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浪子





  李不俗点点头,说:“是的。”    
  米拉日巴又问:“你每次都吐足了十口吗?”    
  李不俗羞愧地说:“有时口水没有那么多!”    
  米拉日巴说:“那就对了,单日下午六时,正是我们情报网开启的时间。而那些口水,想来是为了增加湿度、让酵母菌大量滋生,以破坏我们的系统。在本系统设计之初,火星的空气湿度极低,大气中水蒸气几近于零,极不宜酵母菌的生长。在那种条件下,设计者没有考虑到湿度改变的问题,才留下今天这个后遗症。    
  “那个石墩子是我们感应器的转换中心,设计得坚固异常,但是其中采用了蛋白质半透膜,最怕酵母菌。近来感应器常常出状况,后来发现上面生了一些有机的氨基盐,将电路腐蚀了。刚才,我们根据你的说词,才发现那个石墩子的薄膜感应装置已经损坏了,但又没有全坏,所传来的讯息,错误率高达百分之四十!”    
  李不俗没想到闯了这么大的祸,吓得心头直跳,问:“严重吗?”    
  米拉日巴说:“幸而你今天告诉我,否则明天的盛会,将会有大灾难。这样说吧!三位施主算是有功于本教,适才教主有令,本教将负责三位的安全。由于本教上下都将重新部署,目前人手不足,希望三位在明天以前,暂时不要离开此地,如何?”    
  文祥一直挂心电脑所交付的任务,现在人在寺内,又不能与电脑联络,便说:“在下本来奉当局之命,前往无水河的,现在不知情况如何了?”    
  米拉日巴说:“那件事与刚才所谈的有关,目前已经解决了,文施主不需悬心。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寺内备有素食,饭后就请三位在此休息。今夜寺中很不平静,特遣小组已经进驻,随时会与文施主保持联络。只是电脑在此无用,施主腕上那串念珠,在本寺中,功能与电脑相似,可以应急。”    
  正在说时,地皮突然一晃,米拉日巴脸色大变,静静地观看了一阵,地下隐隐约约似有隆隆之声。米拉日巴忙说:“今夜情况相当严峻,所幸一切早有准备,待会不论有何动静,施主们千万要量力而行。老衲尚有要事,这就去了。”      
~第十三回晓镜但愁云鬓改~    
  两位尊者离去后,不一会喇嘛送上素餐,三人进食完毕。又一位喇嘛进来,在后边分设了三间卧室,向三人道了晚安,说:“三位施主若有雅兴,九时半在后殿有晚课,师父特别交待,欢迎施主们前往结缘。只是因为明天的盛会,执事人等俱已外出,无人招待,尚请原谅。”    
  文祥等道了谢,喇嘛便离去。    
  胡妁对李不俗本来极为不满,见他将功赎罪,也颇感欣慰,说道:“不俗,也难为你了!如果你信得过我,早该告诉我才是!”    
  李不俗唉声长叹,说:“这种事我怎能告诉你?”    
  胡妁捱近他,温柔地拉起他的手,说:“你怕连累我?”    
  李不俗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你不知道,我心里好痛苦。他们把我的灵魂拘禁了,要胁我,逼着我给他们卖命。这阵子你看我疯疯癫癫的,其实都是装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尊者?”胡妁大惊。    
  “现在已经没事了,一定是尊者帮我化解了。”    
  胡妁更是怜惜不已,说:“为了追求真理,再辛苦也是值得的。现在好了,正如昨晚我们讨论的,真理就在我们身边,找到了吧!”    
  “是的,妁妹!”    
  文祥也过来,热情地向他握手致意,没想到,李不俗竟然也用千奇所教的手语,向文祥做了个暗号。文祥自学了手语以后,从未使用过,对李不俗打的暗号并未在意。李不俗却握着文祥的手,不断地又挤又捏,文祥被他捏得痛了,这才想起,面露惊讶,说:“怎么?你也是特遣队的人?”    
  “我不知道什么队,总之,我们是自己人!”李不俗笑着说。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是呢?”文祥有点怀疑,这事只有千奇和百怪知道呀!如果是他们说的,那李不俗应该知道特遣队才是呀!    
  “我当然知道,我只怕你不知道。”李不俗挤挤眼睛,说。    
  “你们打什么哑谜?”胡妁问道。    
  “这种事,你们女人还是少知道好一点!”李不俗嬉皮笑脸地说。    
  “什么?你那种大臭男人主义还在?”胡妁有点不高兴。    
  “不!我们是死男人主义,因为我们谈的是怎样送死!”    
  “别给我谈送死了!先前在那个洞坑,只有你怕死!”    
  “好汉不提当年勇!当时,我想到在席克的惨况,一下子转不过来。”    
  胡妁觉得自己太残忍了,温和地问:“什么席克不席克的,是一种宗教吗?”    
  “是的,也是一种人种。”    
  “你说说看,好像他们很有力量似的。”    
  李不俗心有余悸,一边回想当时的景况,一边还要顾到胡妁的心情,他无可奈何的说:“唉!我发觉人生就是各种观念的舞台,一旦看多了,真的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不该相信什么。只有那种生活单纯的人,他们一生下来,就被灌输一种唯一的观念,久而久之,就成了他们的真理。席克人就是这样,他们只相信他们的神,生是为了膜拜神,死也是为了伺候神。总之,他们的生活,从生到死只是为了神。”    
  “是哪个神呢?上帝?”    
  “你最好不要问,知道多了没有好处。他们有一种猎杀令,尽管电脑当局严禁杀人,可是却禁不住席克人。他们会前仆后继,虽然不能把人杀死,可是那种日以继夜的骚扰,谁都消受不了。”    
  “天下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    
  “你错了,他们绝对讲理,只是讲的方法和我们不一样!”    
  “讲理还有不一样的方法?”    
  “是的,他们要在神前讲理,由神来决定谁有理!”    
  “神在哪里呢?谁又能看到神呢?”    
  “所以他们有‘代神’,由代神来代替神。”    
  “那代神一定是人罗,就和西方古代的祭司一样吧!”    
  “没错,问题也就出在这里,由于代神的权力太大,当一位代神决定消除异己时,他手下的信徒就像疯了一样,全力为神效命,直到对方屈服或者把对方杀光为止。”    
  “如果不肯屈服呢?”    
  “那就造成分裂了,反正他们生活在沙漠中,不满意,拔营就走!因此,席克人虽然有数十万人,但是没有一个团体能凝聚上千人。”李不俗停了一会,又说:“这也不见得是坏事,就好像生物界猎食者与被猎食者的均衡法则一样,不这样,他们不能维持强悍的意志。再说,他们若真能团结,那种力量简直令人不敢想像。”    
  “奇怪!我是学历史的,怎么不知道这种事?”    
  “你不是不知道,是我故意略去了几个关键点。上个世纪末,他们曾是一个国家,后来酋长被族人罢黜了。二○二五年春天,酋长的大儿子崛起复仇,他认为电脑干预太多,脱离了当局,回到原野,自称为席克。自后,他们招兵买马,宣称获得真主阿拉的召唤,要在地球上建立一个天堂乐土。我就是在那段时期受到蛊惑,才投效他们的。”    
  “你怎么会这么轻信呢?追求真理也不能盲目地卖身投靠!”    
  “问题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那时以为,要离开还不容易吗?没想到还真不容易!那位代神用咒语控制我,整整给他做了十年奴隶!”    
  “你刚才不是说逃了很多次吗?”    
  “啊!就算逃,也逃不掉呀!”    
  “刚才你也没说做了奴隶!”    
  李不俗耸耸肩,说:“又没有人问我,何必说出来丢人现眼?”    
  文祥也兴味盎然地问:“真有下咒这回事吗?”    
  李不俗点点头说:“有的,至少,每一个席克人都在代神,也就是‘法王’的掌控之中。原则上团体越大,代神的权力也就越大,权力大,施咒能力就特别强。在席克人没有脱离当局之前,据说电脑为了配合各民族及宗教的传统,还特别设计了一套咒语程式,由施咒者通知电脑代为执行。但是代神不满意,他们认为咒语应该是神力,不应借助电脑。他们脱离了电脑控制后,确实证明了咒语是真的,不是程式指令。”    
  “怎么真法?你亲眼见到了吗?”    
  “就是因为亲眼看到,我才相信,那是在四大法王受礼的盛会上发生的。我们那一族原来只有三百多人,后来不断兼并其他部落,成为一个四千人的大组织。那次在原野的大会,是在晚上举行的,每个人骑着骏马,举着火把高呼。那些火把个个都有一斤多重,是在石油罐子里插木棉棒的!四千支!乖乖!那种场面,包你们见了一辈子都忘不了!”    
  李不俗显然又回到了当年,一副欣羡满足的神情,随着眸子流向远方。    
  “然后呢?”文祥等得不耐烦了。    
  正在此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啸声,虽然很轻微,却非常清晰。    
  “然后……”李不俗闻声停顿了下来,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好像见到鬼一般:“然后……我见到大法王下咒,他说:‘凡是心中不服的人,当场烈火烧身!’”    
  李不俗东张西顾,神色惊惧,彷佛着了魔般,一下子用手遮住眼睛,一下子又仓惶地向后闪避。最后他惨叫一声,抱着头,蹲了下去:“神呀!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胡妁连忙把李不俗揽在怀中,不住地抚慰他,安慰道:“别怕,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    
  李不俗几乎是哭着说:“你不知道,还没有过去!”    
  胡妁说:“这都是心理问题,不要想它就好!”    
  李不俗歇斯底里的喊道:“我信神!我相信咒语的神力!”    
  胡妁认为李不俗神智没有恢复,还是一个迷途的孩子,她不断地亲着他,说:“你不是刚刚才说过吗?人生是各种观念的舞台,演戏嘛,散场了!”    
  过了许久,李不俗才渐渐回覆正常。他睁眼一看,自己竟然倒在胡妁的怀中,一时面红过耳,连忙扎挣着说:“我怎么啦?”    
  文祥说:“你提到一些过去的事。”    
  李不俗想了一下,难过地说:“我亲眼见到,好些个曾经表示不满的人,当场活活地在我眼前烧死。那一次,听说总共烧死了好几百人!”    
  谁也不想说话了,为什么有这么残酷的人呢?以电脑那样强大的力量,能移山倒海,远征星际,依旧改变不了人性。    
  三人正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中,忽然间“咻”的一声,一个尖利的啸声划过长空,好像就在门外。三个人不禁毛骨悚然,李不俗更是惶恐,满脸惊悸,他一个箭步,冲到东侧窗前,向外仔细张望。    
  “大概是风吹吧!”文祥说。    
  “不可能,在电离罩下,就算最严重的尘暴来袭,也没有这种风声。”胡妁说。    
  李不俗没有说话,机警得像只受伤的兔子,用心听着窗外的动静。    
  过了几分钟,文祥正要开口,却听到外面有轻巧的脚步声。有人在外蹑手蹑脚的行走,好像怕被人发现。奇怪!在这种寺庙里,怎么会有不能见人的事呢?    
  文祥望了胡妁及李不俗一眼,二人正倾耳而听。不一会,脚步声由远而近,逐渐清晰了。文祥伸出两个手指,又指指门口,胡妁点点头,表示会意。果然那二人在门前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前行。    
  待脚步声远了,胡妁悄悄地问文祥:“你想是贼吗?”    
  文祥说:“不管是不是,我们都没法管,还是通知电脑吧!”    
  胡妁说:“尊者说过电脑不能用了。”    
  “那怎么办?不管怎样,还是问问看。”文祥便对电脑说:“文娃,你想是不是有小偷?”    
  文娃说:“根据协定,金顶寺中的一切,我们都不能过问。”    
  李不俗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这时突然说:“我出去看看吧!”    
  胡妁说:“尊者不是说可以用佛珠吗?”    
  文祥说:“既然可用,相信寺方此刻已经知道了。”    
  李不俗说:“尊者好意留我们在这里,寺里出了事,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文祥说:“这不是袖手旁观,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能确定是贼?”    
  “当然是贼!”李不俗肯定地说。    
  胡妁说:“可是这里有什么好偷的?再说现在什么时代了,怎么可能有贼?”    
  “如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