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浪子
左非右说:“虚拟实境中,为什么不用山水画做背景呢?”
衣红说:“你真是俗人!山水画加观光客,多煞风景!”
左非右说:“我懂你的意思,嫌我们两个碍眼?小风,咱们走远一点!”
风不惧是个死心眼:“到哪里去?杏娃说过,不许我们分开!”
左边平湖如镜,右侧耸山入云,正前方是个环山小径。衣红独钟瀑布,绕山坳,蹬坡级,见峻壁环锁,山顶数幅玉绅倒挂,白龙矫飞、舞绡曳练。阵阵如雾似雨的细珠迎面扑来,沁人心脾。
沿壁有一石径成蹊,向前直通瀑布下方,虬松离立道旁,苍翠挺拔。衣红拉着文祥,一直走到瀑布下,但见光影摇曳,玉龙乱舞,腾空飘荡,下极谷底。瀑声轰雷倒峡,水气漫漫,不一会,人人须发尽濡。
欣赏瀑布有三要四到,心平气和、见多识广、意领神会,此为三要;人到、感到、受到、不到合称四到。
如果人心不平气不和,瀑布就成为发泄的浊流,只有更添烦躁。如非见多识广,无法比较,怎知大小、缓急、轻重、高低、雅俗与美丑?再若不去意领神会动静之间的消息,激荡之际的机缘,以及阴阳依循、人天相接的境界,则瀑布不过是断涧而落的流水,最多飘上阵阵水雾而已。
人到是要亲身到临,感到是感官集中到来之意,如果一边欣赏瀑布,一边神驰他方,还不如回家冲澡。感官来了,不能好好体会,不将那声、光、味、嗅、触、知等感觉统一收受到体内,终如不觉。最终是不到,什么叫不到?在那一刻千万不要附庸风雅,吟诗作词的,要做个湿透了的“聪明人”。
衣红全身早湿透了,她发现峭壁前有一石椅,椅前尚有一石碑,碑上镌了三个朱红篆字“试瀑石”。衣红对着文祥的耳朵大声说:“文才子!什么叫试瀑石?”
文祥也摸不着头脑,走到石前,东看西看。那是块上圆下方的青石,下部与地相嵌,宛如整体生成,其间无隙可寻。试瀑石正对着峭壁下的石椅,他心中一动,便拉了衣红,双双坐下。
石面飞瀑交洒,早已湿透,椅面彷如一具体而微的池塘。二人一坐上去,顿觉神思清宁,万虑俱净,耳边噪音化成道道流泉,叮叮咚咚地由头到脚,轻柔地灌注下来。刹间身上压力尽去,通体舒畅,每根神经好似飘荡在虚空中,既松弛又和缓。
最初两人手牵着手,彼此还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渐渐的两个人合而为一,身体不存在了,感觉消失了,自是,二人坐瀑忘空,答焉丧我……
有顷,两人同时归来,恍如脱胎易世,彼此互望一眼,站了起来。
衣红见风不惧及左非右二人还在前边,走过去对他们说:“你们去坐一下!”
左非右问:“干什么?”
衣红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左非右好奇地问:“有什么感觉?”
文祥说:“没有。”
左非右说:“没有?”
文祥说:“没有!”
左非右奇道:“怎么会没有?”
文祥说:“怎么会有?”
风不惧说:“坐就坐吧,你管他呢!”
左非右说:“这是我的三要,一要坐,二要问清楚,三要免上当!”
等到两人回来了,四人并坐在一棵老松下,良久无言……
衣红神清气爽,正要起身,一眼看到瀑布左侧还有一个石碑,走过去一看,上刻:
“恭录 王摩诘--青溪
“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
“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
“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若此。
“请留盘石上,垂钓将已矣。
“丁丑乙巳,素仙子将去,留待有缘。”
文祥三人也凑过来,吟哦之际,突然听到有人说:“对不住!让各位久候了。”
四人一看,竟又回到藏宝处,身上衣着如旧,箱子也没有翻动的痕迹。面前站着法兰德司,他虽然已梳洗换装,眉宇间仍难掩仓惶之色。
文祥还没有回覆过来,只得应道:“是的,是的。”
杏娃在四人耳边说:“刚才绝对不是幻境,我也是受人之托,以后再说罢。”
法兰德司又说:“真人面前不说瞎话,这些都是过去所造的孽,我一定会处理的。这里不是待客之处,请移步到敝舍去罢。”
文祥说:“是。”
法兰德司不敢怠慢,施展法力先将宝藏掩埋了,再引着四人离开极地,经过几个转折,进入夏宫。
他这春夏秋冬四宫都建在不同的地方,主题陈设亦各有所重。春宫以艺术品收藏为主,位于阿尔卑斯山绝顶;夏宫则是文物博物馆,位于南极,方便保存兼避暑;秋宫在撒哈拉沙漠下面,以化石收藏为主,就在先前文祥诸人被困的地洞上方;冬宫在巴西亚马逊河丛林中,那里潮湿炎热,正好过冬,朝夕珠围翠绕,坐享人间虚荣,可惜几个小时前已被当局炸毁。
法兰德司带着四人到夏宫来,无非是想利用这些文物打动众人之心。想不到萨赫丹先下手为强,盗走一箱宝贝,自己穷追未果,反而惹上麻烦。他还以为留下的珍宝也难逃噩运,不料竟是毫发无损,众人似乎连看都没看一眼。
夏宫位于雪地之下,入口是一个占地两三亩、象征圣彼得教堂广场的大圆环,气派恢宏,让人肃然起敬。半球形透明穹顶,有如一面巨大的天镜,把地上的拼花磁砖、林立的雕像,照得纤微毕露。向里去是十级大理石台阶,六根罗马式合抱圆柱,上端有个三角形框槛,下面雕了一行众人不识的石刻文字。
甫进门就见到四面八方的拱门回廊,每个转角上都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镂金雕花,图形中又嵌有诸神浮雕,姿态万千,栩栩如生。最令人惊异的是,在一座仿希腊神殿的一角,有几尊残丝断魂的大理石神像,它们的破败残圮证明了那就是原始真迹。
进入大厅,这里保存的文物真是琳琅满目,举不胜举,游目所见,便有埃及的木乃伊、法老金身、佛陀的舍利子,中国蔡伦所造的蔡侯纸、查里曼王朝着名的手抄本温彻斯特版圣经、达文西的科学论证手稿、教皇三世手书的祈祷文,美国最早的大宪章草稿、物种原始的编校本等等。更令人惊奇的是在一个专柜里,放满了俄国最后一个王朝,沙皇尼可拉二世时期各种各样的宫廷陈设,以及私人日用品等。
然而最令文祥等人心仪的,是在一个金盒中,有几片长长的枯叶,那是佛祖涅盘后,佛陀弟子初撰的“贝叶经”?。原始的贝叶经卷传世者不多,而法兰德司所保存的,正是四人耳濡目染的《金刚经》。
他们身虽在此,但心仍系在那个“试瀑石”上,眼前种种,不过骑马观花。一见到《金刚经》,衣红就念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文祥心中一震!自己是怎么了?眼前不就是“住”了吗?而且住得神魂失据了!
他们启程时,法慧禅师便一再叮咛:“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文祥以为自己都做得到,不料此刻身虽在此,心却还停留在那个石椅上!
“这卷贝叶经是真品吗?”文祥打起精神,问法兰德司。
法兰德司得意地说:“我们用碳十四监定过,这确实是二千年前的故物。我花了不少心血,才把这些宝贝保存在这里。因为这里的温度湿度都接近零,没有损坏的顾虑。”
文祥不能不佩服他这种工夫,说:“以文物保存来说,你的贡献真的很大,可是不能为大众共赏,这些文化宝物还有什么价值呢?”
夏宫里仆从如云,有客临门,早将茶点准备妥当。仆从们见主人一反平日的嚣张跋扈,对来人毕恭毕敬、胁肩谄笑,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法兰德司回到地盘,有恃无恐,乐得玩弄一下对方,笑笑说:“我已经看开了,只要当局容许我保留几箱,其余的我愿意全部捐献出来。”
杏娃说:“告诉他,只能保留三箱!”
文祥便说:“你只能保留三箱!”
法兰德司大叫:“三箱?”
文祥说:“三箱!否则我们全部没收!你什么都没有了!”
法兰德司脸绿了:“你们未免欺人太甚了!”
衣红心有不忍,在一旁用指语说:“多给他几箱吧!”
杏娃便说:“好!再加一箱。”
衣红反而成了中间人,说:“十箱吧!”
杏娃叹道:“我总算了解了,人性就是没有标准!是非不明!”
衣红更正说:“人性是眼不见心不乱,看他保存贝叶经的情分,将功折罪!”
杏娃说:“难怪人会犯罪!”
衣红说:“别忘了,人也会树立功德。”
法兰德司忍了又忍,冷笑说:“文祥先生,人总有一口气在,我花了一生的精力,凭你一句话,一切就付诸流水!你不怕我拼死反扑吗?”
文祥说:“问题是你有没有成功的机会?你一生在利害中打转,不会不了解。”
法兰德司说:“你总要让我臣服吧?”
文祥说:“当然,你可以出题目。”
法兰德司说:“我是个赌徒,因为过去赌赢了,所以有今天。我一直在赌是不是有一天会输?就算输了,我也要输得心甘情愿。”
文祥说:“合理,我不是赌徒,也从来不赌。不过这只是名称的问题,游戏先要订规则,否则就不公平。规则由你订,我们同意了就算数。”
法兰德司说:“好!咱们都是痛快人!如果我赢了,我所有的当然还是我的,而且当局还要赔偿我的损失,并委任我为南极王。如果输了,我只带走十箱。”
杏娃说:“答应他。”
文祥便说:“我已经获得授权,同意。”
法兰德司一听反而犹豫了,这样的赌法,等于自己已经十箱宝物在手。天下哪有这种傻子?除非对方成竹在胸!
对了,对方有四个人,再加上电脑做后盾,自然有把握!
法兰德司说:“我的条件是你们只能一个人上场,旁观者不能开口!”
文祥说:“行!旁观者不开口也不上场,但是电脑算不算呢?”
“我倒不至于颟顸到那个地步,不过只限于个人微机!”
“那旁观的人要到哪里去呢?”
“就留在这里,我看得到的地方。老实说,你们休想在场外搞鬼!”
“旁观的人走走路、动动手指总可以吧?”
“那当然,你们要坐要卧都可以!”
“还有什么条件?”
“我可以挑选对手!”
“没那事!”
“我们说话算话吧?”
“当然!”
“我记得你说过,规则由我订!”
“这不是规则!”
“那我订一个规则,可以吧?”
“可以!”
法兰德司说:“规则第一条,我可以挑选对手!”
文祥无言以对,杏娃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记得吧?”
文祥只好说:“同意。”
法兰德司得寸进尺,说:“我说开始就开始,说停就停。”
文祥说:“同意。”
法兰德司说:“胜败如果有争执,由我做裁判!”
文祥抗议了:“哪有这种事?”
法兰德司说:“好,规则第二条,胜败如果有争执,由我做裁判!”
文祥不得不说:“同意。”
法兰德司说:“老实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文祥说:“那又何必赌,干脆宣布你赢,不就解决了?”
法兰德司大笑道:“给你猜到了,我从来不赌没有把握的事。”
文祥毫不在意地说:“那也未必,在我们订了规则后,当局已经给你下了禁制。不相信你试试看,你不可能说出‘开始’这个词!”
法兰德司一试,果然呿口难合,吐不出那个词来。他还不大在意,他有恃无恐的便是“意识控制”,也就是控制对方的脑波,他拜师学来的这个本领才是他的底牌。
不料当他用“意识控制”大法支配文祥时,居然一点感应都没有。他这个夏宫有最完整的设备,又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怎么会失败?他私下检查,电脑讯号正常、宫中电压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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