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不过什么?哎呀小姐,你今日说话怎么总是拖泥带水的……”夏枝急了。
“嗬……”丁姀失笑,“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你何时拿这种口气同我说过话了?”说罢别开头去,心忖现在也不好告诉她丁泙寅的实情,否则非急死她不可。心中掂量了下,又道,“你明日随我去见了就知。”
“奴婢……”夏枝又扭捏起来,“奴婢真的能去见六爷?”
“嗯。”丁姀点头,“不过你见了他,切不可露出半点不舍得来。明日二嫂也同咱们一起,你知道事情轻重的。至于六哥,他到如今都没将你供出来,这说明他心里也自有分寸。”知道自己甚没把握能娶到夏枝,故而不敢冒风险将人供出来。这或许也算是他的长进了。
夏枝“嗯”:“奴婢知道了,奴婢……奴婢一定不让二奶奶瞧出什么来。何况……何况本身也没什么……”话到最后,已是声如蚊讷似地,羞地满脸通红。
丁姀不禁就笑了:“你将重要的东西今日先搁到屋里来,其他次要的就暂且由着在外边吧。合着……”环顾四周,自己大件的箱笼俱都已经在屋里,只要稍加整(www。87book。com)理便可,就续道,“合着咱们也无甚东西要拾掇,都早些睡吧。来日还有时间再理一理就是。”
这便也将丁姈风儿春草青霜都唤了来,要她们早些洗漱也睡下休息。风儿便领着夏枝烧水,提水洗漱卸容,这夜竟也忙到三更时分才得躺下。因宝音阁比在姑苏自己那间抱厦厅要小了些,似乎没有为夏枝她们专设的屋子,故而就挪了炕上的大几打通铺。
那炕头其实也是个极小的宴息处,往西面搁了堵十八折槅扇屏风,地上摆上大件插瓶,就又将里头隔成了一个正卧。右面大清花的挑墨垂纱一放下来,那里头可就安静极了。晚间睡在里头,连春草的鼾声都有些朦朦胧胧的。丁姀也便辗转了数下,就睡熟了。
一早起来收拾了个简单的头面,丁姈就亲送来半罐酸杨梅,说是今早上起来找了个罐子将风儿那罐匀了些,就给丁姀送来了。又问她:“昨日睡得可好吗?”
丁姀就道:“比在路上时可就舒服多了。”
丁姈笑了笑:“我初来时几天几夜都睡不着……”
“为何?”丁姀忽而收敛笑容,因想丁姈虽小自己几岁,往日脸上总是一副笑意融融的,可却极明白自己处境。
丁姈厥了下唇,缓缓叹息似地道:“我想我娘,想家里的床……想八姐,想十一弟……想好多好多。我来这里五六天都还有些恍恍惚惚的,问自己,我怎么就来了盛京了呢?为何其他姊妹都没来呢?我心想着,我……我还能回姑苏去吗?我娘该怎么办……”说着眼圈忽而红了一下,忙别开头笑了几声,“哎,不过现在好了。五姐七姐八姐你们都来了,这样咱们就跟在家时差不离了……嗬嗬……”
“嗬……”丁姀握了握她的手。忽而记起上回赵大太太送她的那套头面,里头有枚小簪子甚是适合丁姈,便起身从妆台里翻了出来,往丁姈头上一插,“瞧瞧,九妹多漂亮,只要九妹好好的,桂姨娘就放心了。”
丁姈不好意思地伸长脖子往妆台那面镜子上瞅了瞅,接着害羞地垂下脑袋去。嗔道:“哪里弄来的东西就随便往我头上一插,八姐真坏。”
“嗬嗬……”丁姀忍俊不禁,道,“那上头大红色的,是一粒深海珊瑚石,可名贵着呢”
“真的哦?”丁姈赶紧将簪子拔下,仔细兜在掌心里,忐忑问,“八姐,这个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是呀,你喜欢吗?”丁姀眨了眨眼。
“嗬……嗯,喜欢。我……我这就写信告诉娘去……”说罢就捧着簪子跑出去了。一路上传来“蹬噔噔噔”的脚步响,一瞬让丁姀有些恍然。恍然于幸好这丁家,还有这样一个纯真善良真诚的人。
春草跟青霜两个提着早饭在过道里岔开了两路进了各自的屋。春草一进门,脸上便有些不悦。
“怎么了?”丁姀正将剩余那些头面都收拾进妆盒里,却见她这副样子进来,心头一愣。想到她莫不是才进了这郎中府便就跟这里的人结下了梁子了。
春草道:“夏枝也真是的,说是随奴婢去提早饭的,却不回来了。”
“……”丁姀挑眉,“是我要她去那里做几个点心。要用咱们姑苏带来的现时材料,倘或再放几天的话,就该坏了。”
这么一听,春草倒也不气了:“原来如此,那有什么不好说的,奴婢还能给她当下手呢……何至于去劳动二太太那边的人。”
第一卷 第两百一十七章 和气生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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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人都在这里了,还去计较这些做什么?”
正说着,重锦过来,笑着道:“八小姐,三太太让您去她那边用早饭呢……”
丁姀的手扶在镜匣上,蓦然一顿:“母亲昨日可安好?”
重锦道:“睡得挺踏实的。想是前一阵在船上颠簸坏了……”
丁姀点点头,起身对春草道:“那就把早饭提过去吧”
“哦。”春草嘟了下嘴巴,挎起提篮乖乖跟在她俩身后。
路过宴息处时,已见昨日的行李都收拾了走,一个丫鬟正伏在楼梯上擦台阶。瞧见她出来,就直起身向她行了个礼,复又专注地干活。这时楼板上猛一阵“踏踏踏踏”声,那丫鬟便停了一下,仰首往二楼瞧。
“小姐,您下楼可当心了。”喜儿的声音从楼梯上端顺下来。
“嗯……怎么这么湿呢?”丁婠的嗓音似还带着几分初醒时的慵懒。
那擦楼梯的小丫鬟立马将水桶挪到一边,局促地起身让过一旁,道:“回五小姐,是奴婢适才刚擦了台阶。不想小姐这么快就下来了……”
“唔,你倒是勤快。”丁婠按步下阶,一手让喜儿搀着,身后君儿闷声不响地尾随。来到那桶水边时,不小心将裙摆落进了水里,喜儿顿时怪叫一声,“哎呀,小姐您的裙子……这才第一回穿呐……”
吓得那个小丫鬟缩了下脑袋:“奴婢……奴婢这就挪开……”方要伸手去挪,可见丁婠却已经面无表情地下来了,于是只好又垂手杵在一旁。
“别慌,”丁婠微微笑起来,瞅着那丫鬟道,“你不用怕,我又没说你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湿的,不怪你。”
“呃……”那丫头眨了眨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丁姀暗自摇头。怕是这丫头平日被丁妙刁难惯了,故而才这般担惊受怕。丁婠她不似那么不讲理的人,且她从不爱在人前跟人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谢……谢谢五小姐。”
“嗯……”丁婠应了一声方回过头来,一眼对住丁姀的眼神,不禁捂着嘴笑,“怎么了八妹,是我的脸上一早雕花儿了吗?要不然你怎么这般专注地瞧我?”
“嗬……”丁姀失笑,“五姐用过早饭了吗?”
喜儿道:“没呢,五小姐说,昨晚上来时瞧见外头风景好,就想说早饭摆在那里吃。奴婢正想去提饭呢……”
“嗬……五姐可是越来越好的兴致了。”昨日才说读书不过识斗字,今日就这般附庸风雅起来,真是好的坏的都让她给占尽了。
丁婠叹了口气:“哪里是我有这个兴致,只是我也怕被人当面骂个‘俗’字而已”
春草的肩缩了一下,抬起头瞧丁婠,不觉就想笑。昨日丁妙那话说的明明是丁关氏,却偏也入了她的耳朵。那俗不俗的,就能依在花园里吃顿饭就好改变的吗?丁婠这不就自己对号入座了?啧……真要是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话,仔细让这边的人笑话了去。
丁姀听罢干干笑了笑:“我正要去母亲那里,五姐先请吧……”
丁婠摇头:“不了,我先去九妹那里坐坐。”便下了最后一个台阶,瞅了瞅春草那副憋笑的样子,微哼了声走了。
春草这才“扑哧”一声,巴住丁姀的胳膊道:“五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呢?那俗跟吃饭有什么关系?”
“你少说两句,咱们走吧。”丁姀瞪她一眼。
“哦——”春草睃了阵眼珠,便就松开了丁姀。
三人出了宝音阁的院子,经过昨日的那个子午莲大荷塘,稍稍顿足又看了下。才沿蜿蜒的游廊来到一处仪门。钻入仪门内又是别有洞天,成簇的竹子将地面的甬道遮地密密实实。若不是尽头处有光亮,真像是进了什么耗子洞似地。
似是早上这里的雾气甚浓,但因日头一出来就化开了,弄得地上湿湿嗒嗒,将飘落的竹叶如柳眉似地平贴在地上。
穿过这个小竹林便又有甬道,还是个长廊,却是屋台楼阁林立,粉墙一脉而连,将人的视线顿拉地无比开阔。
这郎中府的府邸,可已委实让丁姀有些吃惊了,还不知道那舒公府究竟大到了什么地步去。
正想着,重锦已经将她们带至了一座屋前。并不大,两旁有个小耳房,其中一个上头顶着雾腾腾的炊烟。
原是二太太给三太太安排了个能开伙的住处,这倒自在了些。
重锦带着推开院门,琴依正从井水里捞出大件衣裳。丁姀瞧着眼熟,便问:“这不是昨日母亲所穿的?”
琴依点头:“是呢八小姐,昨晚上三太太抱了二少爷一会儿,不想二少爷尿了她一手。”
“……这……多大了还尿不自禁?”春草诧异。按说冉之信之只相差了一年,如今信之也近三周岁了,怎么还能尿人家一手的?那冉之在姑苏,现都能被三字经了呢“可不是嘛……”琴依也道,“不定是背地里使坏的胚子……”说罢瞧了丁姀一眼,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便没好意思往下说。尴尬地将手在印花围兜上搓了搓,“三太太在屋里等呢,奴婢去把早饭端过来。”说罢就匆匆往那边冒着炊烟的厨房过去了。
三太太正盘腿坐在炕上,听到外头声响,便支开床扉,撑着窗棂冲丁姀招手:“姀姐儿,快过来……”
丁姀怔了怔,便跟重锦进去了。
春草将带来的早饭搁上桌,提出摆妥,也不打搅她娘俩说话,自到外头去跟重锦聊天去了。
丁姀起了粥给三太太,一面问:“难得今日叫我过来,不知是有什么事?”
三太太抿着嘴笑,似乎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藏不住了。尽管咧着嘴,欲言又止,喜不自胜。
丁姀奇了:“娘,有话你就直说。别这么瞧我……”
三太太身子一正:“娘同你商量个事。”
“何事?”
“呃……你二伯母她昨晚上跟娘说了个事,是好事,是赚钱的好事呢”三太太忍不住添油加醋,说时那一头的眉开眼笑。
丁姀从来没想过,那二太太自己有好事还会想着她们的。她要真如此说的话,也不定是打着什么主意。不禁就警觉起来:“娘,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您也别一径想着什么好事,有些时候好事也能变坏事,咱要行得久,便要谨慎为上。自古物极必反乐极生悲之事多了去,但也不尽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之事,万事都有其利弊,您别太由二伯母说什么便信什么了。”
三太太立马蹙了眉,抬起手板在桌上轻轻一拍,道:“你是信不过为娘了?”
“……”丁姀失笑,“那您先说说看,究竟是什么好事把您乐成这样了?”
三太太边往她那里凑了凑,道:“有些事你不知,你二伯母常年在外放债,你不知道吧?这可是高利的东西……”
丁姀面无表情看了看三太太,“嗬”了一声:“原来如此。”二太太是见着她这边有钱了,故而就将脑筋动到这上头来了三太太见着有利可图,哪有不动心的?更何况那金银就搁在这里也终日防这防那的甚为担心,不如就兑成了银票放出去。这一本下去,年年都可收利,是坊间出了名钱滚钱的手段。
她直勾勾打量着母亲,三太太反被看得局促起来。到底那钱是丁姀的,她倘或真应了二太太,由她放出去的话,也得经过丁姀的同意。但看丁姀这等表情,三太太心里便咕噜了一下,猜测是没戏了。
“现如今……娘您把持着咱们这几口人的财权。那么多银两原本徒放着是有些可惜了……”丁姀淡淡道,“不过娘,您还记得咱们辞行来京究竟是做什么的吗?”
“……”三太太愣了一下。
“娘,我别的不说,就说这盛京的局势吧,咱们了解吗?二伯母也才来没多久,即便稍稍知道些,也必不是个全部。”那放钱哪里能由太太们自己出面,自然得过一层中间人。那人是谁,靠不靠得住?那人手上又都捏着哪些人?那些人又都靠不靠谱?这放债也跟打仗似地,得知己知彼不是?倘或那人再给他几辈子都尝不了债的,那她们下去的银两岂不都打了水漂儿了?这等投机倒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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