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那又如何?”丁姀问。
春草喳喳嘴:“近水楼台先得月,大爷既然跟您要好,您不央央他牵线搭桥么?”
丁姀失笑:“就你的主意多。你想想大哥是为了什么事跟五姐闹的?”
“可不就是为了君儿跟踪……”顿住,她诧异地张大嘴巴,“难不成五小姐早就央过大爷了?”
“嗬……倒能想得通。”丁姀言笑,“若我也央他一回,你说他还有再踏进这里的可能么?”
春草支起下巴思索,虽然丁姀说的话听起来道理十足,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只有美玉在旁偷笑,丁姀只不过拿这话搪塞春草让她别到处喳喳唧唧去的,就春草听不出来。
两个人正欲陪把桌子收拾一下,那帘栊一动重锦带着巧玉便钻了进来。
美玉立刻绽开笑脸:“姐”地一声迎了上去。
春草撇撇嘴,看巧玉那一身大红对襟的嫁衣,一脸春风满腮的笑,她心里就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瞧瞧人家呀,都嫁人了……这掐指一算,巧玉似乎比自己还小了几个月呢!啧啧……
丁姀忙招手让她坐,巧玉粉腮带羞,看起来新婚生活十分甜蜜。莲步到丁姀跟前,先给丁姀行了个大礼,再又坐上了填漆床:“巧玉失礼,来了老半天却才来拜见小姐。三太太一直拉着我不放,故而才来晚的。”
春草翻白眼瞧屋顶,两只脚不停地抖。
丁姀瞥她一眼,对巧玉道:“家里许久没办过喜事,母亲是替你高兴。怎么样,张妈**侄儿可还好么?”
巧玉忙羞地嗔了一嘴:“小姐……”用帕子蒙住眼睛,那露出的两腮上一坨坨的红晕。
丁姀当下不问了,这时代的女人谈及这些,除了那些皮粗肉厚的老婆子,否则个个都跟纯情少女一样。不过从巧玉身上,的确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变化了,这种变化忽而让她觉得,其实婚姻并未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
夏枝打帘进来,见着巧玉愣了一下,接着笑上来:“哟……这不是咱们的新娘子么?”
巧玉蹦下床追着夏枝打:“你也取笑我,我我……我走了!”说着真要走,被夏枝又给拉住羞她,“怎么这么急,莫非这一时半刻地见不着相公就不放心了?”
惹起几人的一阵大笑。
巧玉羞地要找地方钻,外头忽而唤起几声男人的声音:“巧玉……回家了……”
众人一听都变了脸色。
春草破口就骂:“好个不要脸的,居然到这里来了。”
丁姀对她摇头,示意当着巧玉的面别这么不给台阶。
接着张妈妈急促的声音也传来:“做死了,要你去前头等你来这里做什么?仔细被太太知道有你受的,赶紧走赶紧走。”
“巧玉还在里边呢……”张妈**侄儿似乎单纯冲着巧玉来的。
张妈妈“呸”了他满嘴满脸的:“你给老娘滚不滚?媳妇又跑步了,瞧把你急的。滚滚滚……”
两个人影这才推推搡搡地往回走了。
屋里一时间就听到松气的呼吸声,夏枝拉着巧玉的手里抖攥了把冷汗。
巧玉尴尬地脸色灰白:“小姐……他,他不懂规矩,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丁姀面容里依稀的笑,并未指责什么,只让她快些回去,免得夫君担心。
巧玉点点头,飞快踏出了屋子。
春草凉道:“谁知道有心无心,才一成了亲就已经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了,这里是他能来的地方么?”
夏枝斥了她一句:“闭嘴!”
美玉面色不好,夏枝握了握她的手:“不碍事,小姐不会怪罪的。”
正这时,重锦忽而咳嗽了下,接着又说道:“小姐……三太太让您今朝别出门,在屋里待着。”
丁姀的眼皮一跳:“可是有什么事?”她原本倒没打算出去的,只是被重锦刻意约束了一下,心里头就有些疙瘩了。
重锦道:“太太没说,只让您在屋里等着。”又对夏枝一干人吩咐,“太太也说了,你们也不许胡乱走动,就在屋里伺候小姐。”说罢一吟身,丢下一屋子莫名其妙的人自己走了。
第一卷 第九十二章 丁凤寅妥协之举
美玉悄悄问:“小姐……重锦姐方才也在呢……”言下之意是,重锦也听到张妈**侄儿进到后院了,这事她定会如实禀告三太太的。
丁姀让她放心,重锦是张妈妈手里调教出来的人,她还得看张妈妈几分颜色过日子,哪会去挑张妈**刺。美玉想了想,这才有些些松气。
虽已到了年关,但屋里是前不久才收拾出来的,所以倒也不是很忙。几个人各自忙了一阵,便都一起偎在炭盆前闲说家话,让美玉讲一讲巧玉回门的一些事情。
丁姀边绣手里的锦鲤,一面又听她们几人说话,时而听到可乐之处也不禁笑出声。这样闲淡的日子却也难得。
近午时,丁凤寅也回到荣菊堂,脚踵不旋地往丁婠的住处过去。
打君儿那一脸哭相地回来,丁婠就知道丁凤寅会找到自己头上来。她便派了喜儿等门,见到丁凤寅时,客客气气地将人迎进屋去。
丁凤寅面上淡然,背窗负手,目光灼灼地望着帐帘里隐约的人影。
里头有翻阅书卷的沙沙声,丁婠也一言不语地沉默了良久。
君儿瑟缩在一边,喜儿捧茶过来:“大爷用茶。”
丁凤寅冷眼睃她:“五小姐的身子如何了?叫了大夫也不见好么?”
喜儿道:“小姐的病恐是心病,大爷您还不知道么?”
丁凤寅差些气结,这小丫头也太过直言不讳了。什么劳什子的心病,不就恬着脸要巴结权贵么?要拿他当过墙梯,做梦!
眼看丁凤寅脸上越渐不悦,丁婠咳嗽出声:“……喜儿,你先下去。”
喜儿踟蹰片刻,低头步出屋,悄悄趴在暗边听着。
“大哥不坐?”丁婠道,并未出帐来。
丁凤寅“哼”了下:“不坐了,说几句就走。”
丁婠斜眼,透过软帐注视那道身影:“要说什么?”
“今日府衙公务颇多,我可能暂不回家里住了。此事我已禀告了母亲,她老人家也同意的。”他打算眼不见为净。
丁婠握拳气愤:“你就这么不肯帮我么?也就是探探七爷的口风,不是让你做旁的什么,这点也不肯答应?“丁凤寅凉笑:“依七爷的才智,我那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你们打了什么主意,我何必去自讨没趣。若要问的话,眼下四妹跟七爷可是一同在明州,你一封书信央她去打探打探岂不是更为省事?”
“你……”明知她腹中所想,还硬要把丁妘也扯进来,这大哥是铁定了心不肯插手了。丁婠鼻头发酸,渐渐饮泣,“你我自小便没了爹,祖父就因为这个事把整个家都交到了二伯父手里。我原想,你我毕竟是做大的,那钥匙到头来还不是嫂嫂去管的么?可却不想你这么窝囊……现下连煦哥儿也在我头上拉屎撒尿的了,咱们这里却连吭一声的都没有,人家指不定在屋里如何嗤笑咱们兄妹。你倒好,还把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你……你分明是不认我这个亲妹妹了……呜呜呜……”
丁凤寅一听丁婠哭起来,心底下也不是滋味,要过去安慰几句,立马被丁婠喝斥住:“你别管我了,任我自生自灭吧!父亲是这样的男人,你也是这样的男人,丢下我跟母亲就罢了,任你们去外头逍遥快活去……将来人人都欺压到冉之头上去,看你这当爹的如何交代!”
“你又何必拿冉之出来说事?”丁凤寅无奈。
丁婠不理会他,继续自说自话:“你是不知道,那日我跟七爷家的晴儿一道去丁姀屋里,那丁煦寅个瘪三是怎么命令冉之来给我难堪的。我这也便不计较了,谁叫咱们是做大的,该忍让就忍让些……可是你瞧瞧……”豁然冲出软帐到丁凤寅跟前,露出半张还带几分紫青的脸,指着伤处哭骂道,“你瞧见了么?这是你那好妹妹的亲弟弟下的重手,我忍这些天让这些天,唯恐你去他们那里也遭这等罪,可你竟不分青红皂白还踢了君儿一脚,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呀!”
这事情完全出乎丁凤寅的意料之外,他只想丁婠这几日不愿意出来见人是因跟自己闹脾气,所以她要装病便也由着她,家里让那几个茅山道士弄得乌烟瘴气都没来说过一句。可从没想过,会跟丁煦寅扯上关系。
他瞠目盯着丁婠脸上的伤,被丁婠那一些话句句戳出心疼来。谁不知他们兄妹有爹就跟没爹一样,况这么多年过去,哪个晓得那被狗叼了良心的父亲是死是活?一家子在这个屋檐下战战兢兢这些年,万不敢踏错一步,如今妹妹的好日子就在前头,唯靠自己去拉她一下,他这个当大哥的竟要为自己那几分自尊毁了这个希望么?
丁凤寅也不曾想到,那丁煦寅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朝丁婠脸上伸爪子,一口窝囊气就此埋了下来。
丁婠哭得有些抽搐,君儿忙上前来扶,被她一把推远了去:“你走开,人家都以为咱们是豺狼虎豹的了,你还白来伺候做什么?还不快自己了结了去,省得又拿脚来踹你!”
君儿忙磕头告饶:“大爷,五小姐……你们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丁婠气得背过身去,又一个劲地伤心。
丁凤寅尴尬极了,要安慰丁婠,丁婠又骂得他个狗血淋头,要去扶君儿,君儿又似跟地板粘在了一起不肯起来。正是愁眉不展踌躇无措,喜儿扶着大太太急冲冲进屋,口中声声喊着:“婠姐儿,婠姐儿……”
丁凤寅去迎:“娘……”却被瞪了一眼,睬都睬他,大太太就直往丁婠扑去。
那喜儿是怕丁凤寅跟丁婠吵起来,她们做奴婢的劝解不下,所以灵机一动去请了大太太过来。大太太就怕这两兄妹心不在一处,一听说吵起来,立马就似天塌了一般火速赶来。
见丁婠哭得伤心,从外边又听到说有爹没爹的一个样,心里头自然酸不可言。非但没有劝解丁婠想开,反而娘俩抱作一团开始嚎啕大哭。
丁凤寅的头皮都险要炸开了去,无奈地在屋里踱来走去,可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其实三个人都知道,千言万语安慰人心的话,都不及丁凤寅点一个头。可他那股子倔劲儿不散,高高端着自己的自尊下不来,过了一个多时辰仍旧堵着这句话不肯说出口。
母女俩却在背地里开始使起了眼色,现下丁凤寅正是两头倒的时候,虽不知他为何跟丁姀如此投缘,可毕竟跟丁婠才是更多的血浓于水。她们便不信,拉他一把,戳他一下,他的头还是往丁姀歪不成!
一个多时辰的眼泪都不见干,丁凤寅开始烦躁,嚷道:“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现下就写信给七爷!”
两人一听,那眼泪噶然收住。
丁婠立马道:“快备笔墨来!”
丁凤寅挥毫促就,丢下纸笔端详片刻,叹了口气,便拂袖离去。
丁婠怕丁凤寅反悔回来又来讨信,马不停蹄地把信吹干装到信封里,不惜重本出了五两着人专程送往明州舒家府邸。
这日到午后那阳光便都又躲进了雾霭般的云堆里,几丝冷风旋于天际,出门都教人直打哆嗦。
夏枝等人伺候完丁姀用饭,便依三太太叮嘱都侯在屋里。丁姀在填漆床上小憩片刻,一梦惊醒时,外头密密叠叠的灰暗,风过窗棂打出怒嚎似地声响。
“小姐?”正围炉说话的几人发现丁姀醒了,夏枝便贴心地沏茶过来。
丁姀的脑额上有冷汗,夏枝看在心里暗暗留意,悄悄渥进被窝里一探,都是汗。
“小姐做恶梦了?”
丁姀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撑起身子捞茶喝了两口,觉得干燥的嗓子里慢慢润开来便好受了些。她摇头,那并非恶梦,可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梦真的吓到了自己。
她梦到自己出嫁了,迎亲的队伍从丁家大门一直排开,占据了整条街。嗬……她在心里苦笑,至今连丁家的大门在哪里她都摸不到,又怎么能为这个梦做依据呢?正应了一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约是因为巧玉的到来吧……
她抬眸,渐次扫过几个人,这时外头就已经开始下雨了。
“我睡了多久?”她问,也感觉浑身都不舒坦。刚才做梦发了汗,黏黏湿湿的把亵衣跟皮肤糊到了一起。
春草道:“半个时辰。”
“我想洗一下……”丁姀可不想一身臭汗地跟母亲谈话。她瞥目看一旁的更漏,这个时间母亲大约还在午睡,所以还来得及。
夏枝点头,就跟其他人准备开来。
蹚进木桶,被热水包围,丁姀稍稍觉得心静了些。洗去困乏与不适,待更衣后她又精神了不少。夏枝伺候她穿衣,一边笑着说些羞人的话,丁姀只抿着笑,其实打心底里觉得这个尺度在现代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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