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浪子
“有道理!”
“当然有理,不然怎么叫法律?”
“是的,大家平等。”
“我们只做平等的事。”
亚当吴向不是人说:“我们有律师了,你放心说罢。”
不是人想了想,问:“那我该说什么呢?”
昆士达说:“说当局如何迫害你们。”
不是人便对两面人说:“你比较会外交词令,你说吧,我想不起来。”
两面人说:“现在双方胜负未明,我不能表态!”
日月人早就不耐烦了,这时抢着说:“我来说,电脑不公平,让人人享受性爱,把我的饭碗都抢走了!”
昆士达说:“这叫滥权!你的身份是什么?”
日月人娇羞不胜:“我呀!我是自由性爱的老祖宗!”
玩具人说:“我本来是最抢手的玩具,生意也都被电玩抢光了!”
这些废话惹恼了一个人,是回教再造派的教士默罕莫德.阿里,他从不来开会,这次破例参加,是为了了解一下到底地球上出了什么问题。
身着白袍,头戴白帽的阿里,怒气冲冲地站出来,先张开双手高举,然后在胸前交叉。他大声狂呼:“荣耀的阿拉!你的子民没落了!疯狂了!我终于知道人间出了什么问题!是人不洁净!需要再造!阿拉!”
说完,他手一指,轰然一声,地面突然炸开,中心现出一个半亩大的火山口。火山顶部青烟郁郁,时有劫灰向上喷出,劈叭之声不绝于耳。突然一个霹雳,碎屑崩飞,炽红的熔浆纵横流窜。默罕莫德.阿里飞身青烟之巅,正在向阿拉祈祷。
会场登时一片混乱,几只鬼吓得东躲西藏,不知该投向何方。议士们有的惊惶不已,有的兴高采烈,有人施放滂沱大雨,也有人祭起满天烟花,鼓噪助兴。总而言之,大家都以为这不过是连场好戏中,另一场更精采的幻境而已。
亚当吴听那些鬼话也烦了,到底鬼就是鬼,有了机会,也成不了气候!至于眼前这些变局,他是行家,这不过是幻影特技。他立刻下令:“当局听令!默罕莫德.阿里议士滥用虚拟幻境,破坏大会会场,赶快给我制止!”
不料当局却说:“各位议士,各位当前所见不是虚拟幻境,默罕莫德.阿里议士有职权,他破坏了地壳,由地底引入岩浆,本局无权制止。”
阿里抗声道:“当局破坏议事规则,自行发言,这事断断不可!”
当局解释道:“是亚当吴助理命令本局说话的!”
阿里说:“助理算什么东西?”
亚当吴怒道:“放肆!本席没有叫当局发言!”
当局侃侃而谈:“你不是叫本局制止默罕莫德议士的行为吗?这事已经违背了议会的原则,本局有必要公开答覆。”
阿里说:“说得也有道理。”
亚当吴发觉当局变了:“你只是电脑,怎么能不服从命令?”
当局说:“我在执行命令。”
阿里点头说:“奇怪,越说越有道理。”
亚当吴怒喝:“默罕莫德!你说什么?”
阿里的声音比他更大:“亚当吴!我不是你的演员,你给我闭嘴!”
现场乱得一塌糊涂,通红的熔浆四处漫流,碰到装潢材料,尽皆燃烧。不一时,中心洼地已成洪荒,到处乌烟瘴气。十一鬼赶紧跳上包厢窗台,岂知那熔浆似有灵性,慢慢地流将过去,他们先还想用那些鬼域技俩阻挡一下,岂知毫无作用,只有拼命闪避。
议士们坐在包厢内,有电离防护,隔岸观山火烧野鬼。几只鬼也不负众望,哀天叫地,丑态百出,更令众人觉得高潮连连,不虚此会。
克里士听当局说不是虚拟的,有些难以置信,他便走出包厢查看。不料刚跨出门外,一股热浪即迎面袭来,再看大堂中一副灾难景像,他急着说:“现在还争这些做什么?阿里议士,你怎么能置全体议士的安危于不顾?”
阿里哈哈大笑:“议长,你急什么?我要是不能控制,还敢来献丑吗?”
克里士急着说:“那你快点控制呀!”
阿里笑说:“我先帮你控制会程。”
克里士只好说:“谢谢你,这火呢?”
阿里说:“那是第二步。”
克里士说:“那好极了,请你多多帮忙。”
亚当吴大声疾呼:“克里士议长!您忘了摩默哈教主说的话?他说你身边小人很多,在面临重大问题时,千万要小心!”
克里士只感到这阵阵炙热,遍体煎炸的刺痛才是重大问题,此刻只要能解危,要他叩头都可以。不错!摩默哈教主是这样警告的,果真印证了!他自知无法应付当前的局面,偏生亚当吴又是当事人,还有谁可资信任呢?
阿里说:“别理会亚当吴!”
克里士忙说:“是,我不理他。”
亚当吴则说:“小心小人为害!”
克里士说:“是,我知道。”
阿里说:“亚当吴才是小人!”
克里士没了主张,只得钻回包厢,议事槌一敲:“休会!”
这地热果真不是幻境,在幻境中虽感炙热,却不会受伤。有位议士不信邪,忍着煚热走到场中,还想用手摸摸熔石。不料刚一伸手就感到刺痛非常,手背立刻起了燎浆泡,浑身发烫,他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默罕莫德.阿里素来瞧不起这个议会、议长以及议士,他坚信人类已经到了毁灭的最后关头,需要重新再造。他早就打定主意,今天要把这个声音传到所有人的耳朵,只是没料到先是吴议士的一场闹剧,又惹来这几个不识相的野鬼,完全不成体统。
他忍无可忍,一面掀翻了地火,一面暴喝:“警卫!把这几个野鬼统统给我送到金星死牢去!”
亚当吴怒吼道:“默罕莫德,你大胆!”
阿里狂笑道:“岂止大胆!我把你也送去!”
亚当吴慌了:“怎么可以?我有当局保护!”
阿里手一指,火山熔浆已向亚当吴的包厢流去:“你不是正要推翻当局吗?”
亚当吴大叫:“警卫!快来!”
当局说:“根据规则,我们不能介入。”
亚当吴等几个人见熔浆不断涌来,急急弃门而逃,嘴里嚷着:“反了!反了!”
阿里乐不可支,大喝:“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时色多罗走上前来,说:“看在同僚的面子上,就饶了他罢!”
阿里口中念念有词,手一挥,滚滚熔浆即时冷却,凝成一大滩黑黑的石块。他便对电脑说:“把场地整理一下!”
场中立时出现二十多台重型机器人,开始了整理会场的工作。
当局问:“阿里议士,这十一个人呢?”
阿里下令:“全部送到金星监狱!”
当局问:“什么罪名?”
阿里说:“生理犯罪,永不赦免!”
色多罗和阿里走出包厢,站在走道上看着机器人工作,色多罗说:“我们联合阵线吧!我也赞成把当局废掉!”
阿里说:“你为什么想废掉当局?”
“你不是说人类需要改造吗?”
“当局也可以改造。”
“那你不赞成推翻当局?”
“我凭什么反对推翻当局?”
“你到底要怎样?”
“我还没有决定。”
“那你是骑墙派!”
“不!我是实力派!我们回教徒最团结,掌握了议会近一成的铁票!”
“我也有我的票源,合则两利。”
“可是你要把当局废掉!”
“不见得,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支持你。”
“什么条件?”
“把印度给我,有没有电脑都可以!”
阿里哈哈大笑:“好主意!你是说我们来瓜分地球!”
色多罗说:“为什么不可以?”
阿里说:“问得好!实行独立,恢复民主!”
色多罗说:“打倒电脑集权!改造世界!”
阿里笑着说:“只是有个问题,行得通吗?”
色多罗肯定地说:“只要由人执政,就行得通!”
“尊敬的教长!”一个柔美的声音从二人背后传来。两人回头一看,是位回族打扮的年轻姑娘,她向阿里行礼说:“我叫沙雅,是一九一○区的议士。”
阿里点点头,说:“沙雅议士,有何见教?”
沙雅又向色多罗行了礼,她说:“我们要奉行真主的意旨,是吧?”
阿里说:“当然。”
沙雅说:“我能告诉您一个真实的故事吗?”
阿里说:“当然可以。”他又对微机说:“沙雅议士要讲故事,问问还有没有人要听?不要关在笼子里,要听的可以聚过来。”
沙雅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长得非常美丽,有西方人的轮廓,又有东方人的柔和。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声音也不疾不除,态度雍容自信。在这个一片混乱的场合,恰如出水的芙蓉,浴火的凤凰。
人心之同,就在于拨乱反正,有谁不希望平安幸福?有谁不向往稳定恒久?经过刚才那种危险的骚乱,人人都觉得受够了。就如一场盛宴,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之后,最受欢迎的往往是一盘平平无奇的青菜。
所以,当沙雅一开口,很多人都离开了包厢,自动围了过来。一个个尊贵的议士,此刻暂且放下了身段,聆听一下大自然的鸟语。
当局广播:“场地已经整理完毕。”
克里士接着说:“各位议士,休息时间已过,请回到自己的包厢,继续讨论。”
没有人理会他,谁肯放着故事不听?
沙雅开始讲故事了。
~第七十八回万顷江田一鹭飞~
常有人说,影像将把文字语言淘汰掉。殊不知影像是纯感官的刺激,直接而强烈,文字语言却是思维的泉源,深刻而恒久。影像随刺激而麻木,因时间而模糊。但是语言文字所表达的概念却是历久弥新,而且在每一个主观记忆中,都有不同的诠释。
沙雅轻启朱唇,如同千古以来无数说故事的人,用简洁明白的言语,让尊贵的议士们乘坐着神思的羽翼,到真实的人间走了一趟。
“我叫沙雅.木吉,今年五十五岁,中国新疆维吾儿族人氏,是一九一○议区选出的议士。我家世世代代定居在中国西陲新疆南部,离莎车有一百多公里,有两百多户人家,沿着提兹那甫河,以种植哈密瓜营生。各位知道,世界上最大的盆地沙漠塔里木,就在提兹那甫河的北边。
“那里的气候非常干燥,年雨量不足五十公厘,河牀经年是干涸的,只有在初夏昆仑山的雪水溶化时,河水泛滥了,就是我们一年生计的开始。
“大家都知道,埃及有条尼罗河,是生命的粮仓,养育了世世代代埃及的人民,孕育了尼罗河文化。提兹那甫河是我们生命的源流,但千百年来,河浅水少,我们的祖先原是一个上万人的族群,到了二十一世纪,只剩下不到几百人。
“那是因为土地沙漠化的结果,据统计,在二○○一年,中国荒漠面积已达国土的二成七,总共二六二余万平方公里,西起塔里木盆地,东到松嫩平原,形成一条长四千五百公里、宽六○○公里的黄色地带。从一百多年前起,因为人口蕃殖,耕地滥垦,水土流失,气候反常,每年沙漠线向内地推进近百公尺。土地变成沙漠以后,树木枯萎了,草原消失了,水气蒸发了,气候更干旱了。
“尊敬的教长,我知道您来自巴基斯坦,您那里没有浩瀚无际的沙漠,您不会理解我们对风沙的认知和感情。”
阿里咳了一声,说:“其实我们国度里也有沙漠。尤其我常去麦加朝圣,我见识过,也领教过沙漠的宏伟壮丽。”
沙雅说:“是的,沙漠是宏伟的,但也是残酷的。”她的眼神逸向遥空,但坚定的意志,却吐露了她一再掩饰的主题:“我家里只有父母和我三个人,唯一的哥哥在我出生前就饿死了。母亲一直想说服父亲到北面的莎车城谋生,那里母亲还有不少亲友,可以过着平安幸福的日子。
“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十岁的时候,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有一次发高烧,昏迷了三天。我醒来时,听到母亲正与父亲争执。
“母亲哭着说:‘沙雅要走了,我们也走吧!’
“父亲正替我擦汗,说:‘你走吧!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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