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浪子
“是的,但人珍贵之处,就在他所行的事。”
“难道美貌不重要?”
“重要,但那只是最原始的印象。行于重岩积莽之地,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处在兰薰桂馥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我呢?不是芳草吗?”
“你是我的一部分。”
“为什么不是全部?”
“全部等于没有,有比较才有变化,有变化才有认知。”
“你怎么变成老夫子了?”
“老夫子有哪点不好?人能无忧无求,还要什么?”
“你变了。”
“是的,也该变了,我只恨认识你的时候还没变过来。”
“哈哈!你上当了!易理没有学通。”
“没错!不论我多努力,总是难以通透。”
“既然学不通,为什么还要学下去?”
“你是说,第一步没走到,就不要再跨出第二步,是吧?”
“难道走了三十年还不够?”
“三十年?走三千年我都不会回头!”
“为什么?”
“奇怪!”
“奇怪什么?”
“丁宁!真的是你吗?”
“……”
法蒂玛是萨赫丹最后的希望了,难怪师父说自己习艺未精,总共摄了六个人,却只来了五个,而前四个都没有被击溃!
一个没有心事的人,要不就是恬淡如水,要不就是专心致志。被召来的魂如果自身没有矛盾,就挑不起冲突。人世间有神有魔,神是化异为同,归之于一。而魔道则变一为万,分同成异,以闹乱天下为悦事。
萨赫丹的魔法就是利用人性中物欲与精神的矛盾,挑起对立的情结,然后从中渔利。一般人只要一点点别有用心的挑拨,就能烧起燎原野火,萨赫丹只是运气不好,挑错了对象。话说回来,不知道自己命运的人,又怎知方向的对错呢?人生最引人入胜的戏码,有哪一幕不是充满了悬疑、迷惑与不定?
法蒂玛正走在独木桥上,两崖壁立,下插深潭。前面是峦壑掩映,翠葆浮空,清流潺潺延回。群鹿在山岗低头吃草,野马在山脚下奔驰互逐,天上是飞鸟翔集,分合有致,一派清净幽渺的光景。
她的意志坚定、方向明确,可是在血液中有一股生命力,是那样的强烈,难以按捺。一方面是她生平的遭遇,一方面是当前的地位,不论她多令人景仰羡慕,却没有一个够资格的异性走到面前,直视她那充满柔情的眸子。
“法蒂玛,回来!”
后面传来马色罗的声音,在她心目中,马色罗早超越了父亲的角色。他是她的上帝,也是她的生命,她全部的希望。
马色罗怎么不在前面引领她?她一直以为他会在那片高原上等着她。即令不是,也不应该在后面,她战战兢兢地往前走,眼睛只敢钉着远处的高峰。
“马色罗!你在哪里?”她一向直呼马色罗的名字。
“在你后面。”
“我不能回头。”
“你非回头不可!回来吧!”
“等我先走过去!”
“不行,快回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怕,一回头我就会掉下去!”
“放心,不会的!”
“真的,我试过,只要眼睛一转,我就站不住了!”
“那是心理作用,你再试试看,回头看看我。”
法蒂玛相信马色罗不会骗她,壮着胆子,她慢慢地转过头,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原来自己是站在一座八线道的钢筋大桥上。马色罗果然在桥头,旁边还有许多年轻英俊、气宇轩昂的小伙子。
法蒂玛泪水夺眶而出:“马色罗!”她飞进他的怀抱。陡然间,他的体热灌注到她的血液中,胸部不断地膨胀、膨胀……她觉得身体已经上升到云端了,轻飘飘的,连思绪也化为烟雾,不可捉摸了。
“法蒂玛!我爱你!”
这是一句可怕的魔咒,是上帝一时疏忽,被魔鬼偷走的最重要的一种神通。
相传魔鬼本是上帝面前的一个天使,只因魔鬼心高气傲,认为上帝的神通不过如此,想自立门户。上帝知道了,便找魔鬼来,说:“我待你不错呀!还让你做天使!”
“什么天使?出风头是你!作威作福是你!扛责任是我!低声下气是我!”
上帝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法宝,说:“有什么办法?我有一桌子筹码,你呢?”
“不公平!为什么这些筹码都是你的?”
“这是物理现象,西瓜偎大边呀!”
“我要做大边!”
“天堂中只有我这边最大!”
“那我离开天堂总可以吧?”
上帝很生气,听说是来个掉头不理,魔鬼便乘机从桌上摸走一个最大的筹码。这个筹码就是咒语“我爱你”,凭这个,魔鬼和上帝平分了天下。
法蒂玛中心如醉:“马色罗!我也爱你!”
法蒂玛身边有东西动了一下,是那条金线蛇。她一惊,长老的声音也出现了:“这便是独木桥,我会教你怎样走下去……你千万要记住,这条单行道是你自己选择的!”
爱是什么?
法蒂玛想过很多,独木桥上只能独行,与任何一个人同行都会给双方带来危险。她还能与谁同行?天下还有比马色罗更体贴的情人吗?
她的血液来自一个禽兽不如的人,她已经沾染了罪恶,而流着同样血液的哥哥,却又背负着十字架,居然在自己面前,用相同的鲜血赎罪!两代都是在“爱”的驱使下,却有天差地别的行为!那爱又是什么?
“马色罗!我该怎么办?”
她记得,从晓事那一天起,她就是这样问的,而马色罗也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这一次,她得到的回答是:“来,享受你的人生吧!”
“我的人生?”
“是的,你花样的年华,甜美的肉体!”
“不!那是我的罪孽!是我的诅咒!”
“忘掉过去吧!过去已经不存在了!”
“我怎能忘掉过去?难道我不是过去所塑造的?”
“孩子!不要太傻了,来吧!我需要你!”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是我敬爱的父亲呀!”
“父亲?你父亲是那个旅馆大亨!”
“不!马色罗!你怎能这样说?”
“难道你不敢面对事实?”
“亲爱的父亲,事实是我继承了您的生命!”
“法蒂玛!你变了!”
“不!马色罗!你才变了!我不认识你了!”
法蒂玛惊慌地回过头,炼火在心中燃烧,她惶然了。几十年来,法蒂玛以女祭司的地位,凭藉着她的法力,得以深入人心,见识了不少人间的悲欢离合。萨赫丹利用她矛盾的情结,丰富的阅历,肆意蹂躏。
这何尝不是一种洗礼?即令没有今天这个劫难,迟早也会有其他的考验。走在独木桥上的人,不是安然度过,便是坠落深渊,不可能停留在两者之间。
法蒂玛看到了那些对她深怀信念的大众,她不能因为个人的需求,伤害广大的信众。哥哥背着十字架走在她前面,不论如何,她要把这个十字架背到独木桥的另一端。法蒂玛开始向长老通诚,她理解了为什么长老称之为“单行道”。人生不能两全,她不应该在独木桥上回头!现在,她不顾一切,迳自往前走去,她要走完这座独木桥!
左非右已经察觉丁宁只是他心中的影子,不应该出现了。他睁眼一看,五个人竟然齐集在一个大不及方丈、深不见底的绝巅。文祥和衣红正在打坐,两人神固气定,彷佛早出入青冥,超绝尘寰。
姜森斜靠在文祥背后,转侧难安。法蒂玛站在悬壁边缘,眼睛还闭着,颤巍巍的就要迈步向前!
左非右振作了一下,心想当前可能是在幻境中。根据过去陷溺虚幻的经验,他知道在幻境里精神上可能遭受的伤害,绝不比在现实中低微。就在法蒂玛急切向前跨步时,他立刻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抱住。
法蒂玛感到马色罗从后面把自己抱住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立刻向后一挥。不料她的法力一点作用都没有,人已被向后拖去。法蒂玛大惊,本能地奋力挣扎,左非右怕惊扰别人,只得紧紧地抱住,不敢松手。
这一阵骚动,文祥与衣红二人浑如未觉,却惊醒了姜森。他一见左非右紧抱着挣扎中的法蒂玛,未及思索,马上冲上前去,用力扳开左非右的双手,大骂道:“你这个畜生!怎么可以无礼!”
左非右急得大叫:“她要自杀!”
文祥也被惊醒了,眼前三个人纠成一团,他忙起身拉架。等衣红睁开眼睛,更是莫名其妙,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这一阵大骚乱,终于把法蒂玛惊醒了,她发觉抱住她的不是马色罗,前面也没有独木桥。左非右见文祥醒了,急说:“快拉开姜森,我在救人!”
文祥大惑不解,问:“这是哪里?”
突然空中出现一团模糊的影子,怒气冲天地说:“可恶!你们坏了我的好事!”
法蒂玛本是此道高手,一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刚才濒临险境。她不再挣扎,回头对左非右说:“好险!谢谢你,现在可以松手了。”
左非右见她安静下来,也就松了手。姜森还是惝恍迷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文祥这才看清楚,问:“我们怎么到山顶来了?”
法蒂玛说:“这不是山顶,这是每个人的自我中心。”
文祥又问:“那我们怎么会在一处呢?”
法蒂玛说:“一定是有人作法,大家要小心,我刚才差点失足了。”
影子说:“不错,你还有点见识。”
法蒂玛说:“惭愧!我以为自己的难关都过了。”
影子恨声道:“呸!贱人,这次算你命大!”
法蒂玛说:“这种招魂术算什么?不会有下次了。”
影子说:“别神气!你们逃得出去才算本事!”
衣红插口问:“什么招魂术?”
影子说:“你们的魂魄都被我拘来了!我不放你们就回不去!”
衣红懒得理他,说:“好说!”回头又对文祥说:“文哥,我们走吧!”
文祥说:“等一下,我才看出一点名堂。”
影子大怒道:“你们也太嚣张了!你知道我是谁?”
衣红冷冷地说:“萨赫丹!今天又不是万圣节,你何必做鬼做怪的?”
萨赫丹心下一惊:“你怎么知道是我?”
衣红说:“你忘了,我们刚才还在谈什么阿米哈米,什么魔鬼的。”
萨赫丹大呼冤枉:“我换了一副嘴脸呀!”
衣红不解,问:“为什么要换嘴脸?”
萨赫丹懊恼地说:“这是最厉害的听音招魂术,一被认出就不灵了!”
衣红同情地说:“不灵?那就算了吧!”
萨赫丹痛苦地说:“怎么办?法术被你破了,我连做鬼都没有面子了!”
衣红说:“咳!都做鬼了还挣什么面子呢?”
“你不懂的!鬼连影子都没有,就只剩下面子了。”
“难怪!难怪!有人死要面子,原来只不过是个鬼!”
萨赫丹央求道:“你能不能发发善心?救救我!”
衣红说:“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鬼一命不知道算不算数?”
萨赫丹说:“如果你愿意救我,请叫三声我的名字!”
法蒂玛悄悄拉了拉衣红的衣角,衣红想起来,儿时听过一些传说,如果半夜有人呼叫自己的名字,千万不要随便答应,否则会丧魂失魄。还有一种更厉害的,就是连喊三声鬼的名字,便会招惹恶鬼附身。
法蒂玛一拉她,她就警觉到了,萨赫丹是想利用她的同情心瓦解她的意志。她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个性,最容易同情弱小,一碰到识者,很容易就上当。
衣红说:“我当然愿意救你,你只要放下屠刀,我包你立地成佛。”
萨赫丹说:“你太仁慈了,你一定是什么菩萨降世的。”
衣红说:“有人说我是观世音菩萨,其实我是普贤菩萨。”
萨赫丹说:“菩萨!请叫我三声吧!”
衣红说:“不过,我也有点像文殊菩萨,普贤应该是文祥。”
萨赫丹急了,说:“好菩萨!快点叫吧!”
衣红想了又想,一直拿不定主意,说:“文祥做文殊比较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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