“你们都是女儿家,七妹又不下棋了,我还跟这里凑什么热闹。等下我就去找大哥,听说舒七爷往那里蹴鞠去了,我也去。”
丁妘就又坐下,挥了挥手:“去吧,仔细别把七爷磕着摔着了。”
“哎!”丁泙寅说话间就跟猴子似地逃了出去,连眼梢都没敢往夏枝丁姀那里睃上一睃。
张妈妈以为都不计较了,待平息下来之后蹭到夏枝身边,扭了她胳膊一把,小声骂道:“你怎么就去惹六爷了?六爷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夏枝委屈地捂住胳膊流眼泪,低着头也不敢看丁姀。丁泙寅是个什么货色她又如何知道?当年她随丁姀离开丁家的时候,丁泙寅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能瞧出些什么来?越想心中越是委屈,被张妈妈拉拉扯扯地要拖出屋去。
丁姀正长出口气,丁妘眼梢斜飞:“站住……”就势又站了起来。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琉璃珠
夏枝张妈妈两人骇然僵住,慢慢地,张妈妈才恬着脸转过头,挤笑问道:“四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丁妘打量了夏枝一番,闭了闭眼睛:“屋里收拾一下,出去把如春叫进来就好了。”
如春是丁妘的陪嫁丫鬟,现正在堂屋看摸骨牌呢。张妈妈琢磨着丁妘看夏枝的眼色,让夏枝赶紧把地收拾了一下,就拉着她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如春端着几样糕点进来,笑嘻嘻地给各位请安,乍然看到丁姀,目光略微诧异了一下:“呀,这是八小姐吧?”
丁姀微笑着点点头。
如春唏嘘:“方才大太太还说到您呢,派人把东西送到如意堂去了。这下可糟了,没人去迎……”
看来自己过来这边的事情,母亲的确还没告诉过堂屋的其他人,不过夏枝跟随张妈妈一道过去了的话,母亲就相对比较好开口了。但是隐隐地,丁姀心里总有一股不安,两股青眉微拢……
丁婠乍听到如春的话,手上忍不住一用劲,“哗啦”一声,那些琉璃珠子“哔哔啵啵”全都掉了下来,在大菱形面砖上跳跃滚动,似珠玉落铁盘一般。她吓傻了……这可是赵大太太才打赏下来的!
几颗掉到了丁姀的枕畔,她随手捞起来,那冰润的质感一经触碰就让她心底悸动了下。琉璃这东西,可不是谁家有钱就能买得起的,这些珠子定是从舒公府到赵大太太的手上,然后再又均分给几位姐妹,说不定拢共也就这么几串。这不应说是赵大太太单单纯纯打赏的东西,更是赵大太太在她们几人身上绑的一道鱼线。光光观察几个姐妹之间如何对待这珍贵之物,就能看出女子一般品性。所以赵大太太才不介意麻烦地,再差人把东西送到如意堂去。
她手里拽紧了那几粒琉璃珠,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却不知道为何。
丁婠慌得连忙低下身到处找散落的琉璃珠,额头都急出了汗。丁妙木然坐着,捧起茗碗啜了小口茶,掖掖嘴角说道:“五姐,找仔细些,若被人踩到滑倒了可不好。”
丁婠越发脸都憋地通红了,又不敢失态整个人趴到地上去找,有几颗还滚到了丁姀的肩典底下去,只能干酸着眼睛,埋头急找。
丁妘淡淡看着,对此微微哼了一声,慢慢说道:“哎,原本还打算咱们姊妹家再说会儿话,现在……七妹,咱们还是去堂屋看母亲摸骨牌去吧。”
丁妙丢下茗碗,说了句:“我也正有此意。”就起身,跟着丁妘如春慢慢挪向堂屋去了。
这屋里,除了丁姀自己,就一下子只剩下了丁婠与丁姈两个人,难免有些人去楼空的喧哗老去之感。丁姀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看着丁婠急疯了的样子。
丁姈呆呆站了一会儿,蹲下身一字一句地问丁婠:“五姐,要不要我帮你捡?”
丁婠手一挥:“不用!”
“哦!”丁姈起身,“那我去找十一弟玩去。”
丁姀差点没晕倒,这孩子也忒实诚了吧?不过听闻她要去找丁煦寅,就忙张手拉住她:“哎九妹,十一弟身上不舒服,正瞧大夫呢。”
丁姈犹豫了下:“但是我娘今朝跟我说,让我去看十一弟来着。”
既然桂姨娘有这份心,丁姀就不好阻拦了。于是叮嘱了几句,就让她去了。
丁姈撒欢似的跑出去,手里那串跟丁婠一模一样的琉璃珠闪出几分光泽。丁婠就抬头一直看着丁姈跑远,方才竭力忍住的眼泪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五姐……”丁姀递出自己的绫帕,“小心有耳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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