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浪子
文祥说:“那还用得着我们吗?”
杏娃说:“师父严命我,不得插手人类事务。再说,要让大法王心服口服,还非劳动你们不可。”
文祥说:“为什么非我们不可?”
杏娃说:“你忘了?杏花姑娘也在那里呀!”
文祥不敢看衣红,嚅嚅地说:“杏花姑娘的事早就过去了。”
杏娃说:“我又不懂了,人性论里说……”
衣红不耐烦了:“管他什么人性论!有人根本不是人!”
文祥忙说:“其实,这事很简单……”
杏娃说:“不简单……”
衣红断然说:“杏娃!这种事还噜苏什么?要上刀山、下火海,别人不去我去!你下令就是!”
科学技术的飞跃发展,使人类在二十世纪中叶就登上了月球,但是对覆盖地球外表七成的海洋,直到一九六○年前,却还是讳莫如深。原因很简单,由于水压的缘故,每向水下一百公尺,大气压力就增加十倍,人的生理很难适应那种环境。虽然在一九六○年一月廿三日,“特里亚斯德”号成功的探测出太平洋马里安纳斯海沟中最深的部份,自后的潜水船、潜水衣及其他工具的制做也都有长足的进步,但每次的海底探险都局限于其经济或学术上的特定目标。
直到二十一世纪初,反引力深潜装置的发明,才使得海洋真正成为人类的新探险乐园。于是海底商业蓬勃发展,深海旅馆、餐店、潜具应运而生。根据统计,在二○一○年,平均每天在海底“旅游”的观光客,就高达百万人次。
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经过人类不到十年的蹂躏,一些着名的珊瑚礁都已衰败死绝,海底成为不折不扣的垃圾场。
由于生态学者不断提出警告,再加上环保意识的抬头,最后,联合国制定了海洋公法,严令各国遵行,这才稍戢歪风。此外,又因虚拟真实的技术成熟,人们透过各种感应系统,足不出户就可以遨游八荒,上天入海。所以,大致说来,直到电脑世代的来临,海洋仍然是个美丽的禁区,除了概略的认知,很多细节仍然不甚了了。
五人乘坐飞梭转变的深潜机,从东经一百四十七度北回归线附近、一处大约数亩,平坦浅露的珊瑚礁旁入海。
这时晴空万里,白云舒卷,海天一碧,水清视澈。礁上高处一片青葱,浅草微扬,与海线相接之潮间带则是白沙处处,时有深褐的藤壶与海苔聚成丛丘。向外展开十数公尺,礁石渐渐没入水面,那里的陆棚绵延近百亩,然后陡然下折,直入深海。
这种珊瑚礁都是千万年来由无数珊瑚虫聚居形成的,当成虫死亡,躯体钙化后,幼虫又繁殖于其上,代代相传,堆积成山。各种弱小的海洋生物,由于需要栖身庇护之处,正好团聚在礁上的孔洞中,形成了极富特色的生态环境。
这时约是下午时分,太阳高悬,深潜机甫没入水中,便见顶上波纹荡漾,一片浅绿而浓淡不一的玉幕,中间浮沉着一团时分时合的明亮碎影。奇妙的是,由梭内外望,那光色如同半透明、流动不已的彩绘一般,上浅下深,渐渐向海底隐去。
在海滩及陆棚这边,由波面撒下条条水晶灯光,闪闪生辉地掠过。各色各式的藻类,夹着鲜艳斑斓的珊瑚、海葵,铺陈得一片锦绣,华丽非凡。或大或小、或长或短,形态互异、花纹尽妍的热带鱼,忙碌地穿梭其间。
“杏娃!好家伙!先前为什么不带我们来这里玩?”衣红大叫。
杏娃说:“我怕你只羡珊瑚不羡仙了。”
衣红正要还嘴,一条青红相间的小鱼正游过一团满布介壳的石块,却见那石块往前一冲,张开血盆大口,迳自将小鱼吞了下去。
“哎呀!石头在吃鱼!快救它!”衣红急得跳了起来。
文祥说:“那不是石头,是一种伪装的棘刺鱼,这是自然法则,我们管不了。”
衣红头一扭,说:“大博士,我什么时候问你了?”
文祥觉得衣红不对劲,小心地问:“怎么了?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衣红淡淡地说:“得罪我?连鱼都能伪装,谁知道人会怎么样?”
文祥问心无愧,他认为衣红是得道的人,不可能这样小心眼。然而这话里有刺,不像是开玩笑,他只好低眉垂目,不敢则声。
左非右听出了端倪,忙打哈哈说:“还能怎样?我们上有仙佛庇佑,下有当局维护,率性以待,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衣红哼了一声:“有什么事?这一趟海中赏花,我们不过陪公子读书罢了。”
左非右说:“文兄光明磊落,那过去的事又何必介意?”
衣红终于忍不住了,冲口说:“那为什么他一看到文湘琳,就把影音关了,再听到杏花,又推得干干净净的?”
文祥忙解释:“我没推,真的连想都没想。”
衣红脸更长了,问:“是没想?是不敢想?还是背着人想?”
文祥不知如何回答,拿着眼环顾众人。
左非右笑说:“听你这么讲,我也想起一个故事,有次山洪暴发,一只蟾蜍和一只蝎子被困在一块石头上。
“蝎子央求蟾蜍说:‘水越来越高了,麻烦您把我驮到对岸去,不然我死定了。’
“蟾蜍说:‘可是我怕你螫我!’
“蝎子说:‘那怎么可能?我又不会游水,螫了你不是自己找死吗?’
“蟾蜍觉得有理,放心地载着蝎子往对岸去。谁知刚泅到大水中央,蝎子长尾一颤,螫了蟾蜍一下,蟾蜍大叫:‘你在做什么?这不是找死吗?’
“蝎子叹了一口气,说:‘我有什么办法?这是我的本能呀!’
“本能就是本能,个性就是个性,只要谅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衣红不领情:“我是蛇蝎,他是癞虾蟆!那你是什么?”
风不惧把架式一摆,也开口说:“有一次我在山上练气,见有棵青杉被一些老藤缠得太紧了,生机全失。我正打算上前将藤枝斩除,师父却突然出现了。他对我说:‘气顺八脉,道法自然。’
“我知道自己错了,却找了个理由,说:‘师父,不是心随缘动吗?’
“师父说:‘为师有个好友,苦练黑煞掌五年,终于有成。他功力极高,曾经在很多节目表演,一掌可将人臂粗的树干劈成两段。由于他出手即可致人于死,终生不得不戴一个厚厚的绵布手套,就是为了避免无意中心随缘动,肇成大祸。’
“这件事对我影响很深,我们修行人,万一随心起念,不能自制,一个误失,恐怕万劫难复了。”
衣红是透明的水晶,自她听到杏姑两个字,心头就有只蝎子爬出来,一有机会就螫文祥一下。那和左非右说的一样,个性就是个性,其实没有什么关系。风不惧这一提醒,她心头一震,自己不是已经过了情关吗?怎么还会如此?尤其只顾逞口舌之利,不计对别人的影响,岂非修为上的大忌?
想着想着,她心虚地看了看文祥腕上的佛珠,有一颗原本透明的,竟然色泽混浊。衣红知道不妙,立刻振作精神,故作惊讶地说:“快看,怎么这么快就天黑了?”
左非右接口说:“这不是天黑,是我们向深海潜沉,离水面很远了。”
杏娃也开口了:“我可是蟾蜍,拜托蝎子不要螫我。”
衣红乘机下台说:“呸!螫你?你身上有几斤肉?”
杏娃说:“咦!为什么要肉?”
衣红说:“显然你师父没有教好!螫字是指虫体入肉,汉字基因都不懂!”
杏娃说:“有道理!我不怕螫!大家快坐好!”话未说完,深潜机猛然下沉。在突如其来的强大重力下,虽有机座护着,那种失重感却令人心惊胆战。众人方感眼前一黑,紧接着耳鸣心慌,身体悬空,晕头转向。
新世代在电脑当局的维护下,举凡这类原始感受都归于危险范畴,已一一设法避免。如果有人喜欢刺激,就得事先申请,电脑会以个案分别处理。
文祥等五人虽经历了不少风浪,而这种垂直下坠的失重感,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恍如世界末日到临。
衣红吓得大叫:“救命!”显然这次海深如墨,环境大不相同,与上次在彝族山庄由高空的快速下堕不可同日而语。
过了一会,深潜机慢慢稳定下来,只听杏娃说:“抱歉,受惊了。”这时四下一片漆黑,只有机舱中尚有淡淡的电离光,照耀着数公尺方圆的水域。大家环顾四周,远处是一团模糊的暗影,近身但见稀稀落落的浮游物,缓缓从机身旁漂过。
衣红何曾吃过这种亏,略一定神,见在座诸人无不面色惨白,心有余悸。她正打算开口发难,杏娃却说:“各位请提高警觉,下面磁场异常,现在进入备战状况,说话声音最好小一点。”
衣红气得口不择言:“你可恶!怎么又开这种玩笑?”
杏娃说:“这不是开玩笑!是大法王的预警系统发现了我们,用雷达波扫瞄入侵物,我不得不超速穿越他们的防护网。”
衣红气还未消:“你为什么不启动反引力?”
杏娃说:“抱歉,好像失效了。”
文祥镇定下来,连忙打圆场道:“看来大法王并不是弱者。”
杏娃说:“是的,现在我们位于海平面下七千公尺处。由于这里海水密度极高,声波很容易传达出去,你们最好改用手语。”
由于阳光照射不到,四下黝黑,五人好像困在一团墨汁中,幸好舱内有照明,近处尚看得十分清楚。
文祥用手语说:“我们应该先讨论一下进攻的策略。”
杏娃也放低音量,在各人耳中说:“各位先不要动,大法王已经发现有入侵者,正在用三维调变声纳搜索。”
文祥问:“什么三维调变声纳?”
杏娃说:“是一种低频雷达,以三组不同的角度,在深海中专门用来确定物体外形。原理是根据连续反射回来的雷达波,求出对象的三维尺寸。然后各组将频率调整到最接近的程度,便可锁定。我正不断改变电离罩的外形,以免被它查到,你们不妨戴上滤波镜,我已将频率调到可变声纳范围内,看看热闹吧!”
~第五十八回蒸藜炊黍饷东灾~
果然,一戴上滤波镜,五人就见到从海底三个不同的角度,不断发出一波波与深潜机长宽高相彷的淡紫光环。那光环甫接触深潜机,一部分能量即反射回去,其余与不同角度之光波形成干扰,瞬间结合成一个紫色光网。深潜机立刻暴涨,那光网刚刚成形,因未圈住实体,随即消散无踪。
原本黯黮的海水,在紫波的扩散下,呈现圈圈惨绿交错的弧形。机上五人眼见那波峰一一透体而过,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感。
那紫色光波接连几次成形,由于深潜机外体因应幻化,显然搜寻不到相同频率的实体。紧接着,频率一再调变,而反射回去的雷达波每次周期都不相同。这样持续了一会,想是疑虑已解,紫光敛去,海中又回覆了幽静。
杏娃说:“好了,黔驴技穷,你们可以开口了。”
左非右说:“这叫黔驴技穷?想不到大法王还有这种能耐。”
杏娃说:“这里是他们的大本营,花样多得很,我们派到海沟的机器人到现在还无法展开作业。以往我们小瞧他了,所以……”
突然一阵青白闪光在脚下展开,紧接着一声闷响,无数水花气泡将深潜机托起,滚翻倾轧不止。五人惊魂甫定,尚在喘息,蓦地又是天旋地转,干挪坤移。
“不要慌!”耳中但闻杏娃呼声,一阵接一阵猛烈的爆炸,眼前白光眩目,耀眼难睁,一股莫大压力,震得各人心肺若裂。
霎时间,一道金光由文祥身边卷起,五人但觉身子一轻,再一定神,发现已然站在适才飞越过的珊瑚礁上。
“惭愧!让你们受惊了,深潜机已经被炸毁,所幸有佛珠保护,我才能及时把你们送上岸来。”杏娃声调虽然平静,但颇有自责之意。
文祥觉得心情平静,彷佛刚才的事未曾发生。但他知道,在这么重大的变局中,大家心跳没有加速,那是杏娃在内分泌中动了手脚。
文祥说:“这怎能怪你?深潜机的电离罩可以抵挡数百吨压力,居然都难逃方才连番爆炸,显然大法王的防卫非同小可……”
左非右突然指着海面大叫:“快看!”
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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