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武器系列
小弦见他适才大发神威,有心结识,又听他承自己的情,大为高兴,心想若说有日哭鬼带着自己,这请客的功劳岂不少了一半。所以一笑含混过去,先招呼清儿、容姐姐与那戴笠男子就座,然后咳了一声,学着江湖上的言词道:“在下杨惊弦,却不知各位朋友怎么称呼。”他本想在名字前加上什么绰号,但营盘山、清水镇似乎远没有什么降龙山、伏虎镇叫得响亮,只得作罢。“你这小鬼名字倒起得威风。”清儿笑道,一根细巧的葱指按在自己鼻尖上:“我叫水柔清,你么叫我清儿就是。”再一指那年长的女子,“这位是容姐姐,芳名叫做……嘻嘻,姐姐可未必愿意与你通名道姓。”小弦见水柔清大不了自己几岁,却一口一个小鬼,心中大大不忿,但不知为何,当着她的面再也没有平日的口若悬河、嬉皮笑脸,心头不禁暗恨。
那女子轻轻打了清儿一下,再对负弓男子盈盈一福,眼光却是只看着小弦,细声道:“我叫花想容。”“容姐姐好。”小弦对她说话可轻松多了,“云想衣裳花想容,姐姐这名字可好听多了,名如其人,不像有的人分明又蛮横又不讲理,偏偏还起个温柔似水的名字。”清儿大怒,作势欲打,只是与小弦隔了一张满是菜肴的桌子,够不着他,急得跺脚。
负弓男子亦是呵呵一笑,望一眼那戴笠男子,反手拍拍背后所负长弓,直言道:“适才我路过酒楼,神弓突然发声长鸣,心觉蹊跷,直到进来见兄台风采后方知神弓所鸣有因,愿与君一识。”他面上一片赤诚坦荡之色,与方才的神威凛凛大不相同。却是见这戴笠男子刚才动手之际护住不通武功之人,分明是个性情中人,想与之相识。戴笠男子伸出手来与他相握,正容道:“能与君识,亦我所愿!”他见了那负弓男子的出手,已认出了他的身份,便要报上自己的姓名:“在下……”
“且慢!”清儿忽然打断他们的对话,面上闪过顽皮之色,“大叔先不要报上姓名,且让我来说个谜语,让大家猜一猜对方的身份。”小弦一听清儿投其所好,心头大乐,拍手叫好。清儿余气未消,偏过头去不看他。
正在此刻,从门外忽进来一个中年女子,对着花想容施礼道:“小姐原来在这儿,找得我好苦。”抬眼却见到那负弓男子,慌忙又是一福:“原来恩人也在此地,贱妾这厢有礼了。”负弓男子淡然一笑,还了一礼。
“恩人?”花想容一脸疑惑,“发生什么事了?”戴笠男子亦道:“林嫂莫急,有话慢说。”转头对负弓男子介绍道:“这位林嫂是花姑娘的随身管家,小弟这次来蜀办事,正好与这花姑娘、水姑娘顺路同行,一路上亦多得她照应。”林嫂连忙客气几句,这才对花想容道:“今早在涪陵渡口,一艘小船失控顺流冲下,眼见便要撞倒我们的船上,当时小姐已来涪陵城中游玩,船上便只有我们几个女人家。”说话间一指那负弓男子,“若不是这位大侠仗义出手,不但我们的船非被撞坏不可,人也要有所损伤。”言罢又是一礼。负弓男子谦然道:“林嫂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原来你就是那位英雄!”小弦大叫一声,这才知道面前这个负弓男子便是早上救了画舫的那个蓝衣人,当时便有心结识,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相貌,如今他又换了衣衫,却想不到能在城中碰见,还阴差阳错地请他喝酒,一时乐得手舞足蹈,大笑道:“哈哈,我们真是太又缘了。”
负弓男子早上便见了小弦与日哭鬼,只是小弦亦换了一身装束,所以才没及时认出,笑骂道:“好小子,原来是你惹的祸,看来你这一顿也不是白请。”“我有先见之明嘛!”小弦心花怒放,对伙计大叫,“再拿十斤酒来。”又主动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这一回倒觉得醇酒入口顺当多了。“我先自罚一杯。今天能结识大侠,真是三生有幸、前世积德。早上匆匆一见,便由衷佩服大侠的高风亮节、急公好义、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他刚才见了那负弓男子的闪电出手,对他的武功人品崇拜至极,此刻便若平日说书似的将一大串词流水般说出,若不是碍着清儿的面尚有些不好意思,还不知会说出多少肉麻的话来。
花想容慧质兰心,清儿冰雪聪明,那戴笠男子亦是久经世故,略一猜想便知原委,见小弦说得有趣,都是大笑起来,无意间又亲近了许多。
负弓男子望着清儿笑道:“你不是说要猜谜语么?且说出来,让大家伙猜猜。”清儿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一指戴笠男子:“第一个谜语是与大叔的名字有关。”她想了想,摇头晃脑道:“虾将下了水,蚌兵入了地,红烛不见光,蚊子不识字……”小弦大笑:“好笑呀好笑,哪有这样一窍不通的谜语,可有谁听说过会识字的蚊子么?”清儿恼羞成怒:“人家现编的嘛。你猜不出来就算了,还敢笑我!”小弦和她混得输了,少了许多拘谨:“没学问还要来现眼,就莫要怪人家笑你……”话音才落,心头猛然一震,望着那戴笠男子目瞪口呆:“原来你就是……”
负弓男子的声音乍然响起:“久闻兄台大名,神交已久,只是一直无缘识荆,今日一见,足慰平生。”他的声音也不大,却将小弦余下的言语尽数压住,不让他将那戴笠男子的名字说出来。戴笠男子含笑点头,望着一脸惊异的小弦道:“小兄弟知道我的名字就行了,若是说出口来怕是有麻烦。”小弦知机,重重点头,目中神情复杂。清儿的谜语虽不工整,但分明就是一个“虫”字。
原来这个戴笠男子便是名满江湖的白道杀手虫大师。虫大师专杀贪官,是朝廷缉捕的重犯,若是在这酒楼里说出他的名字只怕立时便会引来大群官兵。小弦本就对虫大师的所作所为甚是佩服,又是听了日哭鬼的往事,更是对其心倾,想不到竟能于此涪陵小城中见他,更是将虫大师对自己不避身份,显见信任,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对清儿伸出大指,赞她谜语出得好。
清儿见这个对头夸奖,脸有得色,再一指负弓男子:“下面这个谜语便是与大侠有关了。”负弓男子含笑点头,心知以虫大师的见识自当是早知自己是谁,这两个女子能与之同行,必也不凡,也应猜得出来。可这小姑娘偏偏要玩出这许多花样,也可算是精灵至极了。
清儿清清喉咙,吟道:“独木终成双,好梦难天光,山麓不见鹿……”一时卡住了,却是想不出下一句,眼见小弦对她幸灾乐祸地挤眉弄眼,更是着急。花想容含笑接口道:“楚地不留踪。”虫大师对负弓男子鼓掌长笑道:“容儿说得好,这不留踪三个字可算道尽了兄台的风采。”负弓男人微微含笑点头,与虫大师四手紧握,显已默认。小弦亦猜出清儿所说的是个“林”字,他对江湖人物所知毕竟有限,想不出这负弓男子是谁,但见虫大师对他都如此推崇,自应是非常有名的人物,心下苦苦思索起来。
此刻又有一人走进三香阁,径直对小弦道:“小哥请随我来,尊叔在外面等着你。”小弦认得,来人正是刚才叫走日哭鬼的那名大汉,心中老大不情愿。想此刻若是求虫大师带自己走,虽然唐突,但说明自己遭掳的缘由估计他亦不会袖手。只是日哭鬼虽然起初对自己凶狠,又扬言要吃了自己,但最终仍是待自己不薄,纵是要走也应该当面与他告别。当下悻悻起身,对众人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清儿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小鬼你这就走了么?不送不松。”小弦心中委实不舍:“你们就在那画舫中住么,我去找你们可好?”他怕清儿一言拒绝自己,又对虫大师道:“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虫大师所学颇杂,精擅观相之术,先前便看出小弦虽是生得不怎么俊俏,但眉目间隐有正气,颇为不凡,所以才不避讳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他艺高胆大,也不怕小弦报官,长笑一声道:“叨扰小兄弟一顿酒席,多承盛情。我们在涪陵城尚要留二三日,小兄弟有空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小弦得虫大师应承,心中高兴,先叫过伙计结账,幸好总计不过十八两银子,尚不至于让他当众出丑。
小弦随着那大汉走出三香阁,行不几步,便被日哭鬼一把抓住。
小弦兴高采烈地道:“你猜我碰到谁了。”他伏在日哭鬼耳边小声续道:“原来那个戴笠男子便是虫大师。”他知道虫大师对日哭鬼有恩,是以才不隐瞒。日哭鬼却是毫不动容,一脸阴沉:“我知道。”小弦奇道:“咦!原来你知道了?对了,为何你不与他相认?”日哭鬼叹了一声:“现在他见了我只怕立时就要取我性命。”小弦心中一惊,这才想到日哭鬼后来噬食幼童,以虫大师嫉恶如仇的性子,只怕不能容他。
原来日哭鬼早就悄悄回来过三香阁,他起初见到虫大师的背影,自是一眼认了出来。幸好他这些年心郁难平、面貌大变,所以虫大师乍见之下才没有将他认出。但他怎敢冒险再与虫大师照面,因此才遭那擒天堡的汉子去将小弦叫出来。
小弦颇有些泄气,想到日哭鬼必不会让自己再去见虫大师,与他告别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他起初尚动心去拜那龙判官为师,但见了虫大师与那林姓男子,自然心气高了许多,想到龙判官在武林中声明颇差,又是位列邪派宗师,再也不愿与他发生什么关系了。
二人一路走着,日哭鬼见小弦神思不属的样子,奇道:“你不问我那船家的事么?”小弦心中筹划着脱身之计,随口问道:“那船家是什么人?”日哭鬼又复漠然道:“他是流沙帮的一个小角色,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胆敢来害我,结果徒送了性命。”流沙帮是涪陵左近的一家小帮会,以船营为生,有时亦做一些没本钱的买卖,一向服膺于擒天堡的威势之下。
小弦吓了一跳:“他死了?”日哭鬼缓缓点头:“已被杀人灭口了,鲁子洋的人在城东找到了他的尸身。嘿嘿,一指毙命,下手的人倒是个高手。”小弦问道:“是谁杀了他?”想到早上好端端的一条汉子转眼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心中忽就不安起来:莫非这就是江湖?
日哭鬼冷笑道:“不清楚。流沙帮主欧阳清一个劲地给我赔罪,量他也没这胆子令手下惹我擒天堡,幕后应该是另有其人。”他顿了一下,思索道:“你可记得么,那船家听到你大声叫起龙堡主的名字时是什么表情?”小弦回忆在船上的情形:“当时……我大叫龙判官的名字,那船家听到了好像面色大变,似乎是大吃一惊。”“不错。”日哭鬼分析道:“可见他起初以为我只是普通船客,这才受了别人的好处要来害我俩性命,一听到我们与擒天堡有关,自然便心头发虚,慌了手脚。”小弦一拍小手:“我知道了,那船家定是料不到叔叔是擒天堡的人,本想收手不干,但那是已将船身凿穿,纵是及时堵上也惟恐脱不得干系。他心中害怕,所以才弃船跳江而逃。也因为如此,船漏水不多,所以我们才能逃过这一劫。”日哭鬼见小弦年龄虽小,但心思缜密,说得头头是道,暗中赞许:“你也不要太小看叔叔了,就算那船上的洞开的再大点,我也有办法护你平安。”话虽如此,想到早上惊魂一幕,心中犹有余悸。小弦与日哭鬼混得熟了,也敢开他玩笑:“呵呵,那是因为你与我这福星在一起,所以才能化险为夷,不然你早到江底喂鱼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日哭鬼却是颇多感叹,“一入这江湖,性命便只能掌握在老天手中。江湖人谁不是过着刀头舔血、将脑袋系在裤带上的日子,纵然有日真落到江底喂鱼,亦是咎由自取,怨不得谁!”他这番话平时何曾对人说过,只是把小弦当作亲近至极的人,这才一吐心声。小弦不料一句玩笑换来日哭鬼这许多的感触,心头甚是迷茫:“你可知道是什么人要害你?”日哭鬼嘿然一笑:“擒天堡的仇家也不少了,这些日子又将有一些大事要发生,自然许多宵小之辈都蠢蠢欲动了。”
小弦本想问问有何大事发生,但见日哭鬼颇为神秘的样子,料想他一定不肯告诉自己,忽想起一事,又向日哭鬼问道:“对了,我在那三香阁中还见了今天早上在江边拦住我们那艘小船的蓝衣男子。”“哦!”日哭鬼虽是回了一趟三香阁,但察知虫大师在场,怎敢多留,是以只看到那负弓男子与桃花相斗时的瞬间出手。但他对此人印象极深,喃喃道:“这人武功奇高,却不知是什么来路。”小弦道:“我才打听到他姓林,就被你使人叫走了。他的武功真的好厉害,那个千叶门女人的几十道暗器全被他轻而易举地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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