铩羽三千 作者:suneyar澈(起点2014-07-31完结)

　　　　病房里的这个人三十岁的时候才有了她这么一个女儿，而很多和他同龄的人孩子都已经高中大学了。
　　　　唐浅不会忘记小时候一个人在家无聊翻东西的时候翻出来的照片，那是在她出生之前。或许是才参加工作的时候，或许更早。
　　　　唐源带着斯文的金属边眼镜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拿着公文包。在镜头前斯斯文文的站着，笑的很随和。
　　　　那样的俊美，那样的清秀。只那一张照片唐浅便明白了为什么当年母亲会什么都不顾的嫁给了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是什么让这样一个清秀的少年变成了如今隔离室里的样子呢？
　　　　唐浅站着外面想起了很多，想起了小时候每晚唐源才回来，即使等吃饭那一会儿坐在沙发上短短的十几分钟都能睡着。
　　　　想起了有时候深夜突然传来的开门声，然后是唐源进来看她是不是又从床的左边睡到右边横着了。
　　　　想起在生日的时候唐源偷偷的买了第一套画具给她，想起有一次她耳朵耳鸣唐源背着她走遍了当时的城市，为了找一个夜间上班的诊所。那时候城里尚且没有什么出租车，唐源就背着她一条街一条街的走过。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呢，唐浅站着隔离窗前看着病床上的唐源。
　　　　而这时候唐源突然睁开了眼睛，似乎缓过来了一会儿神然后转过来看着诛杀。
　　　　手动了动似乎要指什么，然而只抬了一下便再也抬不起来。空中带着氧气罩也什么都表达不了。
　　　　等我，唐浅在心理默默的念出了声。
　　　　请再等一等我，请等我再变得懂事一点，再变得厉害一点。
　　　　能让你们不再这样的奔波，能让你们每天都按时的吃饭，能让你们像其他人的父母一样每天在家里看看电视就好了。
　　　　等我，请再等一等我。
　　　　唐浅终于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了，抬起手捂住嘴巴无声的哭了起来。
　　　　如果没有当初的争吵多好，如果没有那么多任性多好，如果再理解一下他们的忙碌多好。
　　　　如果……
　　　　如果早一点学会去爱身边的人多好。
　　　　唐浅终于捂着嘴哭出了声音，然后慢慢的蹲了下来，靠着冰冷的墙壁抱着自己哭了起来。
　　　　隔离室是一定听不到的，唐浅哭得大声。
　　　　就好好哭一次吧，等哭够了走出这个们便再也不许这样了，除开即将离去的父亲你还有很多需要去保护的东西，你还有母亲，你还有家。
　　　　唐源最终离开的那天是几天连绵的细雨后难得的放晴，医生说他走的很安详，没有太多的痛苦。
　　　　大概是最后的治疗过程中陈晓裙哭的太多，真的走了这天陈晓琼反倒是安静了下来。
　　　　一言不发的签署了死亡声明，然后看着殡遗管来拉人，安静的看着火化下葬，再没有一滴眼泪。
　　　　“你爸爸说。”陈晓裙开口。
　　　　“嗯？”诛杀接了过来。
　　　　“他说你出嫁的时候他都得快六十岁了，到时候有白头发是不是不好看，是不是要去染发。”陈晓裙想着突然提出了以前很早说的细节，“可是没有了，你的嫁妆都被拿去看病了。”
　　　　“别说了。”唐浅抱着她的身体，“你还有我。”
　　　　你所有青春的任性，固执和骄傲都随着父亲的死去一同葬下了，但是你还有我。
　　　　你还有一个见证了你们最后结局的我在。
　　　　
第二百二十九：信
　　　　唐浅请假是请了两个月，最后却还是耽误了两个半月。
　　　　安葬了父亲之后又和母亲应付了家里很多的亲戚和乱七八糟的情况，等一切回过神来后才知道家里的店也算崩了。
　　　　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都砸给了唐源最后的病，而家里的生意却是一直都是先提的货然后卖出去了再将钱给厂家。
　　　　而唐家做着汽车部件的生意却又是比较特殊，同样的情况下唐家也对外是属于有很多赊账的，一般都是年底一结。
　　　　而如今唐源去世，一下子整个链条像是垮了下来，厂家不在买单了，而且开始着急催账。而另一边欠账却迟迟收不回来，再加上手上流动资金的紧缺店里暂时是关门了。
　　　　钱，还是需要钱。
　　　　陈晓裙在那之后却是没有再哭了，就像当初毅然决然的决定嫁给唐源一样，在唐源去世后陈晓裙毅然决然的拿起了所有的账单，挨家上门催债，说服想要货源。
　　　　只是行业还是太特殊了，所有的都是年底结账，一时间即使尚有良心知道唐家状况的却还是没有办法松口。
　　　　这时候唐浅不免开始回想两个月之前唐源一脸责备并且不愿意接受化疗时候说的话，那时候的唐源就已经预见了现在的状况了吧。
　　　　大概也只是舍不得就这样放弃最后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吧，唐浅除开工资开的卡还有一张诛杀这个账号卖掉时的卡。
　　　　临走的最后一天交给了陈晓裙，这张卡同样解决不了现在资金紧缺的问题，但是至少也暂时够唐家喘一口气了。
　　　　最后是陈晓裙送唐浅去的飞机场，走之前才想起来将信交给唐浅。
　　　　唐浅上飞机后才拆开看，信纸看着还很新，但是落款却是很早以前。
　　　　“亲爱的女儿。”信的开头这样称呼着，“我大概从来也没有这么称呼过你吧，我从来没有想过等你长大后心平气和的和你说话居然会是这种情况。”
　　　　一切悲伤都过去了之后唐浅反而没有那么悲伤了，信大概是在唐源才入院不久身体还没有彻底垮下来的时候写的，里面说了好些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大大小小的，不带着任何责备或者悔恨，只是淡淡的讲了这些。
　　　　“你出生的时候我已经三十岁了，医生当时的第一句话是‘是个女儿’。那时候带着一些怜悯的样子，然而我却欣喜若狂。我想真好我有孩子了，真好是个女儿，别人都说女儿贴爸爸的心。”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我重新得到了新生一样，我不再是孤儿了，我再一次有了自己的家。当时我就决定要给你一个最温暖的家庭，我不能再在边疆和你母亲一直分居。”
　　　　“回内地之后我才知道生活有多不容易，每一分钱都要算着花，才明白你母亲那样一个大家小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后来便忙碌了起来，有时候我又觉得你真的很懂事，什么都不用我们操心，晚上回来的时候你都安安静静的，不像别人家的孩子又吵又哭。”
　　　　信里写了很多，零零碎碎讲着父亲眼里这些年的事情。
　　　　“还记得你四岁那年，掉到了全是水的地基里，当时我几乎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然后我跳下去救了你出来，自己却在地基里折腾了整整十多个小时才有力气出来。”
　　　　唐浅跟着信慢慢的想了起来，那是她四岁的时候，难得的假期父亲在休息，她和当时院子里的小伙伴四处跑着玩。
　　　　那时旁边正好在新建房子修地基，正是大雨过后路上很滑，唐浅和小伙伴们一样往装满了水的十几米地基里丢石头，然后人就跟着划进去了。
　　　　那时候的恐惧感也好，或者溺水的感觉也好唐浅都完全想不起来了。但是她却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身边小伙伴们吓得变色的表情，也记得他们立马往院子里去找了唐源，然后唐源什么都没有想便一路跑了过来，眼镜都忘记了摘掉，什么都没脱直接跳了下来救她。
　　　　明明当时在深井里的她根本不可能会看得见的画面，时隔这么多年却清清楚楚的印在脑海里。
　　　　明明当时只有四岁，明明中间到唐源过来已经有了快十分钟。按正常来算早就已经溺死了的情况下她被父亲蹬着两壁托举了起来，然后被陈晓裙抱回了家。
　　　　而唐源在冰冷而腥臭的水里泡了整整十个小时才有了力气攀着绳索出来。
　　　　而在之后吵架的时月里唐源不只一次的开口，“为什么你当年没有泡死在里面。”
　　　　而唐浅也不只一次冷笑着对唐源说，“你当时就不该救我。”
　　　　“当时我回到家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连高烧都没有发。”唐源依然安静的写了下去，“而那时候你妈告诉我，你整个人被救起来的时候都是傻的，也不哭也不闹，但是也
不说话。等到了家里床上擦干了身子换好衣服之后却突然回过了神，回神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爸爸呢？’那时候我差点哭出来了。”
　　　　对于这些唐浅已经都完全不记得了，而唐源还在慢慢的写下去，很多细节和小时候的东西。
　　　　“那时候我总不在家，回家之后也很累几乎不和你说什么话。后来我渐渐的在你眼里看到了冷漠和无所谓。”
　　　　“但是我那时候觉得你还小，不懂大人的辛苦，而家里还缺少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你还要读书，高中，大学。你还有太多太多的路要走，我那时候觉得你长大了就会懂你我了，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错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你是了解我的，因此才会知道我的固执，才会在再之后的时间里开始变得有主见，开始不再和我商量。开始在所有我会反对的问题上回避我。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拿你的未来开玩笑。”
　　　　“那一次之后我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情，我一直不相信那个小时候会在我回家时问我有没有带礼物回来，那个觉得我无所不能的小女儿就这样长大了。可以就这样不通过我便做了人生中这么大的决定。”
　　　　“而在再后来我变得有一些恐慌，因为我发现我的影响开始渐渐的在你的生命里消失。”
　　　　“你不再打电话给我，遇到任何事情不再问我。甚至在打回家里的电话里我接过之后都说不了两句便要挂电话。你越来越少的在家，越来越少的避免和我的接触。”
　　　　“那时候我才知道你大概开始恨我了，我才渐渐的开始恐慌。”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去世了，你爷爷又一个人要养活三个孩子，还要让我读书，几乎忙得没有任何时间管我们。我想我大概从小便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我只想让你的生活过得更好一点，让你的人生能够更顺利一点。让你在我的安排下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其实并没有做对，我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吧，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挽回这一切的时候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想看着你的大学毕业的学位装。我还想你挽着我的手走上红地毯。我还想再一次在产房外等着你生下一个小唐浅。而且一定要是女儿，而这一次我会成为最慈祥的爷爷，我会真真的学会怎么样去爱一个人。”
　　　　“可是我大概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要坚持不住了。”
　　　　“我想我虽然在别人眼里算是一个传奇一样的人物，几乎白手起家到现在一手垄断了生意，可是我的人生确实失败的彻底。”
　　　　“我不是一个好儿子，你爷爷没有享受过一天的好日子便走了。也不是一个好丈夫，你妈妈一个大小姐跟着我，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了。而你却从未享受过合格的父爱，父亲在你的人生里大概是一个永远抹不掉的阴影了吧。”
　　　　“我也不知道现在说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做什么。”
　　　　“只是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大概已经不在了。”
　　　　“不在的意思便是再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机会用行动证明我爱着你，再也无法抱着你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什么困难的事情都可以找我解决了。”
　　　　“爸爸欠你很多，希望以后你想起我来不会恨我，我真的很爱你。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爱着你。只是我太笨了，不知道如何去表达。”
　　　　唐浅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她本来以为自己在那个晚上就已经哭出了所有的情绪。然而此时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存在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
　　　　乃至更长的日子里，自己再也没有父亲了。
　　　　无论是小时候总是疲倦的，还是后来固执得觉得自己作什么都是错的父亲。
　　　　永远也不会再有了。
　　　　唐浅再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捏着信纸便在飞机上哭了起来，再顾不上别人惊异的眼神，或者话语。
　　　　让我再哭一次吧，就为了你再哭最后一次，从此以后把那些脆弱的，委屈的，不解的过去全部抛弃掉。
　　　　从此以后不再为任何做过的事情后悔，不再为任何事情而伤心。

第二百三十章：归队
　　　　直到飞机抵达的时候唐浅还勾着身子抱着自己在一边抽噎一边颤抖，空姐走了过来善意的提醒唐浅可以离开了。
　　　　唐浅这才慢慢的站起来，将信件放进背包。空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