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浪子
那喇嘛闻言,欢喜顶礼而退。
这些问答早已惹恼了一位穿白色罩袍的修行人,他以洪亮的嗓音,大声说道:“老和尚之言差矣!金刚乘中依五禅那佛的五种智慧:大圆镜智、平等性智、妙观察智、成所作智、法界体性智,虽食肉、饮酒、性交,皆可达到菩提性。”
“阿弥陀佛,老衲仅知明心见性,不知其他。”
“那么和尚太也孤陋寡闻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洛桑巴高挂免战牌,一任那位修行人咆哮如雷,怎奈声音控制在大会手上。只要启动音障,在上千人的广场中,就算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
这时在南侧一位身着太空装的中年白种女子,起身说道:“释迦牟尼也崇尚咒术,老和尚,你又有什么说词?”
“请恕老衲无所闻。”
“老和尚不能说不知道《杂阿含经》吧!”
“阿弥陀佛,据老衲所知,经虽为我佛所讲,但书者难免有误。史载小乘经典结集三次,多为口说,连阿难尊者时代,尚亲闻人将《阿含经》中‘不解生灭法’误做‘不解水老鹤’者,何况今日!”
那女士恨声道:“老和尚,你枉为一教之主,说话不负责任!竟敢出此狂言!”
“阿弥陀佛,我佛所说经句,凡千万言,若记载者有三两谬误,自是难免。”
说罢,东侧响起了一片掌声,历久不息。那女士知道再辩下去,也不过是犬兔之争。教主已经表明,经中难免会有谬误,那等于承认有错。这个面子赚得大了,女士环顾左右,昂首挺胸地坐了下来。
接着,又有一位头戴黄帽的喇嘛,顶礼问道:“嗡嘛呢叭咪吽,这六字真言,教主可相信否?”
“阿弥陀佛,这六字真言又名观音六字大明神咒,实则为五种‘心’的状态。‘嗡’字代表佛心,指我佛慈悲喜舍之本意;‘嘛呢’代表宝心,指修者应珍摄自重;‘叭咪’代表莲花心,要纯洁不染;‘吽’代表金刚心,是坚持不变。合四种心乃成清净不染之自性,即为羯磨心,共为五心。换言之,持诵此六字真言时,常保此五心,终有能证自性菩提之日。以老衲所知,此非咒语,而是真言。”
“果如教主所言,那‘六大为体’、‘三密为用’也无意义了?”
“阿弥陀佛,善知识,佛法本无法,只惜人迷于六贼,不识本来。‘六大为体’乃指‘地、水、风、火、空、识’等宇宙所具之本态。数千年前,科学未萌,即令我佛已知原子分子等粒子结构,亦无由令众生领悟。为方便故,遂概括言之,使修行者知有此六大本体,以免堕于无知。三密系指‘身、口、意’,人之行为源自‘意’,出于‘口’,行其‘身’。修行者须心志专一,使无旁骛,是称‘意密’;口诵真言,使不多舌,即是‘口密’;手结印契,得免恶行,谓之‘身密’。
“善知识,‘宗’者,室中所示也,‘教’者,使明也,宗教者,使明人生真道。万教是一,万法是一,万神亦为一。佛法本无密、显,亦不分顿、渐,更无所谓出家、在家之别。神佛是一,一非亿万,一念不迷即为佛,亿万法门是谤佛。红教原出密宗,今已返本归元,为示有别,改称红衣教。”
此时东侧有一黑衣人出现在萤幕上,原来便是天蝎长老,他神情倨傲地说:“不错!万教为一,此一即为我基督教!万神是一,此一即是我主耶和华!万法是一,此一是为圣经!教主既知此理,何必再提倡什么红衣教?”
此言一出,全场大哗。洛桑巴双手一举,立刻接口道:“施主言之有理,未知施主曾食‘青稞’否?”
“我的食物很单纯,只有牛奶面包。”
“施主曾穿袈裟否?”
“不必,我这袍子很舒适。”
“施主已自释其理,人之生活环境有异,真神亦各有其表征。若所宗所教者为真理,真理为一,是同,不必介意表征为基督或为佛。若所宗所教者仅为表征,表征由万及亿,既为异,自是争执永无已时……”
在迷宫一般的地下窦穴中,黑金刚与千奇等人正仔细地搜索摩尔的踪迹。但因熔浆温度甚高,无法借助仪器,众人找遍了大小裂缝,依然徒劳无功。
黑金刚急得跳脚,最后不得已,只好通知莎莉向寺方求援。
莎莉说:“老大,教主正在弘法,正主儿一个都不能来。找不到算了吧,说不定摩尔早走了,找也是白找。”
“那怎么行!他们就是要在教主弘法的时刻炸山的,目前正是紧要关头,他们是背水一战,怎能不防?”
“老大!摩尔是什么样儿呀?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
黑金刚如梦初醒,敲了一下脑袋说:“我真糊涂!连对方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在这里瞎找了半天!说不定这滑头混在喇嘛群中,我们也认不出来呀!”
黑金刚立刻通知电脑,将摩尔.阿希哈的影像显示出来。却听电脑回答说,根本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资料。
黑金刚正急得抓耳挠腮,显示屏幕上出现了尊者米拉日巴,他仍旧諯坐在主席台前。只是嘴唇略动,说:“老衲担心众位施主找不到摩尔,现在已经请来帮手,这位施主叫李不俗,和他同来的还有文祥和胡妁两位施主,辛苦各位了。”说完,米拉日巴的影子即行淡去。
莎莉说:“老大,看见没有,到底还是出家人利害。”
格瑞达噘着嘴说:“哼!出家人只有这一点利害!”
说时,文祥等三人已在一喇嘛的护送之下来到。大家先问了好,黑金刚和李不俗一握完手,就笑说:“去年的今天你在何处?”
李不俗一楞,想了想,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黑金刚又说:“自己人?”
李不俗忙笑说:“自己人,自己人。”
黑金刚脸色一变,迅雷不及掩耳的反手一扣,抓住了李不俗的脉门,厉声问道:“你快说!这手语是谁教你的?”
李不俗痛得大叫,结结巴巴地说:“是……一个叫阿……阿不都拉的人教的!”
黑金刚说:“他人在哪里?”
李不俗说:“在地球上。”
黑金刚说:“他为什么教你?”
李不俗说:“有一次我们一起喝酒,他说会这种手语占很多便宜!”
文祥忙打圆场说:“这有什么关系?我也会。”
黑金刚说:“你不知道,这套手语很复杂,你会的那一种只表示是自己人,你的立场与我们一致。他会的这种层级很高,是情报人员用的,但是他却不能回答暗语,可见是假冒,或者是有人泄漏了机密!最近我们的机密不断流失,正是他这个层级,我不能不详细追究!”
李不俗忙说:“我只用过几次,可是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
黑金刚放开了李不俗,沉吟半晌,对千奇说:“看来他说的是真话,否则怎敢用这个来耍我?难怪最近问题百出,回去以后要全面检讨,重新设计。”
千奇说:“先不要讨论这个,还是找摩尔重要。”
黑金刚交待李不俗道:“以后你不要再用这种手语,免得自找麻烦。”
经过这一连串打击,李不俗总算体认到,这一切麻烦都起于自己人生目标不确定。东沾沾西惹惹,从来没有定下心来,什么都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黑金刚这么一说,他倒是真心认错,诚恳地说:“我知道错了,谢谢你!”
黑金刚又问他:“你认识摩尔?”
李不俗点点头。
黑金刚问:“他是什么样子?”
李不俗说:“他大概是巴勒斯坦人,皮肤微棕色,眉毛又粗又浓,脸形瘦长,身材和我差不多,比我胖一点。”
这两天文祥可说是遭遇离奇,尤其是昨天一整天是怎么过的,自己竟然一点都记不起来。刚才被分配在南座,听了半天佛法,一脑子的疑窦,但是在会场上又不便多问。虽然可以用指语问文娃,无奈想问的太多,简直不知道从何说起。
现在又被请到这个地洞中,身上虽有恒温衣护体,脸上却被熔浆烤得热不可当。这些抓人的事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便自个儿走到一旁,准备和文娃好好谈谈。
他走到洞穴的一角,坐了下来。先试探地问文娃:“你能说话吗?”
“现在可以了。”文娃的回答令文祥精神一振。
“这几天我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还是在月球上好。”
“我也一样。”
“你也一样?”
“是的,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有两个我。”
“怎么回事?难道你也会精神分裂?”
“我不知道,我是说‘这个我’不知道。”
“奇怪!是不是佛法听多了?”
“可能吧,我一直在想,‘我’是谁?后来,我发现有两个我,一个无所不在,海阔天空,好像是宇宙的一部分。另外一个我呢,就在这个山洞里面。”
“当然哪,在山洞里的你,正在跟我谈话呀!”
“不是,在山洞中的‘我’很神秘,而跟你谈话的‘我’,是外面那一个。”
“不对吧!跟我谈话的应该在我手腕上。”
“不,那个‘我’在前面那个洞窟的半空中。”
“不可能,你怎么会在那里?”
“我在虚拟实境里。”
“哈!总算连电脑都上了虚拟实境的当了。”
“不!我知道那是虚境,是人被骗了!”
“好!我不跟你争!至少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满足了。”
这时,千奇走到文祥面前,对他说:“你在这里干什么?快来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
“谁知道?尊者派你来,一定有道理,我们正在捕风捉影!”
“捕风捉影?”
“我们在找一个人,名叫摩尔,他能控制电脑!我们知道他在这个洞里,可是找了几个钟头,石头都翻遍了,却不知道他藏在哪里!”
文祥心中一亮,立刻问文娃说:“文娃,告诉我,洞中的你在哪里?”
文娃说:“你往前走,我给你带路。”
文祥便对千奇说:“跟我来,我知道在哪里!”
会场上辩论仍烈,只见南座的孔无咎站了起来,说:“老和尚说得好,在下孔无咎,来到宝山,以诗会友。在这里且送上一首韦庄的〈金陵图〉,请老和尚指教。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这首诗充满前朝遗老的感叹,系以诗咏画,以景喻情,有吊古忧今的意味。作者韦庄是唐朝遗民,对前朝有很深的怀想。
诗词最奥妙之处,在于“横看成岭侧成峰”,因个人的立场,而有天南地北的不同境界。孔无咎在这里卖弄,当然有他的目的,但是能有多少效用,那也只有天知地知了。
“江雨霏霏江草齐”是动态的景,“霏”字是“雨非”组成,指雨雪难分之状。江南由下雪到下雨的时节,已经过了一段时日了,以致江草丛生。用这个动态的风景,可以描述各种截然不同的状况。家国当然是最直接的,人生也在其中,此外,如人的观念、感触等等,只要涉及到变动,而且江草齐生者,都算得上。孔无咎显然是有备而来,他选这首诗,无非是暗讽宗教早已式微了,过去的已然过去,时机不再了。
“六朝如梦鸟空啼”说得更露骨了,六朝是指在江南建都的吴国、东晋,以及南北朝的宋、齐、梁、陈。这些小国都不成气候,国势弱,国祚短,如同梦境一般地过去了。当然可以说孔无咎在讽刺各教派的盛衰兴亡,但又何尝不是点破人生呢?梦已去,鸟儿还在啼鸣,岂不是一切枉然?
“无情最是台城柳”,台城,一说是在玄武湖的雨花台处,又称“苑城”。六朝皆在此建都,那时杨柳依依,一片荣景。若以台城柳比喻信徒,其情其义无不建立在各自的利益上。百姓为了生存,有谁记得当年的亡国之君?信仰交替,教义更迭,一切但看势力消长。人人追求自我的福田,有几个不是今日拜倒佛祖前,明天再看基督面?
“依旧烟笼十里堤”说得最是透澈,千古风流人物,在舞台上扮将做相。看来看去,依旧是一团乌烟瘴气,笼罩在十里长堤之上。宗教又有什么不同呢?换汤不换药,争来争去,完全没有新意。
这首诗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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