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浪子
文祥说:“多半是你在做梦!”
约翰说:“不错,我常常做白日梦,觉得自己在地狱中受苦!”
卡门自信地说:“我知道了!”
约翰迫不及待地说:“你知道了?好极了!快告诉我!”
卡门说:“三言两语哪里说得完!这是我的名片,我来给你做心理治疗吧!”
~第四回玉垒浮云变古今~
文祥听不下去了,又不好意思断然离去,正在踌躇时,瞥见在月楼餐馆中碰了钉子的女孩,正与她的两个同伴,边谈边笑的往这边走来。文祥乘机向二人告辞,立刻迎了上去,向那女孩说:“还记得我吧?真巧,你也要去火星?”
衣红睁大了眼睛,一脸诧异之色:“我认识你吗?”
“应该!不过这并不重要,我认识你!”文祥套用她初见时的话,不料衣红仍旧一脸漠然。文祥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易容,难怪她不认识了:“刚才在酒楼上,我没有关电脑,得罪了你,记得吧?”
衣红仔细看了一看,笑容略现:“原来是你!刚刚整过容是不是?”
“只是拉拉皮,省得惹麻烦。”
“我的条件没变,电脑呢?”衣红毫不让步。
文祥举起左腕,把文娃的底面翻开,那里有个微开关。当着衣红的面,文祥果真把电脑关了。为了让她验证,又特意把手伸到衣红眼前。
衣红这才嫣然一笑:“怎么?想通了?还是有什么打算?”
文祥摇头说:“没想通,也没什么打算。”
“那为什么前倨后恭,现在又肯把电脑关了?”
“本来就没有开着的必要,其实电脑无所不在,只要有空气振动,就逃不过他们的侦测系统。”
“我知道,但这是我的原则。”
“有那么严重吗?”
“是的,我只是希望与人相处时能实话实说,自由自在。”
文祥很佩服这个女孩的坦率,慨然说道:“好吧!先前没关电脑,是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后来当局告诉我,说你们是什么外星人会的霹雳小组,要我小心一点。刚才又被那两个人纠缠不清,正好你们过来,我便乘机脱身。”
衣红笑了:“交朋友先要交心,我相信你!不错,我们号称霹雳三人小组,但那是闹着玩的。至于你要脱身,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去留任便。”
文祥说:“姑娘你未免太不给人留情面了,哪有这样交朋友的?”
“你还怪我?你并没说要交朋友呀!既然这样,来,我给你介绍两位朋友。”衣红指指裤白,对文祥说:“他叫裤白,永远穿白色的裤子。”
文祥不禁笑了:“在下文祥,最怕穿白裤子。”
裤白说:“其实,我们是苗族的一支‘葛衣苗’,人家戏称‘穿衣苗’,我们都用衣饰取名字。”
文祥好奇地说:“嗄!那一定也有‘不穿衣苗’了。”
衣红说:“岂止,还有‘变脸苗’哩!”
裤白摇摇头,说:“衣姐,我怎么没听说过?”
衣红指着文祥笑道:“眼前不就是一个吗?”
文祥说:“老实说,我也是中国的少数民族。”
“是吗?”衣红眼睛一亮:“那我们真是与有荣焉!”
“我的祖先是大宋的文天祥,宋亡以后逃到广西,被同化成了壮族?。”
“哇!忠良之后!那你应该以你的姓氏为荣哪!”
风不惧一直站在一旁,这时爽快地伸过手来:“好汉!我是风不惧。”
文祥与他握了手,发觉这位年轻人手劲很大。文祥把手抽回,问道:“风不惧?怎么没有用衣服做名字呢?”
裤白笑道:“啊哈!果真有人问到了!他的原名……”
衣红忙阻止他:“不可以这样!文先生是外人!”
风不惧对衣红摆摆手,说:“没关系,文兄是痛快人,我不怕。”说完,他又对文祥说:“你知道什么叫遮羞布吧?”
文祥说:“我听说过,但不知出自什么典故?”
风不惧说:“不是典故,真的是一块布,挂在腰下,供遮生殖器之用。我们家乡不叫遮羞布,叫‘条’,我的原名就是‘条细’。”
裤白早已笑得蹲了下去,衣红也忍俊不禁,捂着嘴,转过脸,跑到一边去了。
文祥虽然觉得有趣,却不懂怎么如此好笑。风不惧毫不在乎,冷脸望着二人,平静地说:“文兄一定觉得我们文化水平太低。”
文祥一本正经地说:“哪里,哪里,我们家乡里也有些怪名字,像是狗儿、粪团等。我有个朋友,姓纪,名叫几大,结果不论走到哪儿,都有人要和他比划,看看究竟谁的大。他烦不胜烦,只好把名字给改了。”
没想到此话一出,连风不惧都撑不住,也笑出声来了。最可怜的是裤白,笑得在地上打滚,那衣红更跑到远远的一角,笑得喘不过气来。
文祥不记得这辈子是否说过更精采的笑话,他呆呆地楞在一旁。等到三人笑够了,风不惧道:“这件事还是由我自己现身说法好些,因为条细的缘故,我一直没能结婚。我们家乡里还是依照古训,婚姻要由家长作主。女方一听我的名字,就表示没有兴趣。”
文祥诧异地问:“为什么?”
风不惧说:“这都是电脑惹的祸,我们那里很相信电脑姓名学,说姓名是真相的一部分。比如衣红是穿红衣,裤白也永远不离白色的裤子。而条细是指性器官太小,所以女方都认为我没有用。”
文祥颇表同情,说:“原来如此。”
风不惧面无表情,继续说:“并不如此,我决定改个名字,根据电脑规定,取名字不能重复。可是受到衣服的限制,取名很不方便,最后我决定不再用衣服,要取一个威武、能代表真实的我的名字,所以取了个‘风不惧’!”
文祥说:“这名字好呀,有什么好笑的呢?”
风不惧说:“我也不懂,大概是他们喜欢笑吧!”
裤白接口道:“他当然不懂,我们那里称条为蜂,蜂不巨、条细,名符其实。”
衣红赶过来说:“够了,够了,笑话归笑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慢慢谈吧!”
文祥回头一看,卡门和约翰已经走了,便领着三人,回到刚才的座位上。大家各自点了些茶点,座位旁随即升起了四个几案,托着饮料、点心,移到各人面前。
文祥感喟道:“这是最起码的享受,但在过去就做不到。”
衣红马上反唇相讥:“原来文兄是见利忘义的忠良之后。”
文祥说:“至少我知道感恩戴德。”
衣红放下手中的杯子,厉声说:“你说,谁有什么恩德?”
依文祥的个性,遇到这种情势,他早就掉头离去。但一方面是受了电脑之托,另一方面也很欣赏衣红这种率直敢言的个性,他自己就算再生气,也摆不出这种架势来。且不管她的态度如何,多了解一点总是好的。既然要了解人,首先要知道对方的背景,否则双方不过各说各话罢了。文祥想通了,便平静地问:“衣姑娘,能告诉我你的芳龄吗?”
“怎么?王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年龄与经验是判断事物的根据,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认知背景。”
“不必拐弯抹角,我们都是电脑婴儿,是和新时代同步成长的,你不要以为我们又是什么前朝遗民之流的。”衣红痛快地说。
所谓电脑婴儿,是指二○二四宣言后,在电脑联盟服务下出生的新人类。人类议会曾于二六年立法,长生不老的人口限额为一百亿,在额满以前,凡未接受长生手术的人,仍有生育权。据电脑统计,当年有二十几亿人决定要生育,直到四七年,一百亿才额满。自后,只有在有人死亡了,才能根据死者的细胞,复制一个所谓的“新生儿”。假若有人放弃人体复制,则由全世界数十亿申请者中,依序递补此一“电脑婴儿”的空额。
看来衣红大约只有十六七岁,裤白更小,风不惧应该已有二十来岁了。
“那你受过什么委屈呢?”
“什么委屈?要什么委屈?”
文祥完全糊涂了:“那你为什么反对电脑?”
“我说过我反对电脑吗?”
“你给我的印象是这样的。”
“那是个人的主观意见。”
“你要我把电脑关掉。”
“那是为了保证跟我讲话的确实是一个人,难道你喜欢跟傀儡说话?”
文祥被她一顿抢白,脸上很挂不住,只好说:“对不起,我太主观了。”
衣红平静地说:“你没说错,我是反对电脑的。”
文祥简直不知道要怎样接下去,干脆,他决定三缄其口。
衣红不以为意,说:“不必找理由,我们是为反对而反对。”
“为反对而反对?”文祥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读过一本电子书没有?书名叫做《生存的意义》。”
“没有,我很少看书。”
“这本书中说,生存就是要奋斗,只有奋斗才是生存。”
“但是奋斗并不等于反对呀!”竟然有人会这么想!文祥真是大开眼界。
“我看你逻辑不通!我们要生存是不是?电脑帮我们解决了一切,是不是?”
“所以你反对?”
“没错,我们希望自己解决问题,反对依赖电脑!”
这话可让文祥无言以辩了,衣红说的有部分确实是对的,甚至他自己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事实的存在与任何人的好恶无关,也不是可以赞成或反对的。这种事文祥懒得过问,这种观念在以往被称为“政治”。人为了一己之见,往往不择手段,说尽了甜言蜜语,目的不过是影响他人,汇聚力量,以满足个人的私欲。
“你刚才找我谈,就是想告诉我这个?”
“当然,我们从不放弃结合同志,尤其是个名人!”
“我很可能并不赞成你的看法!”
“以你冒险犯难的精神,我愿意结交你这位朋友。”
风不惧插口道:“文兄,我们家乡还在养蚕,你知道蚕是什么吧?”
文祥点点头说:“知道。”
“我们把蚕养在一处开敞的房子里,比我们住的地方还要好。”风不惧说话时,稳重如山:“我们为它种桑,为它切叶,把它们伺候得像皇帝一样。”
文祥接口道:“你们不过是要它吐的丝。”
风不惧道:“只是要丝倒没有什么,反正蚕吐了丝以后,就没有用了。”
“那又怎样?”文祥搞不清对方的主题,听得一头雾水。
“文兄,你想想看。”风不惧慢条斯理,绕着圈子说:“这些蚕养得很好,几千年来被尊若摇钱树。不像其他毛毛虫,几乎被杀得精光。”
“是呀!电脑照顾我们,也和我们照顾蚕一样,更何况我们连丝都不必吐。”
“文兄应该知道,现在尼龙丝的直径,已经抽到比蚕丝细上几十倍了,我们还要养蚕吗?”风不惧一步一步地逼近。
“那不正好放它们回归自然?”文祥说。
“我们就是这样做,文兄,你知道结果如何?”
“都变成白白胖胖的大蝴蝶了?”文祥打趣道。
“没那事!那些蚕一放回桑树上,没有一只活得过三天!”风不惧把“活得过三天”五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衣红接着说:“我们这些生活在电脑下的人,万一失去了当局的呵护,恐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文祥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人类一直在作茧自缚。从对文明的追求就可以看出来,人就是要把自己紧紧的包裹起来,希望制造一个最完美的温室。今天温室竣工了,又有人说,我不要住在温室里。答案也很简单,出去就是!
“以我所知,地球上还有几千万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自然环境里!”文祥无意跟他们争辩,却忍不住要提出自己的看法。
谁知衣红一听,竟然怒不可遏:“你关心过他们吗?你拜访过他们吗?”
“没有,所以我才单身一人到月球工作,我不想关心别人,也不需要别人关心!”文祥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讨论的,早在二○年代,这个话题已被炒得发酵了。
“哼!原来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字号!”
“唉!庄子真了不起,连今天的事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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