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浪子
贫穷是人类共同的社会疾病,只是各有不同的病症。在汉字的定义上,“贫”是指“分贝”,钱因分而少,结果是贫。“穷”是“穴躬”,躬身在穴中,是不能伸展而穷。分而愈稀少,困而不能伸展,在字义上说来,都属于贫穷之类。
海地人的贫穷,是标准的无钱财;波多黎各投奔了自由,但仍贫穷于无前途;要说起美国人,在有些方面也是贫穷的,他们无信仰、无自尊;中国人又何独不然?近代的中国人贫穷于无观念、无思想,徒以抄袭外人为荣。也难怪,人只是一种生命机体,生命本身只是进化的过渡现象,所以不可能有绝对健康无恙的人。
根本说来,人的精神疾病有两个病源,一是信仰,一是知识。信仰侧重忽略眼前,寄望未来;知识则刚刚相反,是抓住现在,不顾将来。自认有知识的人经常没有信仰,而有信仰的人往往轻视知识。这两种深刻的矛盾,把人类分置于天堑的两端。只有真知灼见的人,才能跨越鸿沟,兼容并有。
海地人选择了信仰,在外人看来,他们愚昧而无知。但是他们能历经近百年的困苦,不受美国人、波多黎各人的威胁利诱,始终安贫乐愚,实在是难能可贵。
海地人有种特别的信仰,称做“棺尸”。在巫师作法后,棺尸便由坟墓中出来,为人排难解纷、治病疗伤。对当地人而言,政府是个幌子,是做给外人看的。要打官司,简单得很,不要什么律师、法官,原告、被告,只要棺尸一出来,三言两语,天大的事都能解决。至于公平性,从古到今,没有一个海地人提出上诉过!
到了电脑时代,一切照旧,人们白天住电脑城,晚上便群集在海边或空旷的地方,等待棺尸的降临。虚拟实境、真实幻境对他们若有亦无,只要棺尸一出现,人们就自然而然地步入了“不足为外人知”的另一个世界。
在新时代里,电脑也弥补了他们百年来的屈辱,不需要公投,却享受到了波多黎各人出卖自尊才得到的同等生活。
不过,当黑金刚受命来此,想解决自觉会的问题时,麻烦就来了。自觉会早与当地最有势力的巫师阿奎伊钩搭上了。而阿奎伊的影响力,在这里是绝对高过电脑当局的。
海地北部有个大港派斯港,滨临窅无边际的大西洋。雾霭重重的另一端,有一个面积约一百八十平方公里的托图岛。那里正属地质上所谓的“加勒比板块”,介于南、北美洲两大板块之间。兼以东邻大西洋底的海底火山带(即“中大西洋脊”),西接太平洋深沟。因之,这一地带具有板块运动间杠杆作用的功能。
这里正当赤道区,因为地球的自转,离心力已将赤道的直径向外撑开了约四十三公里。电脑做过模型测试,在理论上,只要极小的能量,加勒比板块中的海地岛就能向外再突起数十公里。果真如此,这个“转矩”的形成,将产生额外的作用力,而破坏了地球近乎平衡的“角动量”,届时地球自转会有难以逆料的变化。
托图岛上有个岩洞,深达数千公尺,该处的地壳非常薄弱,有些地方只有数百公尺的沉积岩,紧接玄武岩组成的地壳。只要有高温防护的设备,很容易就能穿透地壳进入地函?。由于地函是半流动性的物质,只要加上反重力设备,就可轻易将该处推离地面。
黑金刚知道兹事体大,一到海地就想深入岩洞,进行勘察。不料却遇到地方人士的阻挠。黑金刚向当局求援,但是基于宗教自由的保障,以及地方人民的意愿,当局只能要求黑金刚以理晓谕,绝对不能武力相向。
自千奇到海南岛后,黑金刚又与阿奎伊会谈了好几次。不论威胁或利诱,阿奎伊始终露着暧昧的笑容,好像在说:“连大美利坚帝国都没有让我们屈服,你算老几?”
千奇等四人下午一时到达,正是当地人午睡最酣畅的时刻,连地震天灾都必须乖乖地等在一旁。一行人直接在工作总部前下梭,总部是一间由椰子叶编织的“叶屋”。大地静悄悄的,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这里虽不是电脑城,但房舍井然,地上净无纤尘,明明有人居住,偏偏又是鬼域森森的。
衣红有点不放心,问:“是这里吗?”
千奇笑道:“错不了,这里的人白天睡觉,晚上作乐,命真好!”
百怪三步两步,抢先跨进了工作室。三个人在外头等了几分钟,不料百怪那个大嗓子,竟然也石沉大海,一进去就没有下文了。
千奇大惊,连忙伸手止住文祥、衣红。大家静静地伫立不动,一边仔细聆听。
文祥用指语问文娃:“出了什么事?”
完全脱离了常态,连文娃也没有动静!
怎么可能?文祥一问再问,文娃就是不答。文祥急了,示意衣红,衣红也问衣娃,同样没有回应!千奇察觉二人的神态,悄悄问道:“怎么了?”
文祥低声说:“情况严重了!连电脑也当了!”
“怎么可能?”千奇举起左腕,对着嘴问:“你还在吗?”
的确,没有一丝回应。三个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再环顾四周,一点都没错!除了树梢的那一息微风,这个世界真的停顿了。
三人无计可施,文祥怕自己无意中把文娃关了,取下来看了又看。他脑海浮起了一幅画面,果真电脑当局被推翻了,以他所知人性的贪婪与愚昧,在突然解放下,那种不需言喻的乱象,他还活得下去吗?
他回身看看衣红,仍是那样美好,心里一阵温暖,不由得伸过手去。衣红也有同感,轻轻地投入他的怀抱。
千奇心有不甘,既然电脑失灵,他身上配带的武器和工具自然也全失效。于是他找了一根长长的棍子,蹑手蹑脚地绕到屋后。半晌,文祥与衣红回到人间,看一看四周,居然连千奇也不见了。
衣红拉着文祥,说:“我们去海边玩吧!”
文祥说:“你怎么还有这种闲情?可能出了什么大事!”
衣红深深地望着文祥,说:“还能有什么大事?”
文祥笑了笑,说:“走吧!”
大海就在他们身后,两个人平平静静地走向海边。
才走了十几公尺,突然身后有人大喊:“文祥!衣红!回来!快回来!”
二人回头一看,十来个男男女女,连千奇、百怪也在其中,都在那叶屋前向他们挥手呼叫。文祥诧道:“怎么他们都在里面?”
衣红淡淡地说:“他们在考验我们!”
文祥大异:“考验我们?”
衣红故意大声说:“连衣娃都有分!串通作弊!”
衣娃马上公开说:“不能怪我们,是黑队长下令的,说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衣红说:“我会惊喜吗?”
衣娃说:“千奇叫我求你,说是大家给你准备的庆生会,一定要故作惊喜!”
衣红闻言,马上高兴地跳起来,她这一跳,大家都疯狂了。所有躲得已经不耐烦的人,一个一个都钻了出来,相互又拥又抱的。只有文祥静静地站在一旁,觉得人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动物。
苗人不大重视生日,他们认为那是母亲受难的日子。在这一天,大家宁愿多尽一点孝思,没有什么庆祝仪式。
入境随俗,衣红很感激这群新朋友,开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好在自己并没有乱了阵脚,对她而言,又打了一场胜仗。
格瑞达走到文祥身边,一副心有未甘的神态:“唷!怪不得!有这样好的神仙伴侣!不过,依我看呀!她还是个处女!”
文祥说:“处女又怎样?人的身体和这间草房差不多,不过为了遮风蔽雨,用够了就要丢掉,重要的是谁住在里面。”
格瑞达娇笑道:“我懂了,你是说像衣红这样了不起的人,才配她的身体。”
文祥说:“不,你完全误会了,我是指你!你这间草屋或许有很多人住过,但它真正的价值是你自己,何必羡慕处女呢?”
格瑞达更糊涂了:“你是说,我不要以我不是处女为耻?”
文祥安慰她说:“那又不是你的错!别想了!”
格瑞达脸色一变,怒目切齿地说:“你疯了你!做处女才丢人,那表示没有人要!我看你脑袋真有问题!”
这里的特遣队员有二十几位,大家闹够了,这才齐集在会议室中,听黑金刚做简报:“情况远比我们预期的严重,表面上看不出来,因为所有的仪器都受到反压力的影响,读数是一致的。但是由卫星观测资料看来,这一带大概有几千平方公里,包括海平面,已经升高了三公尺多。另一方面,我们与阿奎伊的谈判,半点进展都没有。”说到这里,黑金刚突然问衣红:“衣红!你有什么意见?”
“我?”衣红受宠若惊,说:“我还没有进入情况。”
“这样吧!我再去跟阿奎伊谈判,这次少不得要用催眠法,古噜噜和魏德曼随我去就好。千奇、百怪,你们陪文祥、衣红两位了解一下情况。格瑞达,你要多下点功夫,想办法在地方议会找条路子出来。这里的人晚上才办正事,所以大家明天凌晨再见。”
格瑞达噘嘴道:“哼!我才不干哩!岛上没有一个像样的人!再说,有人说我不是处女,说我该觉得羞耻!”
黑金刚大为讶异:“怎么啦?你也鬼魂附体啦?”
格瑞达斜眼望着文祥,说:“是鬼魂住错了屋子!”
文祥只好打躬作揖说:“大小姐!我说错了,请原谅我,好吧?”
格瑞达这才释然,笑说:“其实我已经相好了一个枪手,他的曾祖父是法国殖民时代的都督,现在虽然没有多大力量,他本人倒是敢做敢为的。”
黑金刚说:“那赶快进行呀!一定要把他抓牢!”
格瑞达眉毛一扬,屁股一掀,说:“我本来以为衣红女英雄来了,一切都解决了,像我这种残花败柳……”
黑金刚立刻打断她:“我看你老毛病又犯了!快干活去!”
衣红也猜出了大概,她装作不知,却打定主意,一定要露两手让这些人心服!
千奇对当地也不熟,他才来两天,就被调去海南支援。不过在文祥、衣红面前,已经称得上识途老马了。
衣红问:“除了阿奎伊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巫师?”
千奇说:“当然有,他们每个村庄都有巫师,只是地位有高有低,阿奎伊是全海地巫毒教的教主。他既然来了,当然一切都由他作主了。”
衣红盘算了一下:“那本地有几位巫师?”
千奇说:“我不清楚,问当局吧!”
衣娃便对大家说:“这里有三位巫师,根据我们的记录,在海边的多梅尼村,有个名叫荷西的巫师,他的地位比较高。”
衣红便说:“那我们去拜访荷西吧!”
文祥问:“他起得了作用吗?”
衣红笑笑说:“能不能起作用,要看我们会不会利用!”
~第三十一回最是楚宫俱泯灭~
多梅尼村大概有两百多户居民,其实他们在本岛的电脑城里都有户籍。但是大部分的居民有一半的时间,都耗在这个岛上。这些人过去穷惯了,生活很知足,对能源要求不高。电脑当局对他们也有些特别优待,比如渡海交通等一律免费。只要每周做些公共服务,就可以到岛上来。
近来大家传言大巫师阿奎伊要在岛上起尸,不仅所有的村民都来了,慕名而来的观众更是不计其数。好在岛民好客,大家挤在一起,白天睡觉,晚上看棺尸。
四个人到达时,村中静悄悄的,只有几只狗儿热情地高吠。千奇对狗颇有一套,他取出一枝哨子,轻轻吹了几下,人没有听到什么,狗儿却立刻偃兵息声,纷纷夹尾而逃。
荷西住在一棵大榕树上,顶部搭了个遮雨篷,底下则是几根树干支起的平台。他睡在吊牀上,手脚都挂在网外,鼾声震天。
四人上了树,千奇摇摇荷西,问道:“你是荷西吧?”
他倒是警觉,一叫就醒,一醒就问:“荷西?荷西?噢!荷西是我!”
千奇说:“能不能麻烦你下去聊聊?”
荷西紧张地说:“聊什么?我很忙!”
千奇说:“你在睡觉,忙什么?”
荷西说:“奇怪?睡觉不忙,还有什么好忙?”
百怪不耐烦了,说:“你就闲一下吧!我们有重要的事。”
荷西生气地说:“重要?睡觉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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