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丁姀目光恍惚一阵,拍了拍脑袋苦笑起来:“像是个极可怕的梦,不过却忘了其中内容。”
夏枝道:“老祖宗常说,那梦也是分记得住与记不住两种的。记得住的,那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梦,而记不住的,就是神灵托梦的梦,那好的坏的,可都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应验呢小姐不妨仔细想一想,适才究竟做了个什么梦?”
丁姀抓着茗碗的手蓦然收紧,呼吸此刻细微而谨慎。想了再三,忽而失笑:“我也犯了你这等痴傻,怎会信以为真呢嗬……回去睡吧。”
夏枝撇唇,放好茗碗扶她躺下。把灯拿走之际,又木然站了一会儿,最后说道:“小姐,是在怕吧?”
丁姀侧转身子看她。只见烛光映照下的夏枝,脸庞蜡黄,乌影摇动,将她五官的投影拉长拉短,样子骇人地很,可她却不怕,微笑着道:“人生自古谁无怕?”
夏枝低头反复默念这句话,忽而笑了一笑,道:“奴婢知道了,小姐睡吧,奴婢吹了灯。”说罢轻轻将烛火熄灭,拢着升起的白烟不让丁姀呛到,就转身去睡了。
这日清早天际飘雨,郎中府就接连来了两位客人,前来的身份高后来的身份低。
那高者正是舒老太太所派之人,她膝下六女儿,也就是建安侯府吕三老爷吕碧许的妻子。可见舒老太太对这桩婚事极为看重,竟出动了这般头脸的人来与三太太商合。二太太三太太与她在堂屋里聊了一早上,所商议之事竟越发合乎大统起来。三太太心中直叫纳闷儿,怕自己早前为丁姀准备的嫁妆不够体面。便问:“盛京人家取妾可都是如此?”
吕三太太愣了一下,方“咯咯咯”地笑,道:“三太太何出此话?贵小姐现在乃一朝士女,是个难能有品阶的,岂能落小这般辱没贤德?”
三太太在心里直点头,此人到底是来自有头有脸的人家,说话行为好比就是代表了舒公府的老太太。一面琢磨这话里的意思,忽而瞪大眼睛,狂喜道:“莫非……莫非我家姀姐儿是……是???”当即竟紧张地说不来话。
吕三太太颔首:“八抬大轿,彩冠头面,该是咱们舒公府做的,一样不会落。”
三太太张着嘴巴惊喜了老半天,她原以为丁姀只是进去做小,哪里会想到有这等好事等着丁姀?一下子泪盈于睫,喜极而泣。直让二太太等人劝住,才肯休。因她到底是个只看着好的人,故而早就忘记,舒文阳其实还有另一个同样明媒正娶的正妻那丁姀嫁过去之后,李氏又摆于什么地位呢?
二太太倒早已想到这层,因想有那样一个人在,丁姀进去尚形成掣肘,恐怕日子也不容舒服。况且听说舒文阳与其妻鹣鲽情深,丁姀过去想必要惹不少白眼,还有个淳哥儿在,这下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她怎摆得平呢?
但看三太太尚无这层觉悟,她自然不去提点她。等着将来有事来求她照应了,她才能有所发挥。
随后诸事便按制定下,吕三太太道:“若两位太太无异议,改明儿老太太就告知娘娘去,让娘娘也可放下心来。”原是舒公府早就准备齐全,这趟来本就不是来商量的,只告诉这三太太盛京的礼是怎么个礼。显然两家早已各自心知肚明,就差这么个合乎身份的媒人将窗户纸捅破,好教以前为之付出的一切都严严实实地箍在个红心之中。
果然三太太就压根也没说什么意见,照着吕三太太说的走就罢了。见她这般说,直将头点得捣蒜似地。
等吕三太太一走,兴奋劲儿未消的三太太便开始与二太太计算起丁姀的嫁妆等物。
可这盘算着盘算着,二太太真正不乌心起来,叹气道:“姀姐儿是有了着落,不过她毕竟排行老八……”
这话将原本心花怒放的三太太笑容顿时凝固住,探寻着问:“二嫂的意思是?”
二太太道:“往前了说,不还有婠姐儿吗?那早稻还杵在那儿,哪有先割麦青的理儿?你我心里都清楚明白,大嫂放她一人独自来京,那意思已是让咱们两做主的了。”说罢一个劲儿同三太太别眼神。
三太太哪里看不透这些,这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瞧我,只想着姀姐儿,将婠姐儿给忘了。”顿了下,又加了一句,“其实我最先想的,还是妙姐儿。”
二太太眉一动:“哦?”
第两百三十四章 媒婆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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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姐儿模样是姊妹当中最俏的,年龄也是最恰当的时候,再上去嫌大,再下来嫌小,可不正是当嫁时候吗?”
二太太又唉声叹气起来:“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这丫头身子骨薄,怕是没什么好福气哪像姀姐儿,上得厅堂出得门廊,真正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嗨……”三太太心里美滋滋的,不过却不好露出这个脸来。只道,“倘或真正是个好人家,还会养不起妙姐儿么?她正是那模样,才能惹人心疼呢”
二太太便道:“不如同舒公府商量商量看?总不能把那两个给耽搁了吧?”
三太太轻拍一声桌,心道原来拐着弯儿在这里边儿等着套她的脖子呢微微不屑,可脸上还是堆满了笑:“盛京这么大,二嫂也说过,这盛京的地盘儿大,一个招牌砸到十个人,也有七八个是达官贵人的。咱们帮两个丫头物色物色长长眼,再不嫁,可也真是迟老了。”
二太太眼皮一跳,皮笑肉不笑。心里直骂,好个三房的,如今是越来越会打马虎眼儿了,这屁大点儿的事情竟也不肯应承下来。
可照丁姀这根顶梁柱在,她如今也不想去开罪三太太,反正得罪了自己也捞不到好处,白白惹丁姀及舒公府的人厌烦就不好了。
这二人便正正式式为家里这余下的当嫁女儿开始了各方打听。
吃过午饭,丁姀就得了消息。屋子里两个丫头就似暴走似地,丁姈直嚷着要喝喜酒了,被夏枝捂住嘴直取笑,要她别大声声张,让人误会像是丁姀再呆不牢这闺阁似地。
丁姈吐舌,这才乖乖地与丁姀一道研究起了嫁衣花样,翻着那本《芳华集》不亦乐乎。
夏枝与春草又被二太太三太太招了去,听些余下日子该做些什么的吩咐。回来时神神秘秘地道:“三太太没吩咐了咱们几句,府里又来客人了。”
丁姀正坐炕上把那些雨花石都拿了出来,听是如此,不免有些好奇。照理说,二伯父官拜都水司郎中,官场联系上常有人来府拜访是正常的。可这两个丫头忽然间这么个语气说出来,倒让她觉得不简单了。于是抓了一把雨花石给贪玩的丁姈,开玩笑地道:“总不会是吕三太太又转回来了吧?”
夏枝捂着嘴笑:“不是,小姐,此人与小姐还有些渊源呢?”
丁姀一愣:“我在这盛京还有认识别人?”她支腮认真想了起来。
“小姐可还记得当初在扬州停泊前与咱们的船擦撞的柳解元?”
“他?”丁姀眉头一皱,脑海里忽然之间撞入一团白影。正是漆黑的夜与扬州岸上的不夜天,那两种极端的颜色之间偏偏唯他一个异乡狼狈的背影撞入她的眼。她顿时眯起眼睛,不大理解,“他来拜会二伯父?”
夏枝摇头:“与他同来的,还有个太太,据说是这盛京南鸾书院院主的夫人。”
丁姀更加迷惑起来:“这……他难道是想?”
夏枝点头:“小姐猜到了吧?”
丁姀脸孔一红:“……他央那夫人说的是谁?”
夏枝含腮,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今早上喜儿回来过,替五小姐拿了几身衣裳就又走了。”
“嗯?”丁姀越来越听不明白,“此事,莫非与五姐有关?”
夏枝点点头:“喜儿说,昨日她们去侯府的路上撞到了一个人,此人正是柳解元。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何事,她缄口不说,奴婢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奴婢猜想,这柳解元昨儿才被撞,今日就找上门来了,那不是来讨个说法的,就是其中另有事情发生。倘或是来讨说法的,邀个什么书院先生的夫人来作何用?小姐您说是吗?”
“……是嗬……”丁姀不由与二太太三太太都想到了一出去。自己这婚事已是成了铁铮铮的事实,舒公府家大权贵根基牢,不会再有变故了。可丁婠与丁妙比自己年长却仍待字闺中,未免教人焦急。倘或自己真在她们前头,那将来这二人可能鲜少有人问津了。这个时候柳解元倘或真的是来提亲的,那胜算可是大大提高了呀。
再一想,丁妙是二太太的嫡亲闺女,丁妘又是嫁到了侯府,区区一省解元,将来能不能在会试拔得头筹也是未知之数,二太太必不肯冒此险。倒是丁婠,此行随她上京来,无父母可依,那生死大权可都落在了二太太手上。柳解元虽说无品无阶,可好歹解元的名头是响当当的,若与丁婠相配,想还是丁婠高攀了几分。
丁婠毕竟是自己的五姐,丁姀也不想看到她往不知名的火坑里跳。就这柳解元究竟是如何的品性学识,她们都从无知晓,希望二太太不要太过急于将丁婠脱手,造了孽缘。
看她陷入沉思,屋子里的几个人便也不再苟笑。个个拿眼睛瞧着她,似乎过一会儿丁姀会有什么决定似地。
半晌,丁姀才失笑:“你们都瞧着我做什么?”
丁姈道:“八姐刚才在想什么?”
丁姀莞尔:“不过是些没有头绪的事情,不值说出来。来,我教你珠绣。”
丁姈很是高兴,好几天前就开始央丁姀教了,只是一直不得空学。现下一听丁姀要教,立马挽起袖子,一副要大刀阔斧做些什么的模样。
那柳常青正在前堂,受二太太三太太四只眼睛的灼灼审视,好不局促。
南鸾书院院长的夫人衣着朴素,面容秀气,姿态端庄。虽无珠光宝气的映衬,却偏偏显得气质如兰更在两位太太之上。一瞧,她的出生必定也不会是寻常人家。
场面僵滞地久了一些,柳常青才将与丁姀的渊源说完,三太太就扯着嗓子叫:“莫非你是冲着我家姀姐儿来的?”
柳常青脸上一红,急忙摆手:“太太误会了,小生只是来向府上小姐道谢,绝无非分之想。”
三太太面上黑沉沉的,心中好不爽快。原本想他是冲着丁姀来的,心里头准备了千百句回绝的话,被他这么一否认,就屁都打不出来了。好像是被拂了面子,脸上顿时无光,嘀咕道:“我家姀姐儿什么不好?一个小小解元竟这般不识抬举哼……”
二太太暗自嗤笑。冷着脸又警觉:“不知柳解元此来真意?若是前来拜访我家老爷的话,可来的不是时候了。”
这柳常青似乎极不善与人交际,急得额头大汗,瞅着自己身旁的夫人皱眉用眼色央求。
那妇人正挺身子,提袖轻笑,自我介绍道:“妾身袁容氏,常闻父亲大人提到已故丁大人,妾身夫君也常钦佩不已。”
“你姓容?”二太太愕然,“在朝容阁老与你是什么关系?”
袁容氏道:“正是妾身父亲。”
二太太倏地瞳孔紧缩,十指紧抓衣裙,声音更加冷了起来:“若是来拜访我家老爷的,恕我慢待了。我家老爷如今还在外地,倘或回京,我再派人去通知袁夫人。”
袁容氏低头叹息,对着柳解元道:“哎……你瞧师娘已尽力了。师娘早就说过,郎中一家对我娘家误会甚深,若由师娘来保这个媒是大大不妥的。你也瞧见了,此事不是师娘不肯帮,而是二太太连话也不让师娘说出口便已下了逐客令。常青呐,咱们还是走吧……”
三太太心道,好个容阁老的女儿,当初容阁老与自己公公在朝堂上是人人知道的政见相背,只是自己公公一时不慎被挤兑下马饮恨而终。如今的丁如平虽说不比其父敢于谏言,官位上也与容阁老悬殊太多,可也从不与容家有什么瓜葛。可这容阁老早已出嫁的女儿却这般恬不知耻地前来郎中府保媒,岂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了吗?
神色上到底有了不屑,便连柳常青也再不拿正眼去瞧。
柳常青急了:“小生蒙府上小姐搭救一命,小姐对小生有如再生父母。倘或太太答应小生,小生此生定不负小姐垂爱。皇天后土在上,小生今日之话绝无半点虚假,还请两位太太成全。”
“笑话”二太太冷笑,“我家三位女儿自来循规蹈矩,在家中精心于女儿之事,哪里来的机缘巧合救你一命?你若再yin言秽语侮辱我家女儿清白,我头一个饶不过你”
柳常青脸色酱红,被二太太这话呛了个死。眨了眨眼睛反驳道:“小生原以为丁阁老贤名在外,其家人定也是明事理之人。却没想到二太太这般蛮横无礼……”
“啪”二太太捶桌:“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丁家人如何,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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