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紫萍又道:“哪里有不念的,亏得在这里不会待久,再过月余就能回去了。”
二太太不解:“行程如此清楚?”
紫萍笑了笑:“原是受了舒公府老太太的命,咱们太太跟七爷来督工的。呶……就是老祖宗的祠堂,得修葺修葺,这不本来老太太也过来的,可走不动了,就没法子了。这事儿可是圣上亲自点头的,所以初一初二时,大太太便没往宫里去贺朝。”
“贺朝?”二太太愕然。
紫萍见她不明白,便又笑了起来:“这是朝廷的规矩,奴婢也不懂。凡为命妇有品级者,皆要贺朝去的。”
二太太眨了眨眼睛:“这我知道,你们家大太太原是三品的。”
“是正三品。”紫萍道,拿眼瞅了瞅一边正梳妆的丁妘。
二太太心里有数,丁妘的诰封却迟迟不来,大约是因为丁荣海的缘故。她眉头一皱,将话题转开了:“这些咱们也不懂,且不去论它。倒是姑娘你一个人里里外外地打点,并没有个帮衬的人,可是辛苦。”
紫萍叹气:“合该是个劳碌的命,苦不苦的倒没什么,若主子们都开开心心的就好了。说到这个,素日在府里倒是多得侯爷夫人提点,奴婢才能应付得过来。”
二太太眼睛倏地一亮,立马笑吟吟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到了侯府便是侯府的人了,不为侯府难不成还能为娘家人么?呵呵……”边说着,边掏出怀里的一个布包,拿出来时“旮旯”一响,清脆的声音在屋梁间显得清晰无比。
紫萍的脸色显有浮动,目光从布包上移开,嘴角露出一丝笑。
二太太将布包打开,露出一对碧绿通透的包金玉镯,金片上刻着反反复复的图像,看起来似乎是百鸟什么的。紫萍拿眼偷偷瞄了一下,就看出这东西不是俗物,贵在大气。只可惜了,与她万万不相称。她心里嘀咕。
“妘姐儿到底不够老道,哪里有姑娘做事伶俐。姑娘是说碍她在眼前不得不说这些好话,谁想素日里给你添了多少麻烦。不过她一个人也怪是没趣的,也亏姑娘耐心陪陪她,这些姑娘就别推辞了。”二太太道。
紫萍稍稍往另一边挪了挪,低下头道:“奴婢自来循规蹈矩,二太太说的这些自然是奴婢该当做的。全无额外,岂敢要赏。并非推辞,实在是不敢当。”说完就起身,往二太太施了一礼,又径自来到丁妘身后,福身道,“给夫人纳福,昨儿个太太就说了,今儿去南山寺上香,请夫人太太们用过饭便往堂屋去。”
丁妘漠然地扫她一眼,唇边地笑温意全无,慢条斯理地道:“紫萍呐,你是家生子,并不晓得近乡情怯这话。前一阵没到姑苏时,我便说要绕姑苏走,可却去了,越发不可收拾了这份思念之心。在明州这些天,我就在想,若府里也有自家姊妹在就好了。可你你瞧,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是不是?现在我七妹在这里了,我昨晚上睡也睡得格外香。”
紫萍唇角蠕动,想说什么,又没说。
丁妘回过脸兀自照镜,像是不看她,却在镜中将紫萍的脸色都看在眼里。又叹道:“哎……可知好景不长的,不是这家的人,又岂能待得久呢?紫萍,你说是吗?”
紫萍身子颤了下,别过头去未回应。
丁妘起身,在旁的如春赶紧给她围上一条薄软的银灰狐裘,搀着往二太太走去。
紫萍心道,原是冲着这个,她可没有胆子揽这活儿。忙堆起笑,道:“那奴婢就不打扰夫人跟姊妹话家常了。奴婢告退……”就出去了。
丁妘一脸阴霾,坐到二太太身边。
二太太颇是意外:“没想到这紫萍还颇有几分脑筋。还是她……嫌礼不够?”
丁妘没好气地瞟了二太太一眼:“娘,要拉拢紫萍您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被当着母亲拂了面,丁妘满肚子晦气。
二太太脸色尴尬:“我原想不就这点小事么,哪家府里不是这样的?”
丁妘叹了口气:“偏她与别的人不同。自小就是婆婆养大的,吃穿什么跟女儿没什么两样,就仗着这点心高气傲的,素日也不见谁能讨她的好。”
二太太愕然:“怎么早没听你说起过?”
丁妘蹙眉:“我哪想你要这么做。”
二太太沉吟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像你说得,那紫萍对丁姀可好着呢”
“那也是看在淳哥儿的面子上。”丁妘答地理所当然,“您没瞧见那淳哥儿就粘着八妹么?话说回来,我倒是不曾发觉,八妹跟淳哥儿的缘分这么深。”默然了须臾,又道,“专写信知会了您一声,万不能教丁婠知道此事,怎么她就能眼巴巴地跟了来呢?”一想到这个,丁妘便不甚其烦。
“姐姐又何须担忧。”丁妙冷淡地话从帘子后边传出,她挑起帘露出半张脸,身后如璧低着头,想来主仆两站在那里已经多时了,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起来的。
丁婠吓了一条,神色不定地轻斥她:“偏站在那里做什么?快出来”
丁妙懒洋洋地莲步轻出,噙着抹笑道:“姐姐别杞人忧天,咱们六只眼睛盯着她,她还能兴什么风作什么浪?我就不信,大哥会由着她。”
丁妘正坐:“我倒忘了大哥。他这个人极好面子,跟过来亦是怕丁婠做什么出格儿的事情吧……”说着掩帕笑了笑,“最是八妹糊涂,被个小鬼缠住,呵呵……”
二太太一想也对,丁姀应付淳哥儿都不及,况就她一个人,还能挪出多少心思来跟她们计较什么。只是没有拉拢紫萍,心里到底有些失落。原想再高贵也不过是个丫鬟,奴才就是奴才,哪里会不卖主子的帐?可就是生生拂了丁妘的面子,教人好不心生疙瘩。看起来,丁妘在侯府的生活,似乎也不似她自己说得这般如意。
正想着,屋前一暗,丁婠带着喜儿登门。她此行就带了喜儿,君儿留在姑苏照应。
屋里人惊讶不已,但赶紧收住错愕,改而一副怡然喝茶的模样。
丁婠笑了笑,往前给二太太行了礼,道:“在家不常来给二婶请安一直不甚自在,今朝子在外,我就天天来给二婶请安纳福。”
二太太板起脸孔:“我说呢,你怎么来了?你母亲可放心?一路上过来可还顺当?”
丁婠坐在下首,拾笑道:“大哥做事向来稳妥,母亲即便不放心我,也不会不放心大哥的。”
二太太扬眉:“这可未必,俗话说的好,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世上哪里有不记挂的母亲呢?你们兄妹俩也是,若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丁婠一脸讶异:“我先前也未曾知道,二婶您是带着七妹八妹往这里来走亲戚的。那回子原是七爷修书来说,邀大哥南下游赏。我知道了,便吵着要来,大哥没法子才带我来的。不想再这里碰上了二婶你们。哎……也真是的,您瞧一家子人兜了一个圈,还是免不了撞在一起。当初要不是知道您要带着七妹他们上盛京去的话,我也早来相邀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姊妹俩
二太太被反堵了回来,脸上青白不断,濡了两下嘴便别过头去了。
丁妘却含着笑,反观丁婠来来去去的,便道:“妹妹昨儿还住的好吗?缺什么要什么,且跟四姐来说。”
丁婠道:“七爷都想周到了,并没什么不妥的。”
丁妘愣了下,脸上神色不改,又问她:“早饭吃了吗?要不就在这里同吃吧?大太太今早亲让紫萍给送来的,特地给母亲做的。”
丁婠摇头,掩帕笑得极轻:“不了,我是吃了来的。舒七爷一早便打发人送了好些明州的小吃过来,我跟喜儿两个都吃不完,分了府里的其他丫鬟。哎哟……我是琢磨着赵大太太定会准备些什么的,所以就没往二婶这边送,巴巴地空手来了。”
二太太身子一紧,目光闪烁看着她。
丁婠回以落落地一笑,转而瞧屋子里打开的箱笼,目光注视了一会儿方才又回到丁妘母女身上。
丁妘的神色开始不自然,道:“七舅舅想得周到,那必然八妹那里也有了,也省得我再张罗。”看了看二太太,“娘,咱们吃吧。紫萍的手艺好,放凉了就可惜了。”
二太太没好气地瞧她一眼:“不吃了。”她现在哪里还吃得下?顿了一下方想到自己是被气糊涂了,立刻收霁脸色,缓和道,“刚起来,还不想吃。”
丁妙在一边顾着掰指甲,对丁婠爱理不理的模样。时不时飞去一眼,又飞快收回来,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察觉自己母亲是被气上了,便冷笑了几声,对如璧道:“没长眼睛么?五小姐过来,怎也不去沏茶?五小姐今朝子早饭是吃多了,撑得慌,去泡些滚滚的茶,莫让她塞了牙缝了”
丁妘一听,瞪了她一眼,一面又忍不住偷笑。就连二太太的唇角也勾勒起来,浮出一丝笑。
丁婠的脸色一瞬僵硬,目光追向慵懒地斜靠在圈椅里的丁妙。她眼下着宝蓝的坎肩,衬里头打底的交领月白绫袄,将那丝原本眨眼的白色晕上了一层淡淡的水蓝,宛如碧水月牙一般匹配。尖俏的瓜子脸儿一双漆黑的眼睛格外有生气,刘海不多不少,软而疏松地卷搭在额头上。脸上气色虽无,可就是那眼波流转之间便让人忽略了这个瑕疵,反倒被她的灵气所动。这真是个我见犹怜的女人……
丁婠不由想到,男人自来都是怜香惜玉的,最喜丁妙这个模样。可惜长在规矩的人家,倒浪费了这副天生勾人**的相貌了。不过有句话叫什么,自古红颜多薄命,丁妙那病是从胎里带出来的,要想好可不容易。
不觉有些失神。
丁妙淡眼瞟她,玉身而起,莲步到桌边,掀开食篮望了望,扑鼻的香气氤氲而上。她“啧”了一下:“是鲜蛤蜊粥。”再掀开下一层,道,“是龙翔蟹黄汤包。”还有最底下一层,“这道水晶虾饺端的是漂亮。五姐真吃?”
丁婠蹙眉,没说话。
丁妙面露惋惜,摇了摇头秀眉微拢,道:“可惜了,这三道可是有钱都不定吃得到的。莫不是舒七爷也是拿这些招呼姐姐的吗?”想了想又兀自否决了,“不是这些,想来也比这些差不到哪里去。五姐是舒七爷请来的客,自然与咱们又是不同。仔细想想,咱们倒还不如姐姐你来得正当呢呵呵……”
丁婠瞧她一眼,冷哼道:“来者是客,七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五姐是气什么呢?”丁妙放下食篮的盖子,缓缓朝丁婠过来,嘴角抿着一丝笑,“妹妹我没有说错吧?这里可是舒公府,赵大太太是谁?是侯府的当家,又不是这舒公府的当家。这里若论起来,可不就只有七爷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吗?若七爷有令说了什么,便是赵大太太,可也不能置喙违拗的。所以呀,五姐……你可是正主请来的上上之宾呢”
丁婠怪异的眼神看着她,知道她说话向来如此,总挑刺骨的说。心里堵了两下子,便也只是冷笑:“不过就是三道点心,七妹说远了。七爷跟赵大太太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姐弟,都是一家人,哪里来说两家话的。”
“咱们不也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姊妹吗?可见咱们也是托了五姐你的福。”丁妙懒懒地道,慢吞吞在丁婠的左手侧坐下,托起下巴支肘盯着丁婠,“那咱们可能不能说两家话呢?嗯?”
丁婠被丁妙古怪的眼神看得极不自然起来,挪了挪屁股,以便不跟丁妙触地如此近。僵硬地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丁妙咕哝了句什么,笑开来:“姐姐害怕什么呢?我说得是那些点心。那蛤蜊粥用的是鲜蛤蜊,刚从海里捞上来的,这可是明州这地方的头等点心。哎……还有那龙翔蟹黄汤包,乃是明州名吃,据说知道配方密料的天下间就只有一个人,呵……没想到那紫萍却懂得做这个。”
丁婠眉头一挑,冷眼看她。
丁妙顿了一下,突然压低声音问她:“五姐有没有见过活的闸蟹?”
“没有。”丁婠冷言回答。
丁妙笑了两下,一指那食篮:“呶……活的闸蟹可都被包在那水晶虾饺里头了。纵然螃蟹活着是横行霸道,可死了不一样要沦为咱们的点心么?”
“……”丁婠身子发紧,抬眼看着丁妙,越发觉得这丫头不止口齿伶俐,还句句绵里藏针。
丁妙的话就到此,甩甩手便道:“不说了不说了,越说五姐可越不高兴了。”利落地起身,往前挽住二太太的胳膊,“娘,那么好的东西,咱们可不能错过,也不枉费人家赵大太太的一片心意。”
丁妘也笑着起来:“娘,来吧”两姊妹便拉着二太太,丢下丁婠一个人,兀自吃饭去了。二太太面上没说什么,还只当不大愿意去吃,可眉眼里早已有了笑。
丁婠宛若一尊石雕似地,在堂上坐了半晌。喜儿轻轻在她耳边道:“小姐,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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