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歌
丝凇?br /> 令他意料不到的是,洗碗的大婶在一个平静的中午兴冲冲地来到了他工作的场地。她得到这个消息后几乎没有耽搁一分钟就赶来了。看门的门卫本来是不同意她进去的,但她却谎称家里有急事要立刻通知自己的弟弟,门卫这才肯开门放她进去。
当她气喘吁吁地把好消息传达给这个男人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变得白茫茫一片,手里捧着的一把零零碎碎的铁质材料哗啦啦全都滚落到了水泥地上。
他木然地看着她,喉结蠕动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他的心里不知道是应该感到喜悦还是悲凉,一种无法言明错杂交织的情绪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接着,他蹲下身子开始捡地上散落的东西,那些冰凉的触觉从手指蔓延开来,在它沿着流淌全身的血液到达心脏之前,他猛地惊醒了!像是刚刚掀翻了一场梦魇,他的意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而活跃。
在好心的洗碗大婶特意牵线搭桥的安排之下,两人在相识后的第二个星期一起去逛了趟街。
那是一条喧闹的街,同时也是寂静的。男人沉默地走在前面,女人温顺地跟在后面。从鞋城出来的时候,男人的手里多了一个盒子,那是一双跟不算高的女鞋,女人试了试就没有再看第二双。在服饰广场里男人又为她挑了一件外套和裤子,谈好价钱也就买了下来。
两人并没有太多言语上的交流,即使是需要答应或回复对方问题的时候,也只是点点头“嗯”一声就算了。或许是有些话不知该如何表达,男人有几次看着女人的侧脸想说什么却又都止住了。
经过一家川菜馆门口时,男人提议进去尝尝,女人没有什么意见,点点头就随他走了进去。点了几道菜之后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了,剩余的时间因此得以被利用起来。男人已经思考了一段时间,他第一次提到了孩子。
当然,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的,早在没有认识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她带着一个八岁的女儿生活。但此时他想说的是关于组成家庭后的一些打算——对未来的计划以及如何使生活过的更加幸福和谐,想到这些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那个孩子,尽管这个时候想到这些有些为时过早,但他这样做了。
女人手中的茶杯晃动了一下,她假装镇静地将它放下。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继续说着。
“我的老家还有几亩地,自从我父母不在了就承包给我四叔栽种,我打算回去后就把地全部要回来。房子也一直闲着,不过我四叔平时都会去打理一下,回去后住进去是没有问题的。”
“那,村子里有没有学校?”女人关心的问题令男人有些讶异。
“有。我们村子是行政村,有一所不错的小学,周围几个村的孩子都在我们村上学。”
“中学呢,没有吗?”
“村里没有中学,不过镇上有一所中学,离我们村有七里路远。你是担心孩子上学的问题?”
女人的脸上现出异样的神情,仿佛只要一提到那孩子就会令她心神不宁。“我想让她上学,都已经八岁了,是到了该入学的年龄了。”
男人点了点头,表示应允。其实,无论怎么去想,男人都已经满足了。以他的年龄和自身条件,能找到一个像她这样年轻并且相貌清丽的女人共度一生是十分值得庆幸的。尽管她带着一个孩子,但那并不会使他感到遗憾。
女人也没有问过这个男人能不能接受她带着一个孩子,从前那些因为这个女孩而告吹的经(精彩全本小说百度搜索:霸气书库)历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任何的痕迹。她和这孩子始终都是捆绑在一起的,因此她唯一的条件就是接受她的同时也要接受这个孩子,这孩子就像是她的附带品,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的包袱和牵挂。
她的心里也早已经没有什么爱情可言了,就如同一株根部已经腐烂的植物,哪怕用甘露灌溉都难以焕发生机。
那只是一颗麻木的心,她整日带着它穿梭于自己的世界里,从未想过有一天要终结这种生活。或许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自己的命运不会因此而好转,但这个孩子却可以得到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何尝不可呢?
既然如此,那就走下去吧。无论有多么艰苦,只要把那身麻木编织的外衣裹得更紧一点就不会受伤了。
在好心的大婶帮助之下,女人最终还是从那个刁钻跋扈的老板娘手里拿到了自己少得可怜的两个多月工资。决定要跟随男人返回家乡之后,女人变卖了一些东西,将盆盆罐罐的生活用品收拾好让那大婶带回去,最后退掉了自己住了八年的地下室小屋搬到大婶那里去暂住两天。
一切将要在这个冬天开始,也将要在这个冬天结束。
第3章 …………
3。
从徐州汽车站发往各个乡镇的客车络绎不绝地到达了车站检票口的停车处,等待了很久的旅客们开始迫不及待地上车。检票口变得很拥挤,人声鼎沸,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开始大声地嘶吼着维持秩序。
等了一会,终于轮到检查男人手里的票里,男人边把票递到检票员手里,边从女人手里拿过所有的行李。女人拉着女孩的手,费劲地跟在男人身后挤过了检票关卡。车上人不多,女人上车后欣慰地叹了口气,在男人旁边的双人座上和女孩一起坐了下来。司机回过头来看了看车厢里的人,因为还有些乘客没有上车,所以车子暂时还不会出发。
女人满脸倦容地靠在椅背上,眼皮有些沉重地垂下来。男人侧过脸看着她,眼神里有些许怜意。女人身体的那一边,女孩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仿佛是看着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对这个孩子来说,也许他长满胡茬的粗糙黝黑的脸会使她感到害怕。事实上,他和这个孩子也只是见过两面,女人和他出去的那几次都把这个孩子交给大婶照看,并没有一起带着出去过。
他努力友好地对她微笑了一下,是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他试图能从这个孩子心里博得一些好感。虽然这孩子和他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她以后毕竟是要喊他爸爸的,他可不想有一个讨厌自己的女儿。
“青儿,你饿不饿啊?叔叔拿饼干给你吃好不好?”男人尽可能地把声音放柔和。
女孩不领情地摇了摇头,或许是她不饿。她很快就躲到了女人身体旁边,让他看不见自己。男人心里有些无奈,只能作罢。
男人的心里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已经有几个年头没有回过家了。没想到已经过了三十四岁的他这一次回来还带回一个女人,那些原以为他还是光棍一个的家乡人一定会感到很意外吧,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自豪感。他并没有表现得有多么明目张胆,只是他自己倒也享受这种感觉。
他渐渐地展开了思想,或者说是荷尔蒙悄悄地在萌发着男人心里原始的欲望。当他重新把视线投射到那微闭着眼睛的女人脸上时,他感到体内有一种火热的欲望在慢慢苏醒。
如同被囚禁了的困兽一般,这种毫无界限可言的欲望一旦滋生便立即在他的血液里肆无忌惮地疯狂膨胀,顺着神经的根须在思想里占据了大片的领地。
他的心脏收缩的频率变得更快了,身体有一种蠢蠢欲动的行为在冲击着他那尚存于意识中的一丝压抑。如果现在不是在这辆坐满了人的车子上而是在一间寂静无人的空房间里,或者哪怕是在一片隐蔽的树丛中的话,他都一定会放纵这种啃噬着他的冲动,忘情地去占有这个女人的身体的。
车窗外的雪依旧在下着,只是渐渐地变小了,雪花轻柔的像是被风吃散在天空中的云朵的碎片。没有人注意的雪,也不会有人关心它将会飘落在哪里,一片叠着一片,静静地等待阳光将它融化,消失在空气中。
在路边泥泞的水滩里,或许清扫马路的清洁工会将它们堆积到一起,它们便可以在这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每一片雪花之间都不留下任何空隙,以此来延长彼此的寿命。
后面又上来了一些乘客,没过多久车子就“嗡嗡”地响起来了,车身晃动了一下,在停车场转了一个头慢吞吞地开出了院子。
女孩望着窗外的天空,长长的眼睫毛下面那双眼瞳似乎可以映照出飘忽飞舞的雪花,清澈而又明亮。过了一会,她费劲地用双手将车窗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凉凉的风立刻带着细碎的雪从这里钻了进来。她不怕冷似地,面对着风吹进来的方向任性地仰起小小的脸蛋,雪花一片片落在她的头发上和脸上,融化成一颗颗小小的带着凉意的水珠。
这时,一只手轻柔地落在女孩的头上,顺着她那扎成马尾的头发轻轻滑下来。女孩惊讶地回过头,才看见母亲正温柔地看着自己,撒娇般地投进她的怀里。
女孩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享受过母亲怀抱里的温暖过,正因为如此现在这个机会对她来说显得弥足珍贵。女人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内心里忍不住涌上来一阵酸楚。一个怀抱可以给予的这么轻松,而那些日子这个孩子却从未得到过。
我真是一个坏女人!真坏啊……孩子有什么错,如果抱定主意要忽略她的存在,那么为什么还要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呢?在她还没得到完整的生命时就剥夺她生的权利岂不是更直接一点?
她在心里进行着惩罚般的自责。那些过去她如何对这个孩子那般冷漠的记忆也报复似的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当这些记忆和她的思想擦肩而过时立刻变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不断地在她那脆弱的心脏上划出一条一条鲜血淋漓的口子。
她的眼里闪着泪光,无法释放这种难以承受的痛苦,但这种痛苦直接来源于她对这个孩子的内疚感,仅此而已。
最初的那种如噩梦般的记忆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再想起的,导致她和这个孩子承受种种不幸的始作俑者如同魔鬼的爪牙藏匿在她心灵最黑暗的角落。
她曾在那段失魂落魄的日子里想到死亡,唯一可以摆脱残{精彩小说下载百度搜索:炫 书}酷现实的手段。她蜷缩在自己租住的地下室小屋里,没有阳光,只有潮湿的空气和令人感到局促的狭小空间。死亡的气息离她并不遥远,她甚至可以伸手触及到无边的黑暗世界。
但她想起了曾经深爱着的初恋情人的面孔,他曾用炙热的吻在她的生命里留下最甜蜜的回忆,尽管最终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还有她家乡最要好的朋友,她们曾骑着同一辆自行车在镇上的集市里穿梭,曾在下雨天一起到稻田的水洼里捉过泥鳅,曾约定一起离开穷乡僻壤到城市里打工。
最后她想起了把自己养大的外公和外婆,自从母亲去世她就一直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外公叼着烟袋和外婆沉默寡言的样子她从未忘记过,她对他们说过会挣钱让他们安享晚年。在她离开家乡的那天,外婆站在村口的那条河边静静地流泪。
当她颤抖着的手拿起那把冰冷的刀子时,这一切都清晰地在她脑海里浮现,那些在记忆里没有走远过的人,顺着同一条时光隧道来到她的身边。他们幽幽地诉说着,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空间。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希望,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让自己丧失信念。刀子从颤抖的手中跌落在水泥地上。她双手握成拳状啜泣着,那种绝望无助的颤抖令她看上去像一片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树叶。
死神一旦被挫败,会带着愤怒的低吼声甩袖而去,但在他离开之前并不会那么安分,他摔碎了一些看上去十分珍贵的东西作为报复以此让那倾斜的心情恢复平衡。女人的生活将重归于平静,但是内心深处空缺出的一块位置却无法填补,那被摔得七零八落的碎片则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包裹在血肉中成为身体里的芒刺,每每一被触碰到便开始隐隐作痛。
“喂,把窗户关起来吧,不嫌冷吗?”旁边的一个女人拉了拉衣领,不满地说。
女人伸手推上了窗户。她伸手握住女孩的手将它紧紧贴在自己胸口,仿佛她冰冷的心脏只有通过这个女孩的手才能得到维持跳动的温度。
“妈妈,你的手好凉啊,就像刚才落在我脸上的雪一样凉。”女孩仰起脸说。
她笑了笑,说道:“所以,才想要你帮我暖热呀。”
“嗯。”
女孩像得到了一道使她十分愉快的命令,两只小手抓住妈妈的手,用嘴朝上面哈着热气。
这孩子向来就是十分讨人喜欢的。当女人为了上班不得不让她独自一个人呆在那间旧仓库里时,餐厅的服务员取水果从这边经过时总是会忍不住偷偷从其中拿出几颗草莓或者橙子送到仓库里来给她吃。
女人感受到一股从没有体会过的温暖,来自这个孩子的温暖。这种令心灵如沐浴春风般的感觉,难道就是阔别已久的幸福吗?
车子出了徐州的边界没多久进入了一条坑洼不平的柏油马路,这种马路表面上的柏油在夏天时会因为阳光的暴晒而变得十分粘稠,托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