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武器系列
或许,人生都不过是一场寻欢,风烟交锁于一刻,扣响的不过是那微弱的一丝火星。
一只蜘蛛从天花板上挂下,耀武扬威般停在半空,忽又像受了什么惊扰,迅快地沿着蛛丝往上攀去……
祝嫣红的心情灌铅般沉重,她的生活是不是就像那只蜘蛛般,一旦离开了蛛网,便只会在风雨里飘摇,稍稍一种惊扰便会让她再度收回那踏出的一步……
“打酒来!”她惊诧地发现这句话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的。
她从来是一个淑女,而这一刻,在这影投木墙、心事隔窗的小店中,在丈夫生死未卜、前路混沌不清的时候,她突然就想醉一次,想把那呛人的液体灌入愁肠,任那薰然的惬意解开心底的纠结。
房门应声而开,一人笑吟吟端杯而入,“一杯相属君当歌!如此良辰,夫人肯与在下把酒言欢,自是无有不遵。”
来人一身客栈小二的打扮,一脸阴沉木讷,正是曾化名欠三分的将军府中的无名指——无名!
祝嫣红大惊,满腹心事一扫而空,退后几步,“你……”
无名嘿嘿淫笑,“这一路来夫人与叶风肌肤相接,郎情妾意好不风流。可惜了叶风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留下夫人一人情火中烧,我只好来帮夫人舒筋活骨了……”言罢哈哈大笑,其状极为不堪。
祝嫣红脸罩青霜,“你住嘴!”
无名纵身欲要扑前,“哈哈,夫人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用动嘴的。”
裎嫣红竭力躲闪,心头恍然,无名定是一路跟踪叶风和自己来此,见叶风离去,这才出来与自己为难,“你这个背恩弃义的小人,我丈夫呢?”
无名长笑,“雷怒与老大早被水总管重兵围住,神剑盟全军覆没,夫人现在已是名花无主的自由之身了。”
祝嫣红心中一紧,当下抽出求思剑,心萌死志,静静道,“你再过来一步我便死在这里。”
无名眼见祝嫣红一脸正气凛然,却也不敢轻易上前。他亲眼见叶风远远离去,料想是去苏州城打探消息,时辰尚早,要擒这个自己早就心动的美人也不急在一时,眼珠一转,“夫人不想再见叶风一面吗?”
祝嫣红手中求思剑微微一震,已被无名说中心事。自己本欲要一死相抗,以保名节,可心中偏偏又希望叶风能及时赶回来迎救自己,心中充满了欲舍还留的矛盾。
无名叹道,“可惜江湖上人人都知叶风是雷怒的兄弟,加上夫人花容已伤,只怕叶风纵然想与夫人鸳鸯偕欢,亦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若便与在下……”
“你住口!”祝嫣红心中气苦,虽明知无名句句是实,自己与叶风亦是清清白白,可那字字句句仍是敲在心上,长吸一口气,咬紧银牙,手上发力,便要自刎于前,但她一向娇弱,此刻虽是立心求死,手上却也是禁不住一颤。
无名说了这么多,等得就是这稍纵即逝的时机,酒杯脱手而出,正击中求思剑柄,祝嫣红手一软,求思剑脱手飞出,耳边犹听得无名哈哈大笑,“夫人莫急,呆会定叫你求死不能……”
无名生怕酒杯撞剑会划伤祝嫣红,是以这一掷用得是一股巧妙的回劲,酒杯撞在剑上却丝毫无损,反而带着求思剑一并向回旋落……
无名飞身冲上前来,伸手去抓向求思剑……
一双手从旁边迅捷地伸来,一手抄住酒杯,另一只手却抄起求思剑……
剑光一闪,无名定在当场!
一个人笑嘻嘻地出现在祝嫣红的面前,左手将酒杯举向唇边,夸张地作了一个一口饮尽的势子,右手先是将求思剑在无名身上拭擦了一下,再递与祝嫣红,“夫人受惊了……”
叶风!
这般神出鬼没适时出现的人,除了叶风还能是谁?
祝嫣红这一刻再也顾不得庄重与矜持,泪水夺目而出,一下扑入叶风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宽厚的肩膀,一任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无名仍是定在原地不动,喉间一抹红线在慢慢扩大,血水汹涌而出,手无力地指着叶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风轻轻拍着祝嫣红的肩,眼光扫过无名的咽喉,淡然道,“我早知道有你在跟踪,这才故意重返苏州城引你出来,却还是料不到将军座下堂堂无名指竟会化装成酒店的伙计,差点就让你得手了。”
“你……偷……袭!”无名从喉头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叶风双眼凝视无名,傲然道,“我叶风对付将军从来都是不择手段,欠兄现在才知道这一点岂不是太迟了!”
无名眼露惧色,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叶风的厉害。
而叶风直到此时仍是称他“欠兄”,更是莫大的讽刺!
叶风努力推开祝嫣红柔软的身体,心中亦是一分异样。当下镇定心魔,十足夸张地对祝嫣红躬身一礼,一手摊向门口,“我们还要赶路,此下再也无人跟踪,夫人敬请先行。”
二人从无名的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无名喉中咯咯作响,终于仰天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第三节一曲一温柔
无名既死,二人心怀俱是大畅,当下再往苏州城西南的穹隆山方向走去。
苏州地处江南水乡,又是以园林称著于世,是以人流来往颇密,道路繁多。料想便是以水知寒之能也轻易猜想不到二人的去向,更何况叶风选去穹隆山更是一步险棋,谁能想到他会主动找上刀王?
黄昏时分,二人终于来到了穹隆山。
穹隆山位于太湖之滨,那太湖自古便是江南的鱼米之乡,自给自足,衣食无忧,百姓均是面色平和,一副安居乐业的景况,令人望之再想不起刀兵与祸乱。
二人心知追兵已去,虽是仍有些牵念其余人的安危,但经过一夜的激战,分外珍惜此刻的从容,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倒也逍遥自在,浑然忘却了这几日的腥风血雨。
叶风从小在塞外长大,以往来江南都是走马观花般,这一路来听得祝嫣红巧语嫣然,指点风景,笑论风土人情,大增不少见识。他天性本是洒脱不羁,当下放宽心胸,游目骋怀,再拣些塞外的逸事趣闻讲与祝嫣红听,惹得祝嫣红亦是忘忧怡怀,不知不觉间二人的距离已是大大缩短。
入山先踏入一不知名的小谷,但见密林遮云,芳草连天,山崖峻峭,石秀泉清。
一阵清风挟着太湖水汽徐徐袭来,远山处一轮夕阳艳红欲坠,层林如染,百鸟和鸣。每跨出一步,就似离充满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的残酷现实愈远一步……
刹时间二人都涌上一种悠然情怀,真希望能就此隐居于世,终老山林,再不问人世繁复,岁月蹉跎……
祝嫣红听得叶风的脚步放缓,一步步有节奏地踏在山阶碎石上,就如击节合拍般,忍不住开口轻唱,“万倾太湖上,朝暮浸寒光。吴王去後,台榭千古锁悲凉……”
叶风微笑不语,细品曲意。
祝嫣红继续唱道,“谁信蓬山仙子,天与经纶才器,等闲厌名缰…”
这几句勾起叶风的满腹心志,加上祝嫣红苏侬软语,檀曲轻唱,更是心结欲解难解,直想放声长啸,以抒胸怀。
“敛翼下霄汉,雅意在沧浪……”
叶风双手轻拍,心底早是跟着曲意和唱着……
“晚秋里,烟寂静,雨微凉。危亭好景,佳树修竹绕回塘……”
叶风偷眼望去,但见祝嫣红双颊微红,隔着薄薄暮色中舒缓词调里,娇艳欲滴……
“不用移舟酌酒,自有青山绿水,掩映似潇湘……”
叶风目光触及祝嫣红左脸那一道伤口,恨自己不能及时保护她的安全,加上此刻玉人款款移步于旁,浅语低吟在侧,心头不由涌上了万千种怜惜,似黯然似畅怀,百念丛生……
祝嫣红对叶风的情态浑然不觉,眼望秀丽远山,轻轻唱出最后一句,“莫问平生意,别有好思量!”
一曲既罢,曲意犹是绵绵不绝,在幽山空谷中渐高渐远,扣人心怀。
——莫问平生意,别有好思量。
祝嫣红心头暗叹,忆及自身,愁肠顿生。自己每日寻隙望天之际,岂不正是感怀无人解得心意,纵使此时与他携手同游,满目开怀,亦不过是昙花一现,便若那令千万人哀的悠悠一触,日后要分要离,终是无计稍做淹留……
叶风胸中亦是百结横生,想到自己浪荡天涯,与她一个名门闺秀能有此时片刻之聚,足慰平生。在有情无情、若浓若淡间再也割舍不下对她的一缕遐思,心底犹在暗暗应和着那句“不用移舟酌酒,自有青山绿水,掩映似潇湘……”
一时二人再也无语,只闻得脚步声细碎地踏在山径上,偶然偷眼望向对方,却又惊见对方的目光正适时飘来,忙又移开眼波,心潮翻涌,再也无休无尽……
祝嫣红终耐不得此种微妙,开口打破僵局,“嫣红见此处风景和丽,一时忘形而歌,倒让叶公子见笑了。”
叶风淡淡一笑,“夫人唱得很好,我却从未听过此词,不免为之惊叹。”
祝嫣红掩嘴而笑,“此曲是宋人尹洙的水调歌头,叶公子不需自谦,像你这般江湖高手,能文武双修,才是让人惊叹呢!”
叶风道,“我小时做过人家的书僮,是以对词曲略知一二。”
祝嫣红奇道,“叶公子竟然还做过书僮,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叶风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祝嫣红心中暗暗失悔,叶风一意与将军为敌,说不定便是身负血海深仇。这几日与他交往更密,观他行事,闻他支言片语中,少年时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不然何以从小长于荒野,又去做大户人家的下人……
祝嫣红心中涌起怜意,见他鬓发被山风吹乱,直想用手帮他抚平,却又不敢,只听得自己心中怦怦乱跳,忽又惊觉,莫不是已然爱上了他?明知自己未必配得上他,可与他这一路行来,仍是情不自禁地为他风神所动。
想起自己已为人妇人母,明明不该如此动情,可偏偏又如待字闺中的少女般难以自持,若是日后与他分手,怕是一生亦忘不了他,这二十余年尚还从未有过如此患得患失的心境,这份滋味当真是令人永难忘怀……
胡思乱想间,祝嫣红一张脸立时通红,心中又是娇羞又是欢喜,忐忑难平。
叶风忽然立定脚步,祝嫣红不虞有此,刚刚踏出一步却被叶风一把兜住,强拉了回来,一时心中大乱,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却听得叶风冷然的声音飘入耳中,“出来!”
草林间一阵簌簌乱响,一人钻了出来,却是快活楼楼主散万金的宝贝儿子散复来。
散复来身上满是残枝败叶,狼狈不堪,想是在山腰上远远发现了叶风,急忙躲了起来,却不料还是被叶风发现。
祝嫣红此时方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低哼一声,觉得面上火般燃烧起来,幸好夜色已沉,料想别人看不到。
散复来先是躬身一礼,虽是想做得自然,但心中震惊,那有平日的半分潇洒,嗫嚅道,“散复来见过叶大侠、雷夫人。”
叶风冷哼一声,“你来此做什么?”
散复来眼珠乱转,“晚辈奉水总管之命,前来拜见刀王。”也亏他能对着年纪相差不大的叶风自称晚辈。
叶风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祝嫣红,问道,“雷盟主呢?”
偏偏此时祝嫣红亦在问,“沈姑娘呢?”
二人一呆对视,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散复来如何不知叶风的狠辣,见二人一笑,气氛一松,连忙打蛇随棍上,谦恭答道,“老大战死当场,沈姑娘与雷盟主都被水总管擒下,此刻仍在苏州城。”他此语不尽不实,却是希望叶风为救沈千千与雷怒可以令自己带路去救,至不济也可以当他是人质用来交换,总好过被碎空刀劈死了。
叶风听得散复来语意不诚,加上心中早想过会是如何的结局,大喝道,“散兄要不要赌赌我劈你几刀才能听到实话?”
散复来大震,膝下一软,几乎跪了下来,心里尚存一丝侥幸,颤声道,“沈姑娘被擒是实,雷盟主已遭横祸……”
祝嫣红“啊”得一声惊呼,叶风想要伸手扶她,却见她虽是浑身巨震,却仍是稳稳地站在原地,只是娇躯微微地不停颤抖着。
叶风心中犹豫,散复来到此来见刀王定是奉水知寒之命,误打误撞中发现了自己的行藏,就算杀之,水知寒也必知道是自己来此,于事无补;更何况见了祝嫣红心神俱碎的样子,心中再无杀意。冷然喝道,“滚吧!”
散复来绝未想到这般轻易就可脱身,心头犹在怀疑,出言试探道,“刀王应水总管之约,正要出山找叶大侠的麻烦,叶大侠若是要上忘心峰,只怕……”
叶风心想水知寒如知道自己来此,祝嫣红就算托与刀王亦未必安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计划,随口应道,“我自有主张,散兄此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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