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女血神





  夏江摇了摇头,道:“不,我并没有答应下来,我虽然梦寐想学武功,替父母报仇,可是,我不能置生命中的恋人于不顾。
  “父母之仇与情人之爱,在我的心扉里交织……虽然我明白,何青雪是一个心地纯洁的少女,我仍然不能答应。
  “后来,何青雪说,如果不跟她结婚,她便以死为威胁于是,我答应了,我不能看她为我而死。
  “——我心存内疚,我此生,再也对不起许素珍了,我不愿回去看她,也不求她对我谅解。
  “结婚那一天,一件事震惊了我……好象,我的生命,突然掉在暗无天日的冷窟里!
  “在那一天,我的生命失去了光辉,也在那一天,我便活在暗然无光的日子里!”
  彭燕华又插口道:“什么事震惊了你?”
  夏江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说……我没有心学武功,更没有勇气见人……两年后,何青雪终于走了,改嫁别人!”
  “你不恨她!”
  “不,我原谅她,我也安慰她,当我们分别时,我们互相慰免,象一对朋友。
  “后来,我离开了‘千手神掌’的家……便被师付收留了。”
  夏江说到这里,泪水已滴湿了他胸前衣襟,接着又道:“华妹,当你听完了我这段往事时,你当会了解我,其实,我不能爱一个女人!”
  彭燕华心头大动,泣道:“江哥,不管如何,我永远爱你,当你进入‘血谷’之后,我今世永远不嫁!”
  “不嫁?”
  “是的,我的心属于你,除你之外,我不会再爱另一个男人,我也恨许素珍,她取得了你的一切的感情……”
  夏江叹道:“我爱她,可是,我对不起她,”他苦笑了一下,惨然道:“我言至于此,我要走了。”
  彭燕华泣道:“江哥,你辜负了许素珍,她日夜在期待你!……”
  “是的。”夏江双目滚泪,喃喃道:“她可能在期待我,四年了……四年来,我没有回去看过他一次!………”忏悔的眼泪,象雨般籁籁而落……
  他咬了一咬牙,望了伫立远处的“一指丧魂”一眼,朗声道:“师父,我可以走了!”
  “一指丧魂”刘斌一扫伫立一侧的门下十个弟子,沉声道“请把夏江送到‘血谷’之后,回来覆令!”
  那十个黑衣人恭声应是,缓缓向场中走来……其中一个老者含泪道:“夏师侄,我们走吧!”
  夏江惨然一颔首,望了彭燕华一眼,自语道:“……相逢何必曾柑识……师妹,你请珍重!……”
  话犹未落,他一转身,向前走去!
  彭燕华望着十个黑衣人与夏江,向崖下石阶走去,心里一痛,哇的一声,放声痛哭……
  这哭声传在夏江的耳朵里,使他忍不住怆然泪下,但这哭声,渐渐远了……模糊了……
  在模糊中,……传来了那首悱恻缠绵的“断肠曲”歌声……
  “雨蒙蒙,
  星月暗多
  含泪别君妾断肠。
  今生愿,
  巳难偿,
  低语轻问君何愁?
  ——情似海,
  ——恨悠悠,
  情爱难偿恨长流。
  泪中情,
  笑里恨,
  此情只留梦中痕!
  今昔别,
  何日见?
  ——断肠无语问苍天……”
  泪水,滴湿了他胸前酌衣襟……他浑然无觉,他的情绪全部沉淫在那首“断肠曲”里……
  他在脑海中,默默地唱着“断肠曲”……对许素珍忏悔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满着,当他泪乾时,他的生命也告终止!
  脑海里的歌声没有停,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
  ……情似海………
  ……恨悠悠………
  ……情爱难偿恨长流………
  ……泪中情………
  ……笑里恨………
  ……此情只留梦中痕………
  ……”
  这首诗歌,催尽了夏江的眼泪……在模糊中,他不知走过了多少路,流了多少眼泪……
  ——可是,那歌声,没有终止,眼泪也没有停。
  突然,在歌声与眼泪交流中,他的脚,绊到了一块石头砰的一声,摔倒下来!
  ——往事消失,眼泪也停止!
  一个黑衣人,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他苦笑了一下,这笑容里,充满了他一生中所隐伏的阴影。
  X X  X X  X X
  夕阳西斜……
  在“白云山”的深山中的一个谷口,夕阳把十一个黑衣人的身影,拖得长长地……踽踽而行……
  顾盼间,已经来到谷口,这谷口的两侧岩壁,写着两个斗大的红字……“血谷”!
  这两个字用鲜血所写,触目惊心,使人望之,无不有不寒而栗之感!
  那十个黑衣人望了那“血谷”两字一眼,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微一停步,又向前走去!
  进入“血谷”之后,但见两侧大山,越来越窄,窄得只容一人出入,二十丈后,两侧峭壁如笔!
  突然——
  这十个人全部停了下来,他们的眼光,触及岩壁上所写的十个大字:
  “非送死者:
  到此止步。”
  一个老者望了夏江一眼,道:“夏师侄,我们走了!
  “你们回去吧,替我向我师父及师姊问好!”
  护送夏江的十个黑衣老者,缓缓退出“血谷”。
  夏江在十个黑衣人走后,缓缓向前走去……二十丈后,两旁峭壁几乎连结在一起,羊肠小道,通向一个山洞!
  在山洞的岩石上,写着:
  “死门!”
  这两个字,赫然也是用鲜血写成,令人见之,无不悚然色变!
  夏江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生,对于活在‘希望’里的人,是件大事,死,对于活在‘失望’里的人,有何所惧?……一‘死’能解千古恨……”
  他惨然一笑,向山洞走了进去!
  突然——
  一阵腐尸臭味,从那山洞中,迎面吹至,使夏江忍不住几乎欲吐!
  他不寒而栗地打了—个冷战,可是,这潜意识的冷战过后,使他忍不住悲然欲绝!
  他举步向山洞之内,走了进去!
  夏江明白,他此去必然死在那个恐怖的“女血神”之手对于死,他并不放在心上,唯一令他难过的是,在他死前,他不能回去看看许素珍!
  对这件事,他不能不耿耿于怀,当四年前离去时,许素珍送他的情景,以及那断肠的安慰之语:
  “……江哥……当你想到我时,就唱那首‘断肠曲’吧这首歌,包括了我的生命中的一切……江哥哥,我会等你……也相信你会回来……妾心已属君有,做鬼当伴君侧,当你回来时,我依旧不施粉脂,留着长辫子在等你……我不会变,地老天荒,你的珍妹,永远象现在这样!……”
  这亲切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从他耳边飘过……可是四年中,他终于没有回去看她一次!
  现在,他对她,在死前,深深地忏悔……然而,迟了!
  ——一道强烈的光线,从前面照了进来,夏江霍然一惊举目望去,他才发觉到,他所走的并不是山洞,而是一条长达数十丈的隧道!
  突然——
  他的脚步不期然地停了下来,因为他发观在岩洞尽处壁上,写着三个大字:
  “许愿洞!”
  这三个字大约拳头大,依旧用血写成,果然有一个斗大的小洞!
  在“许愿洞”的三字的下面,还写了一行小字:
  “在你死前,你有什么愿望了那么,你可面向洞口,把你的愿望说出来,或许,你能得到!”
  夏江看完了这一行小字,淡淡笑了一下,他心里暗道:“假如你能给人愿望,为什么还要叫人到这里送死?”
  他在惨然的笑声中,并没有说出他自己的愿望,举步向前走了过去!
  走出隧道,举目望去,面前是一片谷底,这谷底只有数十丈宽大,但见地上,白骨累累,腐尸遍地。
  夏江倒吸了口凉气,这场面惨不忍睹,夏江不觉忍不住咬了一咬钢牙,道:“好残忍!”
  阵阵的腐尸臭味,闻之令人头昏目眩,夏江眼光一扫谷底,并没有发观那个传说中的“女血神”!
  阴风惨惨。荧火点点,夏江伫立在白骨堆中,望着荒山中的鬼火秋荧,鸡皮疙瘩遍起。
  他朗声叫道:“女血神,送死的人已经来了。”
  声音过后,空气中传来了他的回音:“……女血神,送死的人已经来了……”回音恐怖骇人!
  ——然而,没有人答腔!
  夏江怔了一怔,倏地——
  一声娇笑一声,在回音过后,传入耳际!
  其声娇滴,直似玉盘滚球,悦耳至极,夏江闻声之下,不神为之一觉心荡!
  循声望去,在漆黑的夜幕里,现出了一团黑影,象深山里的幽魂,毫无声息地,飘落在三丈之外的白骨堆中!
  夏江吃了一惊,退了一步!
  他定了一定神,穷极目力望去,唯一他能见到的是,那黑影的背影,以及披肩的长发,以及她手里所拿着的一把铁琴!
  突然——
  那个女人的背影,缓缓地坐了下来,坐在白骨堆中,把那柄铁琴,置在膝盖上!
  夜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的长发……神密,恐怖……
  在夏江骇然中,闻之令人心神荡漾的声音,从他的耳边飘过:“你是那一派的?”
  那恐怖的影子与悦耳动听的声音,的确极不相称,夏江淡淡一笑,应道:“天星派!”
  “你叫什么名字?”
  “夏江!”
  “几岁?”
  夏江淡淡一笑,反问道:“难道问这些与死有关么?”
  “不错,任何一个人在死前,都必须把一切说出来。”
  夏江苦笑应道:“二十岁!”
  “何方人氏?”
  “开封水田村!”
  “进‘天星派’多久?”
  “快两年!”
  “你很不幸,碰到了五年后的今天,在你死前,你真的没有愿望?”
  “没有,从然有,你也不能替我办到。”
  “刚才你没有向‘许愿洞’诉愿?为什么?”
  他们的对话,看来一点没有恐怖与杀机,象一对陌生的朋友,道出自己的姓名及来历一样。
  那女子的声音问道:“你可知道,你就要死了?”
  “我知道!”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以及为什么要杀人?”
  夏江摇了摇头:道:“这也是多余的!”
  “你是一个奇特的送死之人!”
  “奇特?我是一个平凡又平凡的人。”
  对方笑道:“在我‘血谷’中,整整死了一百二十个人这些人包括年青的和尚、道士、以及漂亮的男人,和尚与道士的愿望是:希望我不要再杀人,以免被打落十八层地狱,有些人的愿望,却是希望我来世做他们的妻子,你说好笑不好笑?”
  话落,她格格地笑了起来……
  夏江突然发觉,她的笑声里,充满了多么浓厚的杀机!
  她笑声略为一敛,又道:“只有你一个人没有愿望,这倒出乎我意料之外!”
  夏江冷冷道:“我有愿望,只是我及无法办到,何必说!”
  那女子突然阴森森地叫道:“夏江!”
  其声之冷,象冰一样,与原先的口吻,判若两人,夏江悚然动容,栗声道:“怎么样?”
  “到我面前来!”
  “干什么?”
  “看我一面之后,你便要与世长辞!”
  “看你?……我不想看。”
  那女子冷冷道:“这是我的规矩,送死的人必须在死前看我一次,使他死后,知道他死于何人之手。”
  “假如我不想看呢?”
  “我将先挖去你双目,再断你双手……双足,叫你慢慢死!”
  夏江咬牙道:“你好毒辣!”
  “假如我不毒辣,‘血谷’之名,岂能震憾天下?”
  夏江冷冷一笑,笑声未敛,那女子又冷冷喝道:“夏江,到我面前来!”
  夏江冷笑声中,向那女子的面前走了过去,没有声音……除了那沙沙的脚步声象支丧曲之外……
  夏江拖着沉重的步子,向那女子的面前,走了过去……他终于走到她面前二尺之地,停了下来!
  他没有望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突然冷冷地喝道:“坐下来!”
  这声音有无限的魅力,夏江果然坐了下来——坐在那女子的面前,只是,他把面孔背着她!
  那女子喝道:“把脸转向我!”
  夏江怔了一怔,道:“非看你不可?”
  “当然,否则,你死得更惨!”
  夏江钢牙一咬,转过身子,他的眼光,第一触及的是她垂下的勺头,被风吹散的长发,遮去了她的面孔,使人无法看清她的面目,除非她抬头,否则,你无法看到她的脸孔。
  ——漆盖上的黑色铁琴,闪烁着蓝光……
  山风越刮越大,吹着她那遮去脸孔的长发,在拂动……飞舞……
  除了风声,就是夏江急促的呼吸之声……
  突然——
  那女子抬起了头,可是,散乱的长发,遮去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