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赵大太太在首座,正捏着一个双花鼻烟壶瞧,一见淳哥儿,便蓦然一惊,道:“淳哥儿醒了么?”说着就去看紫萍,甚怪她为何不早先来报,好预知淳哥儿与丁婠相处的详细。
紫萍躬下身子附在赵大太太耳根前轻道:“回太太的话,……”便是将个中细节都交代出去了。听得赵大太太眉头直敛。
丁婠知是说的是自己,在二太太身边如坐针毡一般,一副羞愧浮满腮面,一边忖度着赵大太太会如何看自己,心中甚是煎熬。
紫萍俯身起,赵大太太便一时脸色微霁,转而微笑着对丁姀丁妙说道:“别站着哩,快来坐了。喝些茶再去园中转转。”
两人低身答应,便各自在二太太那边的座坐下,依言接下丫鬟们递上来的早春白茶。
淳哥儿自然给抱道赵大太太怀里。赵大太太将手里的双花鼻烟壶给淳哥儿把玩,一面扬声问他:“淳哥儿睡得好么?”
淳哥儿眨了眨眼睛,看看晴儿正跟自己挤眉弄眼的,便极懂人事地道:“自然是好的。”
赵大太太飞眉朝丁婠睃了一眼,又问:“是在五姨那里睡的么?”
这会子淳哥儿发懵了,咦了一声,眼珠瞪大:“这里还有五姨吗?”言曰他是根本不知道除了八姨,那之前还有五姨七姨的。
丁婠顿时身子发紧,双拳足握,低头咬唇身子为之微微颤抖。闭了闭眼,方抬头接口道:“大太太有所不知,淳哥儿唤的是婠姨。”
赵大太太一愣,问淳哥儿:“是么?”
淳哥儿虽年小,却极有教养。见丁婠如此说,即便从未叫过一声婠姨,也欣然承认了。点头道:“是婠姨,今儿午觉是在婠姨屋里睡的。”说着就红了脸,心道自己做完噩梦后的那副窝囊样子,可被这个婠姨全瞧去了,真是羞死人。
赵大太太就笑了笑,将他放下地:“去……去你婠姨那里。”
淳哥儿抱着鼻烟壶煞是奇怪,往丁婠走了几步,丁婠正要迎,便见淳哥儿又回过头去,支支吾吾地问:“淳哥儿能去八姨那里吗?”
众人笑开来,丁婠实在是挂不住面子,讪讪缩回手去。
丁姀亦咬牙,大约瞧出赵大太太的用意,但也无可奈何。
赵大太太突然叹了口气,认命似地摇了摇头,态度温和地摆手道:“去吧……”话落,淳哥儿便“咯咯咯”地往丁姀怀里钻,晴儿怕她摔着,忙在后头跟上,一面嗔他调皮,惹了众人一片笑。
赵大太太一转头,就跟紫萍交代下了:“去让七爷书信给老太太,记着要亲瞧他写下,再亲打发人送出去。”
紫萍满笑着点点头,大意也知赵大太太的意思了,便偷偷从一边出去了。
这时赵大太太便道:“得了,咱们也外头瞧瞧去吧?”说罢起身,便正好掩饰了紫萍的离去。
紫萍这厢抄了近路来到外院舒季蔷屋外,见红线托腮支在石桌上打瞌睡,便笑了笑,轻步自他身边滑向屋前。正欲问七爷在或不在,偏巧从门缝里瞧见丁凤寅坐在案前。她略惊,就留了个心再往旁边瞧,果然看到舒季蔷在一旁磨墨。
就觉怪了,这两个大男人关在屋子里做什么?还让红线守在院子里,这叫何事?一面身子慢慢往后退,心想先将此事回去禀告了赵大太太去再做定夺。
可一时心慌脚下不稳,一下子栽倒在了台阶上,“哎呀”一声大叫,把红线惊醒了不说,连屋里的两个人也惊动了。
“谁?谁谁?”红线满脸惊愕地跑过来,见是紫萍,心里一骨碌,“紫萍?你鬼鬼祟祟地在这儿做什么?”
屋里人听是紫萍,丁凤寅满眼骇异,慌忙将书写了一半的家书揉成一团从窗外扔了出去。一边舒季蔷急道:“别忙,且坦然些。”
丁凤寅活像吃了**鳖,扁扁嘴轻手轻脚将窗户关上,撇开头有些脸色发红。似乎是做了什么被当场抓了个现行。
舒季蔷倏然一笑,便大步过去开门,嚷道:“大爷正临法帖,这么吵怎么让人静下心来?”
紫萍一听是在练法帖,便知是自己太多疑了。忙打笑着赔罪:“哎呀,是奴婢一时心奇来着,还求大爷包涵,别跟奴婢一般见识。”
丁凤寅在屋里头含含糊糊地答应:“没……没什么。”
舒季蔷让开身,斜睨她:“既然大爷不跟你计较,便让你进来了。怎么……找我有什么事么?”
紫萍豁然想起赵大太太交代的,可是丁凤寅在场,这事情恐怕不好办。于是扯了扯舒季蔷的衣袖,说道:“七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丁凤寅自是察觉多余了,便道:“正好我想起外头有些事,你们且谈。”便也未等舒季蔷说什么,就径自走了。
他一个外乡人,哪里会在这里有什么事情要办,自然是知道有些话不是他该听的,便有心回避。
紫萍笑着目送他出门,一旁舒季蔷给红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丁凤寅一道去。红线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舒季蔷负手背立着格栅门,微微侧身:“进去说罢”应是侯府的人,毕竟不能同舒公府的里的一样对待。
紫萍和缓笑着进屋,一面走向书案一面回头跟舒季蔷说话:“丁大爷临的是哪位大家的书法?奴婢前儿正想学写几个字呢嗬嗬……”
舒季蔷点了点放在书堆最上头的一本名帖,道:“齐公的。”
“咦,可却一个字都没写”望着空白的宣纸,紫萍讶然。
舒季蔷道:“正要下笔呢,你就来了。”
紫萍微赧:“这样可实在是打搅大爷的雅兴了,改明儿我亲赔罪去。”
舒季蔷笑着摆摆手:“他亦不是十分小气的人,这些事情哪里还放在心上,你也别介意了。”说罢来到一旁坐下,倒了碗温茶喝着,“找我是四姐那里有什么事?”
紫萍掩着帕子笑,过去说道:“七爷好猜性,正是大太太有话让奴婢转告。”说着尤为慎重地附身在舒季蔷耳边嘀咕。
话到一阵,舒季蔷豁然拧了下眉,望着紫萍端详许久,渐渐眸中目光迷离了起来,自言自语地发问:“真定了吗?”
紫萍点头:“大太太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也是小爷自个儿选的,大太太也拗不来。”
舒季蔷眉头一挑,知道淳哥儿与丁姀似乎甚有缘分,所以不可置否。
紫萍又道:“其实,这事儿还得老太太点头。若然老太太不肯,自然舒大爷也不会违拗,大太太就更不会胡乱点鸳鸯谱了。”
“嗬……”舒季蔷嗤笑,这明摆着就是一锤定音了,哪里还要老太太首肯?老太太既然放手让赵大太太去做,就已算作是默认了,还要什么多此一举地让她老人家点头?真显得矫情他手掌不安地拍打桌面,说道:“你去吧,我就写了。完了亲让人送去盛京。”
紫萍听从赵大太太的吩咐,得盯着舒季蔷写,哪里肯。于是道:“这可不成,太太说了让奴婢差人给送出去。奴婢这边儿人都安排定了,就等着七爷的家书呢”
舒季蔷咬牙:“怎么你们太太自个儿不写?”斗大的字又不是不会。
“这……”紫萍含腮犹豫,“大概是这会儿急,太太人又在陪客,自然是得劳动七爷了。”
舒季蔷冷哼:“罢了,去取了纸币来,我就在这儿写。”
紫萍立马答应了一声,转身取来信纸笔墨搁上桌,一面将墨研深,一面笑着看舒季蔷提笔冥思。
这封向老太太阐明最终选定丁姀的家信,足足写了一个时辰。写了废,废了再写……周而复始,绵绵无常。
紫萍不知缘故,笑着打趣说七爷何时笔下羞涩了?素日可是挥墨即文的。舒季蔷撇唇不予理会,专注于措辞等让心情平复一些。好不容易写好,紫萍迫不及待地来接,舒季蔷的手一歪躲过紫萍,问她:“我想知道为何是八小姐?”
紫萍眨了眨眼,捂嘴笑:“七爷,您一向是在外头的,这里面的事情你可能不大清楚。定了八小姐,那是自有八小姐的好了。实不相瞒,今儿大太太还寻思,将八小姐要来给咱家二爷呢嗬嗬……”
舒季蔷很是不满:“八小姐竟有这么好?”
紫萍支腮沉吟:“唔……兴许是跟咱们太太有缘吧。”
“缘?”舒季蔷苦笑。可恨这一个字呐
紫萍趁机一下抽走了信,背过身“咯咯咯”地笑,把信吹干就装入信封揣进了怀里。福了福身,道:“奴婢多谢七爷了”说罢就匆匆出去了。
舒季蔷恼恨地一拳头挥在桌面,“啪啦”一身震得茶碗旮旮响。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命不该绝
紫萍兴高采烈地揣着信便出门,好歹是一字一字看着舒季蔷写下来的,故而十分放心。在门外叫了个自家小厮送到驿站,又附赵大太太的手笔前去找官道上的人一同前去姑苏丁家。这般打点完毕便才回内院,这时赵大太太一行人已经又来到了当日夜宴丁家人的落花庭水榭,正坐下赏鱼投食,临风间夕阳西下,点点金斑将人形都勾勒成了一道一道淡金色的剪影。
四面通门又开,“嘎吱嘎吱”地微响,其间传来隐约的笑语,都是众人在逗弄淳哥儿的。
紫萍听得欢喜,莲步轻快地到赵大太太身旁,点点头轻声道:“大太太,事儿妥了。”
赵大太太并未见声色,依旧温笑着目光直视淳哥儿,问道:“七爷没说什么吗?”
紫萍侧首一想,便将在舒季蔷屋外看到的事情跟赵大太太说了说。赵大太太眉头微挑,略略沉默了一阵,方点头:“我知道了。”又顿了顿,说道,“今晚上再给我拟封信上京——给侯爷。”
紫萍怔了怔,也不敢问,只点点头:“是,奴婢记下了。”答毕,一旁的丫鬟们便来拖她往湖边去喂鱼。她得了赵大太太的准,便一起去了。
二太太、梁太太、容家媳妇便依旧跟赵大太太坐成一团。那梁太太便问:“紫萍丫头怎这时候才来呢?若早来的话,咱们先前也能逗她一逗。嗬嗬……”
赵大太太眯眸,笑道:“她可是个泼猴,没正经起来她老子也耐她不可。咱们且还别去招惹她了,反没个台阶下。嗬嗬嗬……”
梁太太忙随声附和称是,眼角不停瞅二太太,。
二太太会意,便由她打头说道:“咱们这老骨头难得出来一趟,以后也未见还有这种机会了。但就是这独独一回的机会,偏让咱们碰上了桩喜事。嗬……我大嫂能跟梁大人攀上亲家可是哪辈子积的德哟……”
赵大太太微微一笑,毛遂自荐道:“这确是一件大大的喜事,不如就由我做这个保媒之人,沾沾二位的喜气?”
二太太跟梁太太早有这个意思,不想赵大太太自己说了,忙就应承下来,道:“求之不得呢,有太太您撑着咱们的台面,咱们两家可是脸上贴金咯”说完就是一阵“咯咯咯”地笑不合嘴。
容家媳妇仍是那么淡眉清扫过几人,嘴角掀着半片笑,将目光落到正默默站在丁姀身后的容小姐身上。
容小姐的半片白衣沾湿湖水,涩涩笑着,一面扯丁姀的衣裳,小声道:“八小姐,且别再上前了,仔细摔着。”
旁边丁妙抢前一步越过丁姀齐肩,朝成涡轮似地锦鲤簇里扔了一大把饵食。鱼群“哗”地一声统统沸腾,溅起一阵星星点点的湖雨。在这初春夕阳下被风一吹,扣入丝丝凉意。
丁妙笑得“咯咯咯”地爽利,一边丁姀怕她摔下去,一手搀着淳哥儿一手就悄悄拉着丁妙的裙裾。也不知怎么回事,身后突遭一力,只听容小姐骇呼一声“哎呀”,丁姀的身子便直朝湖面载去。她不及收势,松开了淳哥儿却没松开丁妙,便是两个人“噗通噗通”连着两声掉到了湖中。顿时湖面上鱼窜水榭里人仰,大呼小叫立马拉开来,震荡着屋顶水面。
几个太太正打笑间,忽听丫鬟们乱了手脚,忙都先后起来。赵大太太问:“怎么了?”
紫萍惊慌失措,赶紧回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太太,七小姐八小姐掉进湖里去了”
一面淳哥儿直哭,扯着嗓子要八姨,晴儿牢牢抱着,生怕他也给栽下去。一边自个儿提心吊胆地,拼命往湖里张望。
只见刚才还闹腾拍打的水面忽而死寂一片,教人连连地呛进去几口凉意,只道这两位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了。夏枝春草早被慌乱的人群推搡到了角落,方回神知道发生了何事,便跟如璧死活也要往水里去,教人死死拖住。
二太太骇白了脸,连滚带爬拨开人群张望:“我的儿……我的妙姐儿……呜呜呜呜……这叫为娘怎么活呀……”
丁妘自知在妹妹身旁却没顾及住,忙跪下拉住母亲:“娘……是妘姐儿的错,妘姐儿没有看住妹妹……”
二太太哭了两下就开始抽搐了,倒在丫鬟怀里哭得出不了声。
有个丫鬟叫起来:“哎呀,浮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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