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浪子
则只有死路一条。
“我半信半疑地到医院检查,医生证实我得了肝癌,而且是末期,已经扩散了,没救了。我知道自己错了,这事怪不得别人,既然死定了,总应该对丁宁实话实说。丁宁当然很难过,但是她说,蛊毒不是不能救,她劝我遵守承诺,结婚算了。我坚决不肯,那种关系只是肉体一时的欢愉,我再无耻,还相信婚姻是神圣的。
“不得已,丁宁向族里的长老求救。那位长老倒很开通,说只要我能用三年的薪金,赔偿那位小妹妹,同时,在三年后与丁宁结婚,这蛊毒就可化解。
“我同意了,就在第二年,因为动画已经杀青,新片要在新疆开拍,我便去了新强。在那里,听说贵州有位医生发明了蛊毒的解剂,但是很难找到受蛊的病人。我一时失算,自愿前往注射试剂,结果,肝病变是好了,却又得了脑水肿。”
左非右陷入了沉思,半晌没有说话。
裤白等得不耐烦,便问道:“那丁宁姑娘呢?你们结婚了吗?”
左非右的声音,彷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低微得几乎听不见:“我参加临牀实验的事曝了光,她觉得对不起族人,自杀了。”
沉重的气压,在那深碧的寒潭上,凝聚了化不开的云气,是白沙瀑的黄昏时候了。天色宛如稠密的胶浆,把那纠缠不清的山峦,包裹得紧紧的。呆滞的人影前,只有一条灰白的虚线,还在缓缓地摇晃着。
不知过了多久,裤白几近哀求地说:“左哥,能不能点支蜡烛?”
大家一看,暮色逼人,咫尺莫辨,群峰森森地围绕着,瀑布早褪成浅浅的灰色,这时月亮还没有升起,云层也特别浓厚,清风开始低啸,料峭夜寒,让人忍不住颤抖起来。
左非右移来了几盏古檠油灯,琉璃镀金的底座,上面托着兽面纹身的水晶浅池。朵朵灯花泛着亮丽的七彩,映着橙红的灯油,亭内立时生趣盎然起来了。
文祥想冲淡哀伤,便问道:“你是怎么看开的呢?”
左非右振作了一下,先问大家:“谁要来杯茅台?”此话一出,人人响应,连裤白也大声叫道:“我也要!”
衣红瞪了他一眼说:“你能喝吗?”
裤白说:“大不了一醉!只可惜我的生命太平凡了,连做梦都没有趣味!”
左非右叫了酒,又点了些下酒菜,高举着酒杯说:“白小弟不必抱怨,人生总是得失参半,你或许觉得我的遭遇刺激有趣,而我却怀想能有你这样平安的岁月!我们做立体动画,目的就是要让人轻松自在地,坐在家里就可以经历到人生的各种悲欢离合。”
风不惧仰头干了一小杯茅台,说:“你应该把你的经历做成动画才是!”
左非右说:“唉!来不及了!那个医生,延误了我十三年宝贵的光阴!”
衣红跳了起来:“什么?他害你病了十三年?”
左非右也干了一杯:“不是病,而是供他实验了十三年!”
四个人听了,都义愤填膺,衣红更是大抱不平,抢着问那庸医的姓名。左非右忙站起来,安抚众人,好不容易大家才安静下来。
左非右说:“我不怪他,他是有私心,我却因此而得救了。”
衣红说:“那是左哥你心肠太好,要是我,哼!绝不干休!”
左非右感慨地说:“那时正值一股追求光荣的风潮,因为在过去,落后国家的媒体,不论是什么,都以报导政治人物为职志。他们明知媒体负有公正客观的社会责任,但是受传统影响太深,总以为政治是大众的事,往往摆在第一。社会上便养成一种政治高于一切的歪风,人人以从政为荣。
“矛盾的是,中产阶级、知识份子一边高唱民主至上,心里却又认定做官第一。直到二○一五年,在真实幻境市场导向下,大家才发现,政治新闻其实最不受欢迎,于是产生了新媒体觉醒。自后,不论任何行业、任何个人,只要有突破性的建树,就能广招媒体的青睐。
“我那位医师,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自是绞尽脑汁,一定要做点成绩出来,以便登上媒体,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因此,他对外宣称我已经脑死!实际上是把我禁锢在地下室中,给我打点滴,而点滴中还加了吗啡。”
左非右又喝了一杯,说:“真的,我不怪他,至少在吗啡的麻醉下,我不觉得痛苦。二○二五年,我醒过来时,是在一处‘勘戒所’中,全部身体器官都更换了。那时已是电脑纪元了,本来电脑当局要给我整容、换脑,由于中毒太深,记忆尚未全部恢复,我坚决不肯。就这样,直到第三年,电脑帮我找到了很多资料,我才逐渐认识自己。
“一方面我觉得这段经历只是一些资料,就算曾经痛苦过,回想起来,也恍如梦幻一般。另一方面,它给今天的我带来了真实的认知。我很珍惜它,所以尽管我能够,而且有权利把记忆消除,但是目的何在?再从无知中摸索?再去犯错后悔吗?
“后来我也曾寄情于梦中,丁宁回来了,我们在梦中结了婚,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正因为有了前面惨痛的经验,所以在与她相处时,更特别珍爱疼惜,那真是天堂一般的日子!”
说到这里,左非右突然用力一拍桌子,愤怒地举起双手,仰天大呼:“为什么?为什么呢?在梦中,八个小时甜蜜的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然后,我醒过来了!又是另外一个人生,原来我的丁宁,竟是因我而死的!她死了!走了!我罪深孽重,永世不能安宁!我心如刀割!虽然那只是短短的三分钟!三分钟!我熬不过去呀!”
左非右痛哭失声,衣红、裤白也在一旁陪着饮泣,文祥与风不惧只是强自坚持,眼圈早已是温热一片了。
左非右强忍悲痛,说:“总之,我受不了,我离开电脑城,逃回苗疆,打算到丁宁坟前,告诉她我错了!
“只是她的坟地在大巴山中,在保护区之外,当局对我很通融,放我回到大自然。我一入山,在山岔口就碰到一个糟老头,他脸上那串鼻涕,大概有半尺长。他一见到我,就说:‘拜托,求求你做我的徒弟吧!’
“天下哪有这种事?我看他有些疯癫,没有理他,迳自往前走。过了一会,却听到身后有人喘气不止,原来那老头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后面追我,大叫:
“‘徒弟救命!救命!’我一看,他后面有只狗,正张嘴狂吠。我连忙捡起一块石头,把狗打走了。那老头好不容易喘过气来,说:
“‘好徒弟,给我倒杯水来。’我听了心里有气,呸的一声说:
“‘要水可以,别叫我徒弟!’
“‘行,好徒弟,快送水来,我渴死了。’
“看他这么老了,不值得和他计较,再看他一身脏兮兮的,我索性把水壶给了他。老实说,那壶水我也喝不下去了。我再向前行,老头又叫道:
“‘徒弟!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还没吃饭哩!饿死我啦!’我走我的,他喊他的。渐渐地离远了,再听不见他那破锣声了。
“等我找到墓地,拜祭完毕,看看天色已近黄昏,我急急忙忙赶下山。刚走到山脚,一眼就看到那老头蜷卧在地上,我本待不管,心中却又不忍,便走过去看看。谁知老头子全身僵硬冰冷,显然已经死了好一阵子了。
“怎么办呢?当然我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做人到这种地步,也未免太绝情了!至少,把他埋了也是应该的。可是,我身边没有工具,总不能徒手挖洞吧?再想想,如果附近有山洞就好了。妙的是,就在前面不远,居然有个挖好的土坑,我比了比,大小适中,有这么巧的事吗?我猜多半是老头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先前就挖好的。
“于是,我把老头拖了过来,可怜他轻飘飘的,身上没有几根骨头。拖到坑口,我把老头丢下去,然后把坑边的土堆,推回坑中。
累了半天,土刚刚埋过老头的脸,突然听到老头大叫:
“‘笨徒弟!脸怎么可以遮起来?我又没做对不起良心的事!’
“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老头已经坐了起来,面色红润,哪里像个死人?原来老头不是简单的人物,我这才老老实实的跪下去,磕了头,真做了他的徒弟。”
“这老头到底是谁呢?”裤白问。
“我师父自称逍遥子,他精通易理,能知过去未来。我曾问过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师父说因为我丑,丑人不会作怪。这次他派我去火星,其实与你们的工作都有关系。只是时机未到,我不能多说。至于先前我对红姑娘多有不敬之处,也是因为见到姑娘一派天真,不禁令我想起丁宁,好逑是实,奢望却是不敢。”
衣红慨然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姐妹,我以往对你也有误会,咱们一笔勾消吧!”
裤白说:“左哥,什么是易理?”
左非右说:“这个我们慢慢谈,他们不会有兴趣的。”
文祥说:“别人我不知道,我可是有兴趣得紧。”
衣红说:“我也有兴趣,你就说吧!”
左非右说:“哪里能说就说?我跟师父就学了二十年,到现在也只懂一点皮毛。可是要说什么是易理,那倒容易,易理就是世事变化之理。”
裤白听了,大失所望:“就这样?这还要学二十年?”
左非右问:“你想不想有本事?比如说得到最高的能力?”
裤白说:“当然想。”
左非右说:“你说说看,什么能力最高最大?”
裤白想了又想,每次要说却又觉得不是,急得抓耳挠腮,最后只好说:“太多种了,你要我说哪一种?”
左非右说:“只有一种,最高最大的能力!”
裤白想了想,说:“不可能只有一种!”
左非右提示他:“比如说,不论做什么事,你都能先知道结果!”
裤白闻言大喜:“那真是最高最大的,人能有这种能力吗?”
左非右点点头,说:“易理就是能先知道结果的系统方法。”
裤白说:“那我能不能考你?”
左非右说:“别人不行,你可以。但是只此一次,同意吧?”
裤白说:“好!你说,我今天会睡在哪里?”
左非右说:“你指的是什么时候?”
裤白说:“现在是世界时十五时,大概六个小时以后,应该是二十一、二点。”
左非右说:“如果不睡算不算呢?”
裤白说:“也算,只要你能说出在哪里就行。”
左非右说:“因为时间还没有到,我不能先告诉你答案。人的毛病很多,如果你相信,就会完全照我说的去做;如果不相信,你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避免与我说的结果一样,所以怎么说都不对。可是我又不能不说,否则怎么能证明事先已经知道呢?因此,我要说一个谜语,现在你一定不懂,但事后解题,也一定能符合当时的情况。”
裤白说:“好,你说!”
左非右说:“衣食住行。”
大家猜了半天,谁都说不出所以然,裤白央求左非右宣布谜底,但他始终不为所动。最后,左非右说:“现在该文祥兄谈谈历史故事了,你们刚才不是要听吗?”
衣红这才想起,大家想找个地方坐坐,原来是要讨论历史的。不料在打了个岔以后,几乎把主题都忘了。
风不惧却说:“我们先谈件正经事吧,明天船就要到火星了,我们下船各自东西,都负有不同的任务。别人我不知道,文兄可能与我们火星之行有关,只是不到时候,就像左兄的谜语一样,怎么猜都猜不出来。总之,不论有没有关系,文兄曾提过,希望有机会去苗疆一趟,不知此话当真?”
文祥说:“当然是真的,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们约个时间,找个地方见面就是!”
左非右说:“我来说罢,我这个预言一定准,因为不会有人赖帐。现在是七月,连我在内,我们五个人订在八月八日八时,在广西崇左着名的斜塔下见面,如何?”
大家听了,都拊掌称善。然后,大概是紧绷已久的情绪要求松弛,众人便随意地谈天说地起来了。这一聊,一直聊到了二十四点。
还是左非右提醒裤白:“怎么样?时间过了,我说得没错吧?”
裤白不服气,说:“我们哪里都没去,一直待在这里,与衣食住行有什么关系?”
左非右说:“关系可大了,你总承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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