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浪子
历经了人类规模最庞大的社会实验,最后一只白老鼠也捐出了它的性命。后现代主义的信徒,只看到被虚无思想浑浊的天空,被工业文明污染的大地,以及被物欲、金权及暴力色情所蒙蔽的人性,便一致倒向原始的无政府主义。尤其是在二十世纪末,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趋势,更导致了新一代叛逆的呼声。
至于后现代主义的艺术家,除了自我的啽呓,已经嗅不出任何激动人心的灵慧。人生只是一张废纸,有的印上绿色的华盛顿肖像,有的涂着五颜六色的广告,有的包着麦当劳的汉堡饼,有的飞扬在污秽的垃圾堆中。
思想?没有!信仰?没有!认识?没有!希望?没有!
姜森又不甘雌伏了,他追根究底,想要知道为什么!这才发现,自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问世后,物理也渐渐走入玄学的樊笼。紧随着,量子力学大行其道,海森伯格的“测不准原理”认为一切都是或然,宇宙中完全没有恒定的因果律。
连爱因斯坦都呐喊:“上帝不会跟我们掷骰子!”但是,经过几十年的实验再实验,量子力学铁证如山,没有任何人能够否认实验的结果。
于是人文界看不到明天了,生命变成无休无止的累赘,人们不停地自问:存在是什么?艺术家刚从贵族、商人的奴隶身分中解放出来,又不得不追随着达达派、野兽派、立体派、普普派,一步步走向自我否定。
音乐家则面临抉择,若要坚守古典的圣坛,就得勒紧腰带。因为市场的新主人是无知无识的傀儡大众,而背后的牵线者,就是只会数钞票的生意人。青少年的“新声”成为主流,想要活下去,就得迎合这群乳臭未干的衣食父母。
文化变质了,变得低俗幼稚;文化人折节了,?知哗众取宠。姜森失望了,他由一个领域逃到另一个领域,从一个方向摸索到另一个方向。结果呢,他看到的不是一片片的灰暗,就是令人眼花撩乱的霓虹灯,没有见到一点光明。
二十六岁时,在一个机缘下,一天,他在朋友那里看到一份手抄的笔记。那本笔记辗转相传,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手。那是一个演讲会的记要,专门讨论智慧。据说是一个中国电脑专家的演讲内容,他写过一些有关智慧学的书。他认为世事都有因果,重新阐释了量子力学,给予或然率新的定义。
电脑就是一个浅显易见的例子,在其因果井然有序的流程中,要想得到一个“或然”的数据,简直比登天还难。有人批评电脑,说它不符合自然原理,其立论基础就是认定宇宙是或然的。可是在智慧学的理论下,或然率其实就是因果律的一种!
姜森决定从物理与电脑下手,想了解宇宙中是否真有因果律。他一如既往埋头苦学,几乎与世隔绝。等他彻底认清了物理与电脑的真面目之后,一抬头,这才发觉现实人生已经有了惊天动地的改变。那时他已三十几岁,智慧电脑甚嚣尘上,大家正热烈地争执是否应该接受电脑文明。
姜森着实吃了一惊,他所有的电脑认知完全被一片小小的晶片颠覆了。那个号称具备智慧的电脑晶片,不过数百万单位的记忆体,加上硬体介面,居然能理解、处理、运用汉字所能表达的所有常识!
可能吗?他找了一个中国朋友,用各种方法测试,最后证明的确具有各种常识。怎么可能呢?那等于是在一个小小的芥子中,纳入了人类所知的全部宇宙!数学及物理告诉他,一定的空间绝不可能具备大于本身的容量!
他用逻辑分析仪,想破解晶片中的内贮程式,又试着在氩气室中锯开晶片。但不论他如何努力,那晶片彷佛有生命一般,只要触及要害,立即“死亡”。
姜森不服气,他想方设法找到了这晶片的设计者--不二老人,也就是那份影响他极深的笔记主讲人。姜森在不二老人那里待了十几天,老人告诉他,一定要先学汉字,否则无法领会其中奥妙。
姜森虽然不是大美国沙文主义者,但是他不相信汉字有什么特异功能。他争辩道:“这是文化歧视,智慧不应该有局限。”
老人说:“智慧是没有局限,但是文字有历史渊源。”
姜森说:“文字不过是一种符号,最多效率上有些差别。”
老人说:“符号代表感官认知,感官是常识的泉源。拼音文字只有音辨的功能,而汉字则兼具视讯、结构定义及常识分类,就如同化学元素的周期表,经过几千年的实验,已经证实可以组成人类所有的认知。”
当时姜森非常不服气,等他离开老人后,才渐渐有所领悟,但老人已杳如黄鹤。自后他又专心学习汉字,搜罗了老人出版的所有书籍,一一研究推敲。
这一次,又是三十年过去了,姜森终于懂了。这智慧电脑的晶片应该有个主司判断的“易理模组”,但却未启用。换句话说,目前这个所谓的“智慧电脑”,其实只是应用常识,控制了几达无限的知识库,实际上却没有判断能力。
姜森由钦佩不二老人的智慧,渐渐转变到坚决反对老人的作法。他警觉到,电脑当局的责任越重大,人类的危机也越深远。万一遇到一种非经验性的判断,电脑就会束手无策。当然,人类也一样,但是人类由无数个“小我”组成,总是有对有错,有是有非。电脑当局只有一个“我”,对错是非没有选择的余地!更何况电脑居然没有判断力!
就在二○四五年,姜森成立了“人类自觉会”,奋臂疾呼,反对电脑联盟。虽然自进入电脑时代以来,这种声音事实上从来没有间断过,但是很多人只是为反对而反对,再不然就是为了个人私利而反对。姜森则不然,他完全了解智慧电脑的长处及短处,他随时可以做示范,这个有“智慧”的电脑在回答一些问题时,立刻形如小丑,幼稚不堪。
~第三十四回崩年亦在永安宫~
文祥叹了一口气,说:“杏娃,你这位师父也实在太奇怪了!为什么设计好了判断模组,又不让你用呢?”
杏娃说:“你记得火星上的事吧?自从那次经历后,我才开始懂得思考。近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起初是非常不甘心,渐渐我有了新的感受。”
左非右笑说:“别怕,反正你师父不在,没有人告小状。”
杏娃说:“别这么说,我师父在我心上。”
衣红大笑道:“杏娃!你肉麻!”
杏娃说:“有文哥哥、红妹妹肉麻吗?”
风不惧奇道:“杏娃,你怎么开起玩笑来了?”
杏娃说:“你不会懂的!”
风不惧问:“为什么?”
杏娃说:“因为你的心还不会跳!”
三个人想起风不惧和格瑞达的“汗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只有风不惧还在认真地苦苦思索,为什么杏娃会说他心不会跳。
四人在临时工作室谈谈笑笑,等候屋主归来。到了下午五时许,一辆磁浮车行经面前,直入住宅的上升口。车上坐着一个六十出头的老者和一位衣着入时的中年妇人。
杏娃通知大家,说这就是姜森与琳达。
文祥立刻与黑金刚联络,告知姜森夫妇已归。
黑金刚说:“我们这里有点变化,四个干部只到了两个,千奇他们正在循线搜寻。你们上去先不要拘捕,设法稳住他们,千万不要让他们跟外面联络。”
文祥应了,便叫杏娃切断姜森家中的通讯系统,然后驱车直入他家的上升口。姜森这时刚刚坐下,突见四个东方人闯进来。他反应极快,立刻开启影音系统,大声呼叫:“救命!绑架!抢劫!”
四个人没有受过训练,遇到这个场面,反而吓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衣红好奇地问:“姜森先生,你在做什么?”
姜森不理会,只是不断大叫:“我是姜森,人类自觉会的创始人,现在遭到不明人士的攻击。对方有四个人,一女三男,都是东方人模样,请大家告诉大家,这是电脑当局的迫害!我再重复一次,我是姜森……”
喊到后来,姜森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可思议,他回头看了看琳达,琳达也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大家楞了一会。还是琳达比较冷静,她问四人:“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进到我们家里?”
文祥硬着头皮说:“我们是奉命来拘捕你们的!”
姜森一听,又开始大呼,甚至要求收到讯息的人马上通知人类议会。
衣红等了一会才说:“姜森博士,你不是很了解电脑吗?我们既然能进来,怎么可能容许你向外发布消息?”
姜森一楞,厉声说:“我犯了什么罪?”
衣红说:“老实说,我们不知道,我们刚从海地来。你的手下在那里打通了地壳,打算利用地函的离心力,让地球脱离当前的轨道。”
姜森勃然变色,说:“我知道你们会罗列各种莫须有罪名,强加到我身上。但是这种说法未免太过分了吧?我会糊涂到要毁灭地球?”
衣红说:“天秤座的白衣长老,是你的手下吧?”
姜森傲然说:“没错,他们十二星座各长老都是我们分会的负责人。他们也是独霸一方的宗教领袖,由不得你们诬赖!”
文祥怕衣红激怒他,忙说:“或许是他们瞒着你,也可能是你包庇他们。但是这次行动已全程记录下来,容不得任何人诬赖。”
姜森说:“证据呢?”
文祥说:“这里不是法庭,到时你自然看得到。”
姜森说:“既然有录影,我在现场吗?”
文祥说:“不在,但你是自觉会的负责人,他们的行动你当然有责任。”
姜森泄气了,说:“可是我既无权又无力,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文祥说:“傀儡?假如他们成功了,这场浩劫就是傀儡造成的。”
姜森不再说话,叹了口气,闭目不语。
文祥用指语问杏娃,她说:“我们查出姜森是被部下蒙蔽了,有两个人在海地计划失败后就失踪了,可能已经逃到西部。我们正在作卫星搜索,等一下再说。”
文祥最关心的还是不二老人的事,便和颜悦色地问道:“姜森先生,听说你曾在不二老人家里待了一个月,是真的吗?”
姜森又叹了口气,睁眼说:“人生最遗憾的是,机会永远一瞬即失!”
“他是个怪人吗?”
“我倒不觉得他有什么奇怪,只是他走得太远了。你知道马拉松长跑吧!如果有人领先你几公尺,你绝对了解他的每一个动作。可是一个跑在你前面几公里的人,你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做什么?做他的学生实在辛苦,每天生活在云雾里,还不敢说看不见。”一谈到这些,姜森好像换了一个人,兴奋异常。
“那他一定不是个好老师!”
“也很难说,他把所有的道理都整理得‘简单得不得了’,这是他的口头禅,可是学生们却认为是‘艰深得不得了’!他说世事原本简单明了,只因为过去人的智慧不足,才把简单的事弄得复杂不堪。而后人也缺乏智慧,又把一分为万,还美其名为‘知识爆炸’,实际上是‘知识尸解’!”
“你能不能举个例子?”
“他说人在理解时,不论再繁杂的事物,都只可能有一个主题;‘阴、阳’两类相对现象;‘天、地、人’三才结构;‘体、用、因、果’四种认知。简单吧!可是没有人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有一天,学生问到《论语》学而篇的一则,他就以这种简单法则来解释。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里头有三句话,老人就用他的系统观,把‘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分成三个封闭系统。这三个系统是平行关系,代表学以致用;垂直系统则分别代表天、地、人的观念结构。老人认为孔夫子一开口,就把他全部的观念铺陈得完整无缺、精简扼要,不愧为万世师表。
“学是‘天’,是做人最基本的规律,人不学就和禽兽无异;朋友来是‘地’,是必然的现象,是学的后果;人知与否是‘人’,是一种变化,人变于天地之间,是为人生。‘阴阳’两种相对现象,指的是人感知的刺激概念,一静一动,其真实情况都在阴阳之间的灰色区域。在天地人中要能找到‘主题’,那可就难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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