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武器系列





    许漠洋听其谈吐不俗,心想在此荒漠中开店的必是有些来历的,当下试探着问道,“不知老人家怎么称呼,听你口音并不像是本地人氏……”
    店主人淡淡道,“小姓杜,为了一个故人旧约,来此处已有六年了。”
    许漠洋见其言词闪烁,分明别有隐情,却也不好再问,“不知杜老可熟悉这一带的道路吗?”
    那杜老汉轻咳数声,闭目想了想,“往前三十里便是幽冥谷,再往前行十余里便是渡劫谷,不知大侠要往何处去?”
    许漠洋心念幽冥谷与渡劫谷这两个从未听说的名字,脱口问道,“你可知如何去笑望山庄吗?”
    杜老汉微一错愕,眼光瞟上许漠洋背后所负的那柄拂尘,随即移开目光,口中却是喃喃地答非所问:“看来还是要赶路的。”点起一盏油灯,转身入了后房。
    许漠洋坐在屋边一角,看此小店虽是简陋,却也干净清爽,大异门外黄沙漫天的燥烦,刚才杜老汉盯向他背后拂尘的眼光明显有异,虽是一闪即逝,却没有瞒过许漠洋的锐目。心想此店主必非寻常人士,暗暗戒备。
    那店主先是打来一盆清水让许漠洋洗去脸上的血污,不多时又端来二碟小菜,切了半斤牛肉,虽是粗糙,倒也可口。许漠洋本是无酒不欢,但在此身负旧伤前路未卜的情况下如何敢畅怀,见杜老汉并不拿出酒,也不勉强,一面吃饭一边默默沉思。
    杜老汉蹲坐在柜台边的一张小板凳上,手腕轻抖,竟是抽出一把小刀,拿起屋角边的一根树枝,心不在焉地雕了起来。
    许漠洋注意到当刀锋触及树枝时,那杜老汉的眼中似有一丝光亮划过,那一刻他的身体仿佛蓦然膨胀、高大了许多,然而就如流星一瞬,刹那即逝,再望时他仍只是一个百无聊赖中雕着树枝的老人。
    许漠洋暗暗心惊,但料想杜老汉应该不是明将军的人,因为明将军绝不可能如此预知自己的行踪,何况杜老汉所作一切并不避嫌自己,显然并未另有图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收回眼光。
    就在此时气氛微妙之际,店门一响,一个人像阵风般冲了进来,“店家,快拿一坛好酒来解乏。”
    许漠洋抬眼看看来人,但见其身材高颀修长,骨肉匀亭,浅眉淡目,一袭白袍已被风吹得黄了,一脸风尘仆仆,口气虽大,却只是一个弱冠少年。
    杜老汉好似并不在乎送上门来的生意,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知小兄弟是住店还是小憩?”
    那少年先看到一身血污的许漠洋,略吃了一惊,转眼看到杜老汉手中正在雕刻的物事,眉目间神情闪烁,煞是俏皮,“先不管那么多,拿酒来再说。”
    杜老汉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仍是那副万事不萦于胸的模样,“请问小兄弟是住店还是……”
    少年大不耐烦,打断杜老汉的话,“这有什么区别吗?又不是不给你银子。”
    杜老汉头也不抬,用手一指门外的酒旗。
    “哈哈,‘烧’!”那少年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宝贝一样抚掌大笑,“这店名字起得好,这个鬼沙漠简直热得不像话,我看再过几年你这店名就要改名为‘烤’了……”
    许漠洋听他答得有趣,不禁莞尔,这少年分明是一个女子,却不知来此渺无人烟的大沙漠中做什么。
    杜老汉道,“若是住店就有酒,若是赶路最好不要喝。”
    “为什么?”那少年问道,这下连许漠洋也忍不住有些好奇了。
    杜老汉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简单,此酒名为‘烧’,后劲绵长,一醉难醒,若是几杯喝将下去就是想赶路的人也只好先休息一晚了。”
    “啪啪啪”,掌声从门外传来,一个人却已然鬼魅般出现在店中,端坐在酒店的一张桌前,一边抚掌一边大笑,“好好好,在下不急着赶路,就先品一品杜老头子几蒸几酿后精制出来的‘烧’。”
    那人出现的绝无预兆,却偏偏又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既像是早早坐在那里,又如是一阵掌声将其送到了酒店中般。
    那少年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女子情态尽露无遗,却仍要装出男人样子,“呔,你这个人怎么说来就来,吓我一跳。对了,我们说好比赛脚程,我竟比你还早到一刻钟呢。”
    原来那人与那佯装少年的女子竟是一路。但见他微微一笑,眼睛却一直望着杜老汉手中雕刻用的小刀,“这么多年了,你这老头子还扔不下这些小伎俩。”
    那少年更吃了一惊,“原来林叔叔你是认得这个店主人的!”
    许漠洋眼见姓林那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浓眉亮目,额宽鼻挺,薄唇削颊,线条分明,颚下无须,仅有一缕束发垂于颈端。他端然坐在椅中,看不出身材高矮,一双莹白如玉的手随随便便地放于桌上,煞是引人注目。其人面容虽是儒雅,浑身上下却似充盈着一种随时欲爆发的力量,就像是一头猎豹,每一寸肌肉都满是弹性,再加上一头黑得发亮的头发,配着完美的体型与古铜色的皮肤,气势摄人。
    许漠洋暗吸一口长气,心中一惊:在这荒远的大漠中竟然能遇见如此人物!
    杜老汉长长叹了一口气,似是诉说又似在怀念,“几百年以来,我的族人就有种将任何物体按照自己的意愿雕刻的渴望!”语音铿然,语意萧索,令人闻之动容。
    那青衣人似是毫不在意地撇了一眼许漠洋,双眼就只望住杜老汉没有一丝颤抖的手,“杜老头子,除了你的这些家传绝学,这些年你可还记得我?”
    杜老汉面容变换不定,阴恻恻地道,“是呀,你小子竟然还没有死。”
    姓林那青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胸收腹,站起身来朝着杜老汉笔直走去。那少年吃了一惊,飘然退到许漠洋的身边,一脸按捺不住的兴奋,“林叔叔好象要动手了。”她的话充满着对那个林姓青衣人的信心,一付看好戏的样子,就连许漠洋也止不住为杜老汉担心。
    青衣人走到杜老汉的身边,杜老汉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毫不退却。
    青衣人哈哈大笑,却是一把抱住了杜老汉,他身形本就高大,这一抱竟然让杜老汉双脚都离了地,杜老汉急道,“你小子快放下我,让你侄女看着成何体统?”
    青衣人哈哈大笑,放下杜老汉,“忆起当年并肩抗敌的那些时日,真怕以后没机会这样抱住你了。”
    杜老汉亦一脸唏嘘,“那时你还是个小毛孩子,休想拔动我的千斤坠……”
    两人四目互望片刻,再同时击掌而笑。
    那少年忍不住掩唇轻笑,随即又正容看着杜老汉,“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转头问许漠洋,“你看我是男是女?”
    许漠洋眼见那青衣人与杜老汉久别重逢真情流露,忆起自己在战场上牺牲的诸多战友,不禁大是惆怅,豪情上涌,正要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拿酒来!”偏偏此时却给这个顽皮的少女一打岔,不由哭笑不得,一张手停在半空,落也不是拍也不是,尴尬非常。
    那青衣人哈哈大笑,“霜儿不许顽皮。”
    杜老汉也是一脸笑意,衬着满面皱纹,慈祥了许多,“这就是杨云清的那个宝贝女儿?”
    青衣人微笑点头,眼光若有若无地飘过许漠洋,沉吟不语。
    许漠洋虽是从小生在塞外,但自幼行武,加上巧拙大师的几年调教,对中原武林却也相当熟悉。听到杨云清的名字,不由微微一震。青衣人看在眼里,却不说破。
    江湖传言:“将军毒,公子盾,无双针,落花雨”。其中那“无双的针”指的就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关中无双城城主杨云清,凭一手自创的补天绣地针法啸傲武林。原来这个杨霜儿竟然就是他的女儿。那个青衣人看来武功深不可测,杜老汉亦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却不知道这些人来此地是为何,心中却又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直觉,觉得这一切似乎都与自己有关……
    杜老汉先是拎出一个大酒坛,一开封酒香四溢,衬着满室的昏黄油灯光,更是令人如痴如醉。杨霜儿首先大声叫了起来,“好酒好酒,刚才老人家还不让我喝呢!”
    杜老汉给各人满了酒,许漠洋不便推却,亦只好受之。
    杜老汉盯着青衣人,“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青衣人哂道,“我又不是神仙,这些年来你踪迹全无,要不是我陪着这个侄女来此地走一趟,如何能碰得到你。”
    杨霜儿一口酒下肚,脸都红了起来,抢先解释道,“那是我爹说一定要派个人在四月之前赶到此地的笑望山庄,我呆在家里好闷,于是就抢着来了……”
    许漠洋乍闻笑望山庄之名,神色大变,连忙借着一口酒来掩饰,却已分明被那青衣人看在眼里。事实上从那个青衣人一进来,眼角的余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许漠洋。
    杜老汉也是神色稍变,口中喃喃念着笑望山庄四个字,再无言语。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那青衣人终于开口询问许漠洋,不待许漠洋答话,凝神一听,淡淡道,“有人来了。”
    “咣当”,店门就在刹那间被人撞得粉碎,二人长笑而入,一人朗声道,“此人乃是朝庭重犯冬归叛党之余孽许漠洋,不想生事的都躲在一边。”
    终于来了!许漠洋奋然起身,拨剑指着二人,眼中闪着怒火,一字一句地问,“巧拙大师可是已仙逝了?”
    来得正是季全山与齐追城二人,季全山身为塞外飞鹰堡堡主,对地形较熟,是以比毒来无恙先一步追上了许漠洋。当下阴笑一声,“那老道冥顽不化,怎么敌得住将军的神功。”
    “呸!你很霸道很了不起吗?”杨霜儿跳将出来,“我才不管你什么将军不将军,先赔我杜大伯的店门再说!”
    齐追城眼望杨霜儿纤腰隆胸,哪还看不出其是女子所扮,狞笑道,“这小妞倒是不错,呆会大爷才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霸道。”言罢与季全山对视一眼,哈哈淫笑,分明是不把这里的人放在眼里。
    杨霜儿一声怒叱,身形一展,已然冲了上去与齐追城动上了手。齐追城久经战阵,虽是变起不测,却也能及时抽出炙雷剑,与杨霜儿战在一起。
    许漠洋在冬归城破后的混战中与这二人均交过手,知道二人实有非常武功,就是自己身上无伤,一对一时恐怕也是败面居多,而此时杨霜儿与齐追城以快打快,几个照面下来居然丝毫不落下风,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无双城这样一个女孩子也有如此武功,推想名动江湖的毒来无恙以致公认为武林第一高手的明将军只怕更是难望其项背,自己怕是再无报仇之望……
    季全山也不急着出手,一边观战一边啧啧有声的调笑,“这女娃子功夫不赖,齐兄可要专心点采花了,哈哈!”他二人均知晓许漠洋的武功,虽是对杨霜儿出奇的武功有点吃惊,却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许漠洋心想以那青衣人的形体相貌,分明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季全山为何还如此有恃无恐?不由回头看去,这才发现那个青衣人已然无踪,此人消失的让人毫无知觉,便如平白无故在空气中蒸发了一般,实是不可小觑,却不知是何方人物。
    那杜老汉却是呆望着屋中一角,对身边的打斗浑若不觉,手中犹握着小刀,那截雕了一半的树枝却已掉落在地,口中念念有词,竟如呆住了一般。
    齐追城与杨霜儿几十个回合下来,杨霜儿已渐渐支撑不住。齐追城的炙雷剑大开大阖,威势十足,对敌经验更远非从小娇生惯养的杨霜儿可比,若不是一意要生擒对方,只怕杨霜儿早已伤在其剑下。
    杨霜儿身处下风却也不甚惊慌,一声轻叱下,手中突然多了两根银光闪闪半尺余长的银针,针势绵密,隐隐发出破空之声,针针不离齐追城的要穴,齐追城从未见过这般小巧的兵器,给杨霜儿欺入近身,以短攻长,一时也不免闹了个手忙脚乱,那正是无双城的绝学——补天绣地针法。
    季全山脸色一变,“原来是无双城的人。”心中却想到若是放了活口让无双城主找上门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下踏前一步,已决意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许漠洋眼见齐追城凭借对敌时的经验已渐渐扳回均势,季全山虎视眈眈,伺机出手夹击杨霜儿,此二人实是因己前来寻畔,自已虽是周身伤势不轻,却又如何能袖手旁观,何况料想那青衣人必隐在左右,胆气立壮,当下拔出长剑,待要接下季全山的“穿金掌”。
    季全山成名已久,一眼即看出许漠洋旧伤难愈,杨霜儿业已是强弩之末,那个酒店主人虽是面相粗犷不俗,却看似呆头呆脑不知在想些什么,亦不足虑。当下一招“穿金裂石”,左掌护胸,右掌运起九成的功力,对着许漠洋一掌劈来,拟在一举立威。
    许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