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浪子
“我所传的医术,尚需你自行研习应用。这里有金针一副,炙草一捆,足供你学习应用了。至于人天之机,羲皇早已设就道场,只待有心人来此探索。你如有心,可先参透我昔日所言,其他全在你自己努力了。”
“师父,我什么时候回山?”
“行医为济世,世上病人处处,哪有回山之理?”
“那我何时才能再见到师父呢?”
“问得好!人生不过因果相循,哪天你想通了,也就是当你知道你‘错在哪里’时,为师自会前往渡你。”
钱昆始终想不通自己错在哪里,那是到澄城之前,师父好像说自己太照顾自己,只好另外找人救他的儿子。到底错在哪里呢?照顾自己不能算错呀!当时一心急,依稀说了句“请老人家原谅,在下一时心急,说错了!”难道是指那件事?他想了又想,还是不得要领,只好再问:“师父能否明示,弟子错在哪里?”
逍遥子摇摇头:“腊月雪满地,想开花吗?”
这句话他倒是懂了,钱昆便告别师父下山。先考了个赤脚医生的执照,在甘肃六盘山下华亭一带,行医济世。
钱昆的医术不错,医德又佳,才几年就驰誉远近,博得了神医之名。
一天,钱昆正在诊所为人看病,门口来了两个小年青,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一个高个子说:“黄式辉算他奶奶的老几?咱大爷一脚就踹扁了!”
另一个胖子说:“唱得好听!见了他你不磕头才有鬼!”
“去你的肥蛋!”
“肥蛋是什么?”
“肥蛋是蛋的一种,金蛋最高级,肥蛋居次,狗蛋才是骂人!”
“没听说过,哪有狗蛋?”
“是呀!不然怎么叫做骂人?”
钱昆听这两人言不及义,声音又大,吵得他无法专心。便走过来说:“小兄弟,能不能请你们到外面聊去?”
那高个子一拍椅背:“咦!你算老几?咱大爷爱在哪儿说就在哪儿说!”
钱昆说:“这是我的诊所!”
高个子骂道:“奶奶的!没开眼?凭哪门子是你的!”
钱昆知道这两个人是找碴来的,这种事他早听人警告过,劝他到时给几个钱了事。偏偏他收费全看病人的情况,近日看诊的都是些穷苦百姓,他等于在义诊,难得有进帐。
“小兄弟!我这十天来都没有进帐。”
“奶奶的!谁是你小兄弟?别嚷嚷!把咱也嚷穷了!”高个子把脸掉开。
胖子说:“没钱也行!限你三天内滚蛋!”
钱昆说:“我可是正派经营,有执照的!”
“奶奶的!管你什么照!再罗嗦就只剩两天了!”
候诊室里有十来个病人,都是些老弱妇孺。见情势不妙,一个一个躲到外边去了。
钱昆还要理论,高个子弯身从椅下拿出一瓶汽油,洒在桌椅上,火一点,立时烈火煟臁Gタ嗫嗑男难坏郊阜种泳突饕黄鸷!! ?br /> 救火队没来,公安先到了。等钱昆把情形一讲,有人就说了:“算了吧!你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吗?人家来头可比六盘山还大!”
钱昆想起他们提到的一个黄什么辉的,他一打听,就有人向他说:“老兄!你是怎么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人比秦岭还高!”
钱昆的家当都在诊所里,这一烧,连开业都不成了。怎么办?走吧!
有个紧邻虽然遭受池鱼之殃,倒送了些衣物和零钱过来,说:“钱大夫!我们小老百姓,只图过个平安的日子!现在经济发达了,人心也腐烂了,任谁脑瓜里只想着钞票!我劝你到大城市去吧!在那里你准能赚钱,有钱就是王,那些钱不够多、又想耍字号的人物,这会儿都挤到我们小地方来啦!”
钱昆打算到陕西宝鸡去,因为有人说那里需要医生。他硬着头皮,向左邻右舍借了路费,买了火车票,挤上硬座。车行不久,他就发现对面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农,一直在轻声咳嗽。钱昆看看他的气色,发现他身体虚弱,眼泛红丝,性急气燥。肝经布于胁下,开窍于目,这人显然是肝火犯肺,肺津受灼,故成干咳。干咳看上去不算病,但咳久必成痨,痨是肺根受损之症,宜尽速治疗。
治理肝火犯肺,当先泻肝之余气,肝属木,心属火。木生火为泻,心火盛了,血液循环就正常,阴阳平衡,则金可生水,痰可化生,入肾为尿、汗。
只是这是毛病而不是急症,人不来求,自己也不便毛遂自荐。
车到陇县,那老农要下车了,钱昆注意到他行动虚浮,站立时身体抖颤。由于经脉的流向,是由足少阳胆经到足厥阴肝经,俗谓“肝胆相照”,即指两者关系的密切。所以一处有病,另一处也难幸免。
当老农举手拉住车杆的扶手时,衣袖往下滑落。钱昆看到他手臂上有好几个黄色的大疤,他心中一动,联想到他最担心的一件事。顾不得其他,他忙不迭也挤下车,紧跟在老农后面,仔细观察。
近来他发现肝炎有直线上升的趋势,肝炎是西医的说法,有多种不同形式的肝炎。多由食物与生活环境不卫生所引起,能导致消化不良,新陈代谢机能故障。最糟糕的,肝炎是一种传染病,大规模流行时,死亡率甚高。
在中医上,肝炎类于肝胆湿热,通称黄疸,患者身上会出现黄色的疸疤。肝主疏泄,也就是让血液循环正常,使新陈代谢机能健全。胆助消化,亦主疏泄,胆汁来自肝脏,由胆注入肠中。一旦肝胆机能失常,就会导致体虚身弱,抵抗力下降,从而死亡。
西医是工业发达国家所发展出的医疗体系,其特色是分科精细,对症下药。缺点则是以刺激免疫力为主,消毒杀菌为辅,急病可愈,但后患也可期。因为用药猛,一场战役下来,人体受伤也不轻。一种病症暂时好了,往往又引发另一种病因。
因此,西医变成了化学与工业的实验,人体则成为实验的战场。表面上是人类战胜了疾病,实际上是靠大量的财力,将预防、保健、治疗等,与极有效率的社会网络结合为一体。结果个人成为整体系统下的一个螺丝钉,完全要依赖社会才能生存,这需在资源丰富、繁华兴盛之时,才可维持欣欣向荣。
西医是温室中的白玫瑰,洁白美艳,可供在案头膜拜,也能在情人节一展风华,更能点缀富贵人家的后园。中医刚刚相反,有如原野中的杂草,倔强坚忍,它是生态中的一员,永远与生命同行。
穷人只配在“穴内弓身”,前途似锦的青年学子们,无不汲汲投向西医。国家社会的资源,也无不以充实西医设备、器材、资源为度。好在“坚忍”的野草总是春风吹又生,从来没有在地球上消失过。
钱昆行医数年,常为资源的分配不均所苦。当西医发出警告,说肝炎即将流行之际,大小学校、各级机关单位纷纷动员,整理卫生、消毒杀菌。然而在一些穷乡僻壤,肝炎却被称做黄疸病,就算诊断是肝炎,又有谁愿意相信,又该归谁管理?再说,穷人维持温饱尚有困难,哪顾得到看病医疗。
所以,当钱昆发现黄疸病时,他唯一的办法便是一一追踪治疗,希望至少不要严重到一发不可收拾,衍为灾疫。
老头走出车站,一个姑娘迎了上来,只听她问:“爹,有希望吗?”
老头摇摇头说:“算了!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又咳了几声。
姑娘神情大变,说:“那我怎么办?”
老头边咳边说:“忘了他吧!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姑娘顾不得众目睽睽,伸手环抱住老头双肩,低头抽泣起来。
钱昆一看,那少女衣袖滑下,臂上的黄疸更大,且有结疤的态势。只因年纪尚轻,脸上又薄敷脂粉,不容易看出来。
钱昆忙走到老头面前,先施一礼,说:“大爷,失礼了,我有件事想要请教,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老头犹豫了一下,把女儿推开,说:“请说。”
钱昆问:“大爷是不是不思饮食,口常渴,心常跳,胸痛喉痒,四肢无力?”
老头说:“是又怎样?我老头六十有五,也该走了。”
姑娘泪痕未干,急道:“爹,您不要这样说。”
老头说:“还能怎么说?我有肺痨,又有黄疸、风湿!唉!活着不如死了,但是又不能丢下你,叫我怎么办?”
钱昆听老头自己都说出来了,那就不必绕圈子了,便说:“大爷,肺痨和黄疸都是传染病,为什么不去卫生所治疗呢?”
老头说:“去过了!有什么用?有半边天在,我们这些苦命人能活下来,就算是皇天开恩了。”
钱昆大异:“你怎么这样说?当局勤政爱民,现在除穷扶贫效果不错,只是早期底子差了些,苦日子快过去了。”
老头说:“先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政府的政策是一时的,就像天气一样,有晴天也有下雨天。可是人性是不变的,有好人,有坏人。好人不会招惹谁,坏人到处找碴!人若倒霉,晴天摔在水坑里也是有的。”
想不到老头也有一套人生哲学,钱昆无言以对,只好说:“可是这位姑娘也得了黄疸病,为什么不去治疗呢?”
“我说过啦,有半边天呀!”
“什么半边天?”
“你不知道?那就甭问吧!”
“我不问怎么知道?”
“不知道是你有福气,还是别问吧!我不怕死,可是还得顾我闺女呢!”说完,老头拉着两眼通红的姑娘,向钱昆点点头,回头就走。
钱昆觉得问题很严重,这半边天一定是个恶霸,在此鱼肉人民。自己不也是刚被恶霸烧了房子,赶离家园的吗?
话说回来,自己学医就是为了济世救人,哪能因为个人的遭遇,就向恶势力低头?他想到这里,骤然勇气倍增,拔足赶了上去,说:“大爷不必担心!在下略通医术,愿意免费给你们治疗。”
老头说:“先生的好心,我老头心领了,可是看病事小,买药还是要花钱呀!不是我狗眼瞧人低,先生也像个落难人,只怕自身难保呢!”
钱昆低下头去看看自己,一身衣服都是邻居送的,看上去和个“盲流”差不太多。这一刹,他才想起,唯一的一张车票都浪费掉了,今天连个歇脚处都没有着落,居然还妄想帮别人的忙!
老头一见钱昆尴尬的表情,又干咳了几声,说:“这么吧!来我家坐坐,喝口茶,咱们聊聊。半边天也好,一整天也好,总不成禁止交朋友吧!”
钱昆也不推辞,三人走了三五里路,见前面有一栋夯土为基,黑瓦做顶的房子,孤零零的立在一片旱田边。走近一看,房子很简陋,只有一门两窗,老头推开破旧的板门,里头倒是十分整洁。内部分隔为两间,一内一外,家具就是几张桌凳,最令钱昆惊讶的,是墙根处有一个红木柜子,柜子内倒有不少书册。
老头与钱昆在外间坐下,姑娘入内烧水烹茶。钱昆也不客气,约略将前事说了。老头沉吟半天,说:“我只是猜的,你这事一定和半边天有关。”
钱昆问:“半边天是个人吗?”
老者边咳边说:“是的,他叫黄式辉,他老子是宝鸡的市委,人很正直,为地方做了不少事。偏偏工作太忙,疏于管教,儿子交了一些好事的朋友。去年有人盗墓,他们发现在陕西乾县的唐代皇陵中出土的一部典籍,其中载有极为先进的中药丸剂制造方法。黄式辉一见就知道有大利可图,便筹资设厂,并在各地安插他们能控制的医生,力求垄断中医市场。黄市委知道了,很不以为然,但他有个毛病,就是惧内,一听河东狮吼,他只好默不作声,任由他们胡搞。”
“可是在我印象中,烧我房子的那两个人,好像和这个半边天不是一路的。”
“那就对了,我也一直纳闷,看来外头的势力也来争地盘了!”
“这有什么好争的?”
“发财呀!有名有利呀!我原是个工程师,自从上个世纪末国企分离,我便下岗了。可是年岁大了,什么活都干不来,只好买了这间房子,给人写写文书,简单度日。前年老伴也去了,膝下又无子女,刚好这女孩也无家可归,便收养下来。”
姑娘把茶送上来,老头话说得太多,咳个不停。钱昆想起身上还有金针,便说:“能不能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老头伸出舌头,钱昆见上面有一层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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