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
刚才的轻浮态度和能把那种称号认真说出口的厚脸皮确实就像大多数传闻。
他也许真是个大傻瓜,但如果传闻剩下部份也ㄧ样真确的话,那么对决时以为他只是个傻瓜将是致命错误,犯过这种错的人都已成为历史了。
眼前的局面不可能靠单挑来扭转,自己的任务是维护斯堪地王国和主君的荣誉。
原本打算手下留情地击败敌手,让对方只带些伤回去,如此普罗西亚人就会派下个挑战者来,等时机差不多再装出气力不继的样子罢斗认输。
够聪明的人就会接受这幸运得来的荣耀,否则就让他照样带伤回去,然后等下个识相的挑战者。
现在出现这种可以全力ㄧ战而不必耍心机放水的对手,让奥斯维德有些兴奋。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多尼尔所属的佣兵团另外还有位实力高强也同样被当成话题的剑士,差别只在于那人的是惊悚故事。
如果接下来弃刀认输,也只会被认为是不愿和女人交手,而非胆小怯战。
若真要打的话,攻击范围更远的魔法武器比大剑更棘手,而且有火焰的加护,寒冷的环境对那名女剑士并不会造成妨碍。
此时他感谢神的安排,让自己能以剑士身份进行光荣的一战。
见证人中推派出一人负责将铜板抛掷在两名决斗者之间,硬币落地瞬间就是比试正式开始。
多尼尔极力控制住紧张亢奋的情绪,和在战场上以气势压倒敌兵不同,一对一的决斗必须更敏锐冷静。
大剑沉重刚猛,镰刃轻快迅锐。
破坏力他远在对手之上,攻击距离也较远。
速度则奥斯维德应该强于自己,不易掌握的攻击范围也很棘手。
敌人必会发挥优势夺得先机展开快攻,应该先回避开,然后利用其攻势衔接的空隙,凭著较长的攻击距离反扑取胜。
两人都摆出战斗姿态,多尼尔引剑向后蓄势,奥斯维德将镰刀一侧握一高举。
当雪地响起低沉而轻微的声音时,有道银光如闪电般自右侧袭来,多尼尔后退闪避。
薄利的镰刃虽然挥动起来十分快速,最可怕的却是弯曲刀身造成的错觉误判。
因为最外侧的刀尖是在较后的位置,所以看起来比实际长度短,习惯面对直刃兵器的一般剑士往往会在以为自己避开攻击的瞬间中刀。
奥斯维德出手极快,但银光划出的弧线仍仅及敌人身前半尺处。
可是多尼尔没有停下退势,他晓得因为还有一柄镰刀,对手跨步向前紧盯著,正面劈下的镰刀尖离他胸口不到三寸。
闪过两刀,待机已久的大剑才要反击,正想向前突刺,脚下却本能反应地继续后退。
因为那一刹那,多尼尔看清了奥斯维德的双眼,那是盯紧猎物的目光,完全没有攻击失手的迷惘焦燥。
如同过去经历的险境,敏锐的直觉再度救了他,从右而来的镰刀尖以毫厘之差掠过脸颊。
大剑举起封架的同时,奥斯维德也抽身退开,双方站定后,多尼尔面上出现条红线。
虽然没被镰刃划中,但刀尖的风压却割裂了皮肤,伤口因为冬寒收缩,血液也立刻凝为赤纹。
「天气还真是冷啊!」他吐著白气说。
不知是因为恐惧、紧张抑或兴奋,多尼尔此时觉得毛孔收缩,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
刚才短短几步路,却是生死境地来回走上一遭。
连环三刀的杀著无功而还让奥斯维德有些动摇。
艺成之后的惟一败战给了自己很大教训。
当时因为慑于大剑师威名而想先试探对手的实力,不料才第一轮攻击后,人家就抓准距离反击刺中他手臂,连施展最得意的技法的机会都没有。
痛定思痛后得出对强敌开始就要全力以赴、不能留手的结论,所以对多尼尔一开始就用上最厉害的狠招。
虽然弯刃可以混淆敌人判断,但有经验的高明剑士往往一开始就有所提防。
前两击是先见到刀身,最外侧的镰尖随后才到,但第三击却是刀尖直接从视界的死角钻入,让人难以察觉。
和为防误伤只有内侧有刃的农具不同,奥斯维德的双镰两侧开刃,无论正逆方向都可杀敌伤人。
他原本认为若那时一开始就使出这手三连击,和布兰德雷之战的结果也许会不同。
可是现在多尼尔能闪过那致命的第三刀,已让奥斯维德不再那么有自信。
在那种态势下,补上第四刀也是徒劳,反倒会失去应变的馀力而给对方可趁之机,所以他立刻拉开距离以敌手反击。
多尼尔拉开双脚、放低架势,将剑锋重新指向自己。
(脚!)奥斯维德马上察觉大剑狙击的目标。
对手利用剑长的优势刺击,放低姿势后双镰攻击距离较短的缺点更加突显。
就算和对手同样放低姿势也无法改变这种状况,硬撼大剑只是愚蠢的行为,所以他凭藉灵活的脚步来闪避攻击,让刺击全数落空。
但奥斯维德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如果没看走眼的话,多尼尔的剑是以比寻常钢铁沉重许多的白金铸成。
能如此灵活运用这么笨重的武器,他的力量实在惊人。
而且这些刺击只是诱饵,对手在等他沉不住气而想接近反击,那时大剑就会改戳刺为挑扫。
镰刃或许能砍中多尼尔,却未必能重创他,可是大剑的斩劈必定会了结自己性命。
若是分神疏忽,诱饵随时都会变成刺进身体的利牙,但这样的攻势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再强的体力也无法不停地使用那种武器刺击。
而环境是站在自己这边,多尼尔不像他在北方住上两年,已经习惯当地气候。
寒冷的气温会慢慢耗损人的体能,等到冰天雪地夺走对手的力量,胜利就属于自己。
似乎是发现诱饵没发挥作用,此时大剑停止进袭,双方变成对峙的状态。
迅捷诡变的双刃技法加上灵活的脚步,这样的剑士多尼尔并不陌生,团里就有一个类似的好手。
连不久前看到他连杀三人的剑术都和奥斯维德最初使用的技法有些雷同之处,不过一个是利用弯刃的特性,一个则是以变化速度惑敌。
话虽如此,实际交手却是出乎意料的难缠,现在双方都明白自己优势所在,不会傻到以短击长,所以演变成这种局面。
但自己拥有对手不知道的致胜关键,因为某个奇怪药师配制的防寒秘药,他不必担心会在雪地冻僵。
即使有斯堪地血统又在北方住上一段时间,大半生都在帕威鲁渡过的奥斯维德应该无法像真正的当地人不受寒冷影响。
只要时间一久,寒风迟早会让他变得迟钝而露出破绽。
凭著经历百战的剑技和平日不断锻练的体魄,多尼尔有自信获得最后的胜利。
似乎想打破僵局,对手开始有动作,奥斯维德绕著自己左右侧移,像是在找寻可以进攻的空隙。
多尼尔只是停留原地转动身形面向著对手,以应对这个变化。
敌人的做法让他有些疑惑,这种手段用来对付不成熟的剑士常有奇效,让他们感受到压力,产生对手随时都会从各方位攻过来的错觉而自乱阵脚。
经过先前的交锋,奥斯维德应不至于如此误判自己的实力。
很快地多尼尔就想到合理解释,他背负著千人的命运和荣辱,就算能打败自己也要面对下一个对手,所以才会想速战速决以保留体力应付第二战。
但这已经足以成为致命伤,自己只须盯住移动的对手,而奥斯维德却还要留意周遭状况,精神负担更大,只要稍有差池就会招致败亡。
机会意外地早出现,奥斯维德竟在侧移时失足滑了一下,抓住这瞬间的多尼尔如同大鹰般的腾起,白金大剑以全身之力劈下。
受到突发状况影响而失去平衡的奥斯维德略为分神,黑影就已经罩住自己。
刚才的意外使得脚不能灵活动作,来不及完全避开这一击的他情急之下只能挥镰格挡,只希望能稍阻大剑的斩击以争取瞬息的生机。
然而薄利的双镰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刀尖分向左右飞射出。
从胸腹间传来的寒意告知自己的败北,奥斯维德以著剑士的执著做出最后反击,对著敌人脱手甩出断镰。
因为勉强用劲而使大量鲜血自伤口喷发出,当向后仰倒下时,他的世界已经陷入黑暗之中。
「以天堂来说,这里太冷。以地狱来说,这里太亮。」这是他张开眼睛的第一句话。
「因为这里是雪地,你总算醒过来了。」
奥斯维德闻声转动目光,映入眼底的是一张异国脸孔,记得那是普罗西亚方派的见证人之一。
「为什么我还活著?」
「因为我是个医生,所以才会成为这场比斗的见证人。而某个笨蛋又不顾自己的伤势,坚持要先救治你。」对方带著笑容回答。
「他也受伤了?那现在人呢?」躺著的人有些疑惑地说。
「你最后掷出的镰刀击伤他侧腹,在替你止血后,他的伤口也处理好了。现在人正在带队接受投降。」说话的人看向远处。
此时三名贵族正双手捧著入鞘的佩剑,躬身递交给受降代表,以示解除武装求和。
奥斯维德没有跟著转过头去看,他不想见到主君受屈辱的场面。
「虽然输掉这场比试,不过你确实是个优秀的斗士,在那种不利状况下竟然还能反击。」
「那只是碰巧击中而已,也许是因为神的怜悯,才没让我败得太难看。」他轻声叹道。
「对了!他说有句话要在你醒来后转告,『虽然这次赢得有些靠运气,下次见面双方凭实力对决时,我就会彻底打垮你,让你败得心服口服。』」
「告诉那家伙『你会为自己的狂言后悔的,幸运女神是名荡妇,不会永远跟著同一个人的。』」奥斯维德有些恼火地说。
「当然可以,但我认为你这些话恐怕不适合讲给他听。」对方轻松地回应道。
愣了一下,「后面的部份去掉。」他恨恨地咒骂道「该死的婊子。」
似乎想到什么,「对了,医生,可以扶我起身吗?」
「小心一点,不要用力,否则伤口很容易又裂开的。」说话的人缓缓扶起奥斯维德。
受伤者屈腿轻抚著造成自己失败的脚。
多尼尔毕竟缺乏雪地生活的经验,不晓得在雪地中必须维持适当的活动,否则手脚会慢慢变得冰冷僵硬。
所以他当时才会不断活动以保持身体温暖并等待对手出现破绽,只是没想到竟会发生那种事。
「怎么了?是不是脚在打斗时扭伤了。」
奥斯维德抬头注视微笑的医生半响后才说「没什么,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吧!」
这场决斗虽以普罗西亚侧的胜利告终,但双方都认为在这场公平、公正、公开的竞技中,两名决斗者都是顶尖的勇士和强者,无论胜败都值得大家尊敬。
只是有人的敬意仅存于表面,打从一开始,就认为这是场已经决定胜负的战役,为了双方颜面而举行的决斗根本就是出闹剧。
但若能达成理想的结果,采用什么途径或形式倒是不用太在意。
曾经有名博弈高手对他说「赌斗这种事没有每回都赢的必胜法,若勉强要找出一个来的话,那就是出千,只要没有人能抓到你就行。」
在寒冷的雪地之中,透明的冰块要比小石头合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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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现在情况如何?”雷欧ㄧ下空马就迫不及待地问。
来迎接的王家近侍只是低头说“陛下有命令,等殿下回来就立刻请您去晋见。”
虽然对方没有说明,但从其神色、态度来看,显然情形并不乐观。
由于他是秘密返国,连国内知道此事的大臣也寥寥无几,因此特地由侧门入宫以避人耳目。
门口的近卫兵ㄧ见到雷欧马上把路让开,未敢稍加阻挡,显然事前已经受过密令。
他快步急走着,若非身为王室成员必须随时保持从容得体的仪态,此时雷欧大概会在回廊上狂奔。
进入国王寝所,也许是因为沉重的气氛所致,原本金碧辉煌的华丽布置此时只觉黯淡无光。
轻步走到床前,低声唤了句“王兄。”然而病榻上的人似乎在昏睡中没有反应。
伫立在旁看护的御医细声道“陛下特别指示,如果您回来后就设法让他清醒过来,似乎是有重要的事要向殿下交代。”说完他从药箱取出一个小瓶,拔开瓶塞后放在病人的鼻下轻摇。
受到嗅香的刺激,昏睡中的西哈克王蓝伯特的鼻子抽动几下后便悠悠转醒。
“雷欧呢?回来了吗?”他有气无力地问。
“王兄,我在这里。”说时他靠上前去握住兄长的手,那冰凉软弱的触感让雷欧颇为心酸。
“我的时间不多了。”听到当事者讲出这件在场的都知道却不敢随便说出口的事,所有的人都心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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