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勾月
在这样一个以士农工商为阶级的社会里,谁也不敢忽视这应该身为社会最低阶的商贾,皇亲国戚、高官厚爵,只要有求于他者,谁都不敢对他的话打上三分折扣。凡是忤逆了“拢”系人马,就必须承担最可怕的后果……从此再也别想在这世上快乐遣遥的过。不但出入无门,就连想买最基本的生活所需,都相当困难。
英气锐邃的黑眸,压迫着他人的气势,沉稳迅捷的睿智,仿佛把人看穿似的洞悉力,在在都令他成为一个无法不显着夺目的男子。说他是目光无人,不如说是能被他看在眼中的目标实在是少之又少。
这样一名男子,为什么却独对自己如此执着呢?冷薰子也说不上原因何在。或许是他还没有厌腻自己吧?万一真的让他觉得乏味索然,想必他也会以那从不眷恋任何东西的态度,连眉都毋需皱起,简单轻易地,夺去她的残存余息。
“一个月不见,怎么如此冷漠呢?熏子。”爱抚似的温柔语气,含蓄着力量的大手轻轻搭到她的颈边。“不想念你的主人吗?”
“我不是你的宠物。”从来不喜欢他自称是自己的主人。她的命是他的,她的意志却依然是她自己的,做不来绕膝承欢的柔顺宠物,所以没想到自己能在这种买卖欢笑的场合中生存了如此之久。
“我说你是……又有谁敢说你不是?”搭在纤颈上的五指逐渐加重紧缩的力道,只需要用一手就能让她那细瘦可爱的颈子折断了。如此脆弱的生物却有着与她身躯不合的丰沛反抗意识。
缓缓仰起颈子,“想怎么说怎么做都随你……这副皮囊单在你闯过三关之时,就成为你的东西了。但是……我的意志,我所愿所念不会因为你说的话做的事而有所转变,我这人也是。”
“十分冷漠的说法。或许正是这一点让我舍不得杀了你吧,因为世上找不到第二个伶牙俐齿的冷熏子,找不到第二个敢对我这么说话的女人,也找不到像你这么般可爱又教人心动的宠物了。把你送给阎王太可惜,还是留在这无趣的世上多陪陪我吧!”
“随你高兴就好。”身体怎么样都没关系,心是自己的就行了。若是连心都要夺走,那么最后冷熏子这个人也会从这世上消失了吧!到时候……不禁苦笑地,自己便是彻头彻尾成为他口中的“人偶”了。听命于主人,反活出喜怒哀乐,却没有心的废物。这样的命运,她绝不顺从,也绝不会毫无反抗地接受摆布?
真被他说中也不一定,她是个认不清自己地位,却又说着大话的游女。
以两指挑起她的脸,那双映照着虚无黑暗的眸子,飘现残醋无情的讽意,“那就随我高兴吧,薰子。先从你这身碍眼的华裳开始如何?你知道我最喜吹你口中所说的那副“臭皮囊”了。尤其是一丝不挂的时候。”
己经无处可以堕落,心被囚禁在自身最底部的黑暗中,与那多年前就己经失去的自我尊严,一起被遗忘。
“悉听尊便。”柔顺的语气,却有着叛逆的味道。自我的矛盾,是来自无法排解的困境所造成的。可是……不管被他拥抱几次也不会改变,她依然会在欢爱过后,把他从内心中拔除,一点都不留痕。
“不觉得危险吗?对我说这种话?”缓缓地把手放在她的胸口,“不管你说的是真话或是假话,我都会照做的!”
“你有这个权利。”不论他想对她做什么,她都不能反抗。这是游戏一开始就说好的。
“权……利……吗?”他扯开她的衣带,双手用力地往襟口的左、右一拉,柔细的丝缎经不起暴力摧残的,化为两半片落于地。“我可不想抱一个为了什么权利而和我上床的女人。你真是超乎他人所能想像最差劲的娼妓了。不过,你却有着最棒的身体,所以……证明给我看吧!让我看看你口中的权利能让你维持多久这种无动于衷的表情?还是像过去一样,不用多久就软化在我的怀中呢?”
即便是内心受创,也绝不能落入他的眼中成为把柄的。即便是这样刺人的言语,她也绝对不流泪。这个……已经是她最后仅存的界限了。
坚硬的唇掠夺着她的气息,那残酷的耳语传入心中,“让我看看你有多么痛恨我的怀抱吧。到床上去,薰子。”
※ ※ ※
懊热的是空气或是正在燃烧中的自己?无法辨认。夜阑人静,虫鸣声吱吱地,复颂着求偶般的吟曲,飘忽在独有烛光亮着的诡谲暗影里;压抑再压抑的……喘息声,依然不自觉地流泄出来。一点一滴,把晦藏在体内的羞耻自我全然掏空,暴露。
绞着束缚双腕的丝中,早已明白想求得自由是极端不可能的事,做着徒然无功的尝试。沮丧揉合着身体另一种不安的燥动,形成一股强大压力,呐喊着屈服就能获得解脱。
不是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吗?能给的,能做的,再多不都做过了吗?为何事到如今还要做这种无用的尝试呢?内心中受苦的自我,强力的说服着另一个自我。快点求饶着,不是只要说出那句话就好了吗?坦白地说出自己想要的……就不必这么辛苦的忍受过种非人待遇的折磨。
啊,越是在这种得不到自由的时刻,才越会想念起平时随手浪费的自由光阴。那些时光都跑到哪里去了?何时被花用掉了?她都用那些时光做了些什么?真傻,她知道,再多的懊悔,这依然是必定的结局。
挑衅的人,不是自己吗?若是能再顺从一点,说不定他早已经厌倦而舍弃了她,真若如此,这种时刻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演练了。何时把身子惯养得如此贫婪,尝过了甜头,然后就再也不听自己的使唤;变得毫无羞耻地渴望着他的疼爱?这是她的身子啊,为何倒入他的掌控呢!
试图把意识逃离,每每又被他强拉回来,极为聪明的不留给她躲藏的余力,用那双手与那灼热的唇舌,腐蚀人心的咄咄晖眸,无所不用其极的断绝她的后路,只给她一个选择——投降。
趁着尚未丢脸到哭泣的献出城池到敌人手中,早点这么做。理智虽然这么说着。但被宠坏的自尊与面子却死不肯动摇。
“没见过这么顽固的人。”他的话语像从无边遥远的地方传来,如同渐渐没有知觉失去充分洪应的血液而麻痹的手腕一样。
“对自己身子的渴望坦白有什么不好?像我一样,不是快乐得多了?没有用的自尊把它丢到一边去。这里只有我,对我而言那种东西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我只想见到最真实最坦白的你。”
“我……不是……你……”勉强自己从干渴的喉咙挤出回答。
“这我怎会不知。”拎起一缕散落的长发,他亲吻着说:“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有这资格碰触你,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见着现在的你的模样。所以,全部都让我一个人瞧见就够了,你的羞耻、你的渴望,你不想让人看见到的模样,我全都要看。因为你说了,这是我的权、利。”
“非得要我摇尾乞怜,舔吻你的脚心你才会开心快乐吗?”从他暂时松手的爱抚嬉游,重获一口气,不争气的泪水已濒临溃堤。
“这句话说错了,一直在舔着你脚心的人,是我吧。”
“啊!”
突然被攫住的脚被抬高至他的唇边,朱色润湿的暖昧舌尖滑动在她的玉足上,毫无防备的这一幕,从瞪大的双眼直击心房,交互于脚底传来麻痒戏弄的触感,一瞬间身子着了无名火。
“住手。”慌忙闭上的双眼,影象早已烙进。
滑嫩的感触从脚趾缓缓地上移,啃蚀到骨子酥化,每一寸被舔过之处都是火痕,用他的唇、他的舌所燃起的一把恶火。
“为什么要我住手?你还藏着什么?玩着不公平的游戏的人是你。不是说好一切都是属于我的吗?却还想对我隐藏着秘密,你把我摒除在一道墙之外。留着什么样的筹码在手上?”
“不,我没有……没有!”
“那就用这张嘴告诉我,把你心里头想要的,正在想的,全部都告诉我。不许有半分保留,说出来。”
霸道的口吻中有着不容赦免的命令,已经不能再闪躲,认命地睁开双眼,望着那既残酷又俊美无比的脸。
“我想要你。”等待着无情嘲讽的降临。
“还有呢?”执拗的目光不停地在她眼中搜寻着,里面没有嘲讽的存在。
“没……没有了。”他还想怎样?
“我不相信。你拚命要藏要躲死也不让我知道的,绝对不止是'想要我'这样一件事而已。还有什么是你不肯让我知道的!”
他出乎意外的认真质问里蕴含着一个答案,但她不明白他所要寻找的东西。不,绝对不会有其他……她只是因为坦诚自己内心欲望而感到丢脸,所以才死也不肯说,就只是如此而已!
“我没有你要的答案,能说的我都说了,其它的你还想怎样?不如剖了我的心掏了我的肺,你方得快活吧!”取代回答,强悍驾驭的吻封住她手唇,挟着惩罚或是鞭挞的寓意,那吻如同狂风要征服大地,把空气自她体内抽空了似的,持续不断地落在她的唇齿间,一再地掠夺她的呼吸,原本就已被捣如乱泥的意识,现在更是被绞成七晕八素的死结,再也解不开……只剩下他的存在。被吞蚀了,被染红的,虚无。
灼热的抚触,刺痛着像要从胸口中迸出的心。永无止尽般的欲望,燃烧着。不愿去感受到的火焰,从体内深处环环相扣的千|穴百骸中恣意流窜,细小隐讳的脉动扩大为无法容忍的强烈节律,一次又一次地叩进心门,如同那不停地进犯她身体的男人一样,无法拒绝的强势,无法抵抗的绝对控制权,彰显着自己华丽优雅的男性力量,素取着她全然女性的驯服。
湿滑的舌尖揉着紊乱的气息,掠过耳际,夹杂着低沉的喃语,戳探着敏感的耳膜,成为一段咒语似的不断不断地重复着,“你是属于我的,熏,我的熏,再让我多看一点你的内心,你的全部……让我全都看到为止,我不会住手,也不会放开你的,你的全部都是属于我的。”
因涔涔汗水而紧密相合的身躯已经连半点空隙都不留了,身与身的距离消失而合而为一体的四肢交缠着,随着每一次他的推进,连心都要融化的热度便爬升一分,摩擦,分离、摩擦,仪式般的追求彼此毁灭交织的幻梦终曲。
每当意志窜过“己经再也受不了”的尖叫狂潮时,瞬间又被椎向更深更黑暗的刹那,越过筑起心墙筑起防线的理智,直袭毫无保护的自我,赤裸裸地被拉扯出连自己都不认得的自我,耽溺于虚幻云雨的天地间。
虚无终要结束,到那时……现实是否会更加无情地让人心碎?
※ ※ ※
拥抱的双臂失去了重量,无意识中耳边传来隅隅人声。
“热水就麻烦你了,球儿。”
“哪里,这是球儿应该做的事,珑公子。”
虽然疲累的眼皮抗议着,她依然睁开眼,模糊的人影在视线内飘动着,高大的影子靠了过来。“醒了吗?熏子。”
她没有回答,试图起身却全身无力。一双坚实的臂膀扶起她,“正好,我已经让球儿去准备些盥洗的热水,等会儿沐浴后就会觉得好多了。”
简直像个病人似的被呵护着,她抚开散落的长发,抬眸望着他,“体贴是来自于愧疚吗?这样的温柔算得上残酷。刚刚在做的时候,怎么不听我的话,住手就没事了。”
微扯唇角戏谑的笑道:“这误会大了。我心中坦荡,一点点歉意也没有。不对的人是你,我只不过是应你所求而力求表现罢了。如何?我的努力是否让你满足?一个月未见的相思苦,也全部都消耗殆尽吧。若是还不满意,等你力气恢复,咱们还可再来一回。”
“多谢垂爱,够了。”她一手搭在他胸前,挡住那意图靠近的身躯,“我可不像你这种野兽,没那么多精力奉献你。再这样下去,别说三天,我连着一个月都不能下床了。”
他呵呵笑着,“你这么奉承我,小生可担当不起。”
和这种自信过剩的人理论是没有用的。冷熏子十分明白却也无意和他继续逞口舌之快。她披上一旁挂着的薄底衣,门外也正巧传来球儿的唤声。
“拢公子,冷姊姊,热水为您送来了,我要进去罗。”盛满腾腾热气的木盆,隔在屏风之后,巧儿与几个侍儿注满水后,留下一壶调温用的热水后,“冷姊姊,还需要吗?”
她摇摇头,身旁的拢莫邪却启口说:“等一会儿,送壶热茶来。让你冷姊姊暖暖身子。”
“是。”球儿掩嘴轻笑说;“果然珑相公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咱们冷姊姊这么体贴,看了真教人羡慕。”
冷熏子微红着脸,“没事就退下吧,不许乱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