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夏枝道:“小姐放心,该办的奴婢都办了。不过有桩事不知道当不当与您说。”
“你尽管说来。”
“奴婢……在路上碰到了两个人。”顿了下,似乎极不自在,“小姐,您……真要如此收留晴儿下去?她肚中骨肉是舒家的,这样不好吧?”
“若不如此,还能如何?待她安稳产子再说吧……”见夏枝始终还有疑虑,她便道,“她这个样子回去,即便舒七爷想保也保不住多久。你想想秋意……”
一说起秋意,夏枝便沉默了。
“让我猜猜,你路上碰到的是谁”丁姀笑了笑,支腮眯起眼睛,“是……舒公府那两位?对么?”
“哎,小姐您不用猜都知道。”夏枝失笑。
“怎么?碰到他们又如何?”丁姀不以为然。除非舒季蔷已经做足了准备让晴儿回去,否则人在她这里,还是让晴儿自己说了算的。那舒公府的老太太何等厉害,别瞧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可他人的万般心思她都清楚着呢夏枝苦笑:“来问奴婢,有没有见晴儿来投靠。不过奴婢没说,只问晴儿出了何事,舒七爷便阴沉着脸不说话。那姑爷倒是乐呵呵地,瞅着七爷说,‘晴儿这死丫头偷了七叔的心肝儿,咱们府里不缺这一个丫头,就是把宝贝追回来就罢’。嗬……八小姐,您说姑爷好不好玩?好像以前也没发觉他是这么风趣的人。““只是你没惹到他,”丁姀摇头,“假若你使他不高兴了,看你还能这般为他说好话。”
“哎呀,”夏枝捂住嘴,“小姐还没过门,还不能算姑爷呢……”
丁姀抬手在她胳膊上轻轻一拧:“什么时候学坏的”
夏枝便笑。这几日终日奔波,她的一双鞋都险穿了底,辛苦自不言说。才告诉了丁姀这些,便有些困意,哈欠连天。
丁姀瞧她累了,便让她先睡,再大的事也等明天再说。可才躺下,楼上忽而“咚”一声,接着一声嚎亮的啼哭戳破夜色,清晰入耳。
夏枝“骨碌”从炕上起来:“怎么楼上有人?”
春草嘴上吧唧了几下,咕哝道:“是大少爷……”
丁姀便将姑苏的事情简略告诉她。一听姑苏的人都全往盛京来了,夏枝手心冷不丁渥出了汗。要是丁姀再晚一步决定购置屋宅,想必现在就已经急得团团转了。正因为有未雨绸缪之心,眼下才能偷得这半日闲。
不想在郎中府辛苦筹谋了几日,未等与二太太挑明,这日丁婠竟与赵以复夫妇同来郎中府了二太太闲散躺在屋里,乍一听到刘妈妈来告,惊得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心说这丁婠才出嫁几天,难道这分量已到了能请得动自己夫婿与正室一同到娘家的地步了?于是立马穿鞋,让刘妈妈先去应付着。
丁婠偕同夫婿来了郎中府,此等大消息片刻间不胫而走,传到了各个屋中。
三太太这些日身子又不方便,躺在床上苟延残喘。光看看外头的大太阳就觉得浑身疲乏,懒得动也不想动一动。
偏姨娘们又都是没几个静得下来的,不是缠着晴儿说话,捞些舒公府里好听的段子听一听,就是与重锦她们闹一块儿,要亲自做点心羹汤什么的。吵得三太太即便想睡,也懒怠睡了。
乍然间听说丁婠带了那两个回来,于是七嘴八舌地商量着要过去瞧,定把三太太也拉起来一道去。
又说大太太听到这个消息,一瞬间喜得无法哽咽。忙吩咐纨娘:“你去外头叫凤寅回来,咱去瞧她妹子去。”自己便一路仓皇下楼,手脚打颤。
轮到梁云凤去抱冉之,心道小孩子家出去了哭啼又碍事,便下楼将冉之甩给丁姈,一面又扯上丁姀要去看丁婠今日如何风光。丁姀不放心丁姈照看冉之,只好将两个丫头留下照应,自己身不由己地被梁云凤风风火火地扯了去。
郎中府里都如此热闹,独独那三人却浑然不觉。
堂中赵以复细细浏览着周遭装饰,丁婠与容瑢并排坐着并无交谈,各自喝着丫头捧上来的茶。
赵以复几年离群索居,原本那张堂堂相貌添了几许薄凉,凤眸细长乌黑,那珠眸如同两颗琥珀,其中似乎燃着亿万年不灭的火焰。只是不知道这冰冷的外表下,那两簇火苗究竟为谁而燃。
自打容小姐上回来过郎中府,告诉丁姀丁婠自己心里头的苦衷之后,二人共侍一夫倒也没有之前以为的那般难,但隔阂却也始终不容忽视。可谁都不提,便当做不存在吧。
忽而赵以复转过脸来,问丁婠:“你是否,还有个哥哥?”
丁婠摆下茶,想起丁凤寅心中也有伤心:“是啊,妾身还有个哥哥。但却在千里之外的姑苏,不曾来京……”
赵以复吃惊:“前几日,我似乎听我大哥说,岳母一行人都来盛京了。你怎么会不知?”
“……”丁婠诧异,“并无人告诉妾身……”心头忽而领悟到,此趟来郎中府,是赵以复要求的。是否他知道母亲大哥都来了姑苏,故而想给自己一个惊喜,拉上容瑢陪着自己一起来了?这一想,心中乐得开花了似地。看来跟容瑢比较起来,赵以复还是喜欢自己多一些,自己可是在起点上就已略胜一筹了。
容瑢挑出了这份心思:“妹妹这般傻,相公是想给你个惊喜。”
赵以复怪异地看了容瑢一眼,不置可否,又扭过头去不再对二人稍加理睬。
不多时,二太太便收拾了脸面出来接待。客客气气地寒暄过后,难免问及赵修泽与丁妘的近况。
赵以复如实回答:“大嫂通情达理,正预备为大哥纳妾。”
二太太眉头一皱,心道,丁妘最终还是走了这步最恨自己不争气呐……倘或那次丁妙中了计,说不定姊妹俩同心合力侍奉赵修泽,那日子也会舒服许多。坏就坏在丁妙生性警觉,自己多嘴在让刘妈妈叮嘱了她一句小心,便就生生让她察觉了去,才闹到如今的一发不可收拾。
只点着头,不发表任何看法。
丁婠就急着问:“二婶,我娘跟我大哥可是在这里了?”
“嗯。”二太太答得牵强,“来了几天了。”
丁婠的喉咙里就一哽:“我……我进去瞧她们。”
“不用了,我已派人去请,片刻就来。你就安生在此等罢……”目光飘飘然地落在容蓉身上,嘴角微微浮起苦笑,“兜兜转转却不想与容小姐攀了琴家,嗬嗬,这世界可真小。容小姐,咱们婠姐儿以后还要仰赖你多照应了。”
容小姐局促,不敢多说,只与二太太客气了几句。
随即,三太太大太太一行人便匆匆忙忙地来了。进了屋抱住丁婠就哭的哭,笑的笑,忽然之间就嬉笑相夹,不知是什么场面。
赵以复极不自然地笑了笑,安静退开,看着那一大群人忽然之间都围着自己的小妾而去,忽而间生出些可笑来。摇了摇头,便悄悄踱出了屋子。
丁姀本是被梁云凤强拉着来的,趁着梁云凤与丁婠寒暄,便也偷偷溜到一边透口气。偏巧就见赵以复出了屋子,心下便疑,其实这一大拨人并非来瞧丁婠的,不过是想见见这三个人同来郎中府的气势,一睹赵以复的庐山真面目。这点,赵以复难道不知道?若他心知肚明的话,何以在这个时候离开这里?
不觉也跟着他走了几步。
才离开屋子不久,关缕儿抱着信之款款而来。似乎也听说了丁婠到来的消息,才把睡着的信之唤醒,收拾干净过来的。
遥遥地看见,关缕儿便就开始打招呼:“八妹……”
丁姀看到赵以复的身影已被石柱遮挡,便只好作罢,佯笑着迎向关缕儿。
只听到前门方向又有话传来:“来都来了,怎的不见你妹妹?”
“三叔去吧,我到处走走……郎中府比咱们的院大许多,我想走走看看。”丁凤寅的语气温和,仿佛是笑着对三老爷说的。
三老爷便道:“仔细别走远了,叫你找不到人。”就带着丁煦寅向正屋过来。
没等丁凤寅离开这里,只见赵以复忽然间从柱子后的石凳上摔了下来,“啊”地一声,颇引人注意。
第两百七十章 付之一炬
丁凤寅侧首,目光倏变,一瞬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进该退。痴痴在原地愣了好一阵,才犹豫着抬脚向前,对赵以复伸出手去:“没事吧?”
赵以复摇头,却没来看丁凤寅一眼。十指握紧犹豫再三,才轻轻握罪寅伸来的手掌,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便似怡然地往屋子里走去。
丁凤寅默默看着他进屋,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身后赵以复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你不进来?”口气里似乎有些焦急。
“嗯?”丁凤寅回眸,微微笑了笑,“不了,我想到处走走。”
“我陪你。”赵以复随即脱口而出,话落才似乎觉得自己失言,立马解释似地道,“咱们也很多年不见了,你我叙叙旧也不成么?”
“……”丁凤寅的笑容渐渐黯淡下来,转过身走了几步,似乎觉得这样离开有失礼仪,便道,“随你。”
赵以复听了,便赶紧撩袍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迅速离开了几个人的视线。
三老爷嘀咕:“原来他们竟认识。”
丁煦寅道:“大哥前些年曾上京求学,就在那几年认识的吧……”
三老爷颔首,不疑有他,便进了屋去。
丁姀从关缕儿手里将信之抱过来,见关缕儿脸色有差,便问:“二嫂身子不舒服?若是的话,信之便我来照顾就好,你去歇歇。”
关缕儿恍若惊魂似地咋呼了一声:“不用。”而后惊觉失言,摇了摇头,“哎……真是冤孽。”便再没说什么,就跟丁姀也回屋里去了。
再加了三老爷丁煦寅,那屋子更显得拥堵异常。三太太险些被这么多人捂地厥过气,往两处太阳穴涂了些薄荷油,便重锦扶着离开了。三老爷恐有异,便让丁姀好生看着丁煦寅,自己则一道也跟了上去。
丁姀心叹,至少父亲对母亲还有这份心,那还是好的。扶着丁煦寅的肩,隐隐觉得他长高了一些,心里头高兴,问道:“在府学读书可还习惯?”
丁煦寅道:“父亲逼得紧,况有冉之将跑在我前头,我哪里敢说一句不习惯?”
丁姀愣了愣,抚摸他胸前的长命锁:“冉之在我屋里,你要不要去见他?”
丁煦寅也是跟冉之一起长大的,看待冉之似乎比他老子还亲几分。故而点了点头:“好,这里也挺无趣的。”
丁姀失笑,揉了揉他的头,又连同信之也一起带上。说起来信之冉之是兄弟,却还未真正见过,这一遭便有机会了。
路上只问了一些在姑苏的情况,得知美玉也已经嫁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户,丁姀心中也宽慰了许多。
丁煦寅始终离得丁姀几步远,不靠近也不疏远。忽而瞧见那游廊旁的池塘里,大片的火睡莲开得如火如荼,小小地愣了一下:“八姐,你曾说过,要我x真本事到盛京来找你。但我现在却不是靠本事来的……你,你还会不会管我?”
丁姀诧异:“缘何这么问?你是我这世间最亲的弟弟,我若不管你,我管谁去?”
丁煦寅傻傻笑了笑,托起胸前的长命锁:“我原以为,你真夺了它存心不让我找到。却不想,你竟然会交给冬雪。她出嫁之前告诉我这样一句话,这世上若还有个真心为我好的人,那个人便是八姐你。我开始不懂,直到她拿出了这个……八姐,我以前讨厌你,我还打伤了夏枝,你还会管我?”
丁姀指着一池塘的火睡莲:“人生有尽,就似这火睡莲,长得好看但也有枯萎的尽头。可贵的是它们活着的时候这般美丽炫目,努力让自己绽放生命的精华,丝毫不畏惧死亡、消失。十一弟,这世上没有人能一直保护你,你也不可能一直活在咱们的眼皮底下。一个人真正让人记住的,只是他活着的时候曾经有过的风华,就如你眼前的睡莲。它们自强、自给、自足,虽临死犹永生。你要学会像它们一样,不依赖他人,只做你自己。”
丁煦寅呆呆看着这片火睡莲,突然解下脖子上的长命锁,甩手扔进了池子。
“十一弟?”丁姀吃惊。这东西可是丁煦寅拿宝贝一样保护着的,他竟然舍得扔了?
“八姐,我懂。若我一直戴着它,我又与娘亲生下我,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有何区别?娘亲在我心里长存,我又要这浊物何用?我……只要有活着的你们就够了。”说着,眼泪便不可抑制地流。想来心里还是痛的。他虽对丁姀摒除了恨意,可对三太太恐怕一辈子也无法谅解。强行夺取作为母亲的权利,他怕是难以懂得,这也是一种母爱。
丁姀捏了捏他的鼻头,拿手指刮掉他的眼泪:“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再哭,信之可也要笑话你了。”
信之捂嘴笑:“十一叔哭脸猫十一叔哭脸猫……”说得丁煦寅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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