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黑蚂蚁
昨夜那两个同伴大概走出不远便被方才那妖徒所杀,连人的心肝也被挖去吃掉,比真狼还可恶。妖巫师徒暂时虽不会来,那伙鬼头蛮灵巧无比,又能暗中视物,曲今天起,在第二个月圆之内,虽决不会过界来此走动,但我归途必要经过杀人崖、快活树交界之处。我已多日未归,连蟒涎都是猩人代送,必须装不知道,早些赶回,方可免害。此地不宜久停,过不几天还要再来。这灯筒颇有用处,送我可好?〃
那人业已得到兰花密令,遇见怪人不许为敌,又感激他救命之恩,还想问他姓名,劝其往见寨主。怪人已将灯光一掩,笑说:〃你们同伴的死尸就在东北角上大树之后,妖徒全死,日内无事,自往报信,不必惊疑。〃说完人便隐入黑暗之中,走得极快。隔不一会,耳听远远一声兽吼,与前相似,知是猩人吼声,忙转树屋,喊了另一同伴,拿了灯筒往前寻看。昨夜两老蛮果死在草树丛中,前胸挖了一个大洞,大腿上肉也被削去大片,死状极惨,只得抬往林外。天已大亮,因事情业已过去,刚把死尸抬出,准备去往洲上报信,附近蛮人得知此事,奔往观看,方才往来奔驰便由于此。
二人途中已遇到报信的人,听完前事,吩咐众人加紧戒备,遇有动静,速照预定方法报知。如在林中发现敌人,更须紧守,不可轻敌,更不许擅自离开。随又去往别处查看。问知孟龙听了凤珠、兰花之言,老早便命人在林外各地搜索,各处崖洞有无秘径与森林相通,和有人走过的可疑之迹。因都分成地段,抽空查看。又因昨夜妖徒全被杀死,都是假鬼,人心均极安静,并无别的事故发生,分别指点了几句,便同回转。到了洲上,天已傍午,兰花正在凤珠房内说笑,见二人回来,笑道:〃二弟、棠妹真是我的好帮手,无论何事,不用人说,自会代办,并还办得极好。如今这里事情比以前多出不少,反倒省力,大家高兴,一点不累,不似以前那样劳苦,一个不巧还有好些伤亡。侄孙女婿虽也极肯出力,要像时二弟这样勤快就更好了。〃王翼正由门外走进,笑问:〃兰妹你说什么?〃兰花仰面媚笑道:〃你看二弟、棠妹多好,不论睡得多迟,照样早起,你只睡得稍晚一点,便懒在床上不肯起来,累得我们好些事都是人家代做,怎好意思呢?〃
王翼平日情浓,知道兰花天真,恐其随口而出,忙接口道:〃你只说我一人,你今日也是一样晏起。我醒来想起昨夜之事,见你睡熟,没有惊动,一时无聊,去喂二狮;直到回来你刚醒转,如何怪我一人?〃兰花娇嗔道:〃这怪我么?还不是你不好?〃王翼见自己越描越黑,知其有口无心,当着凤珠越发难堪,侧顾姬棠微笑相看,又急又愧,忙道:〃是我昨夜回房不该多谈,算我不好。再说叫人笑话,不要提了。〃兰花原本聪明,闻言想起平日王翼的嘱咐,又见他脸涨通红,接口笑道:〃本来是你不好,天已快亮,还要多说。往常你都晚睡晚起,只今日例外,第一次先我起身便要说人,自然我不服气。我还当你为了叔婆起早呢。〃兰花原是一句无心之言,不料又刺中王翼的心病,心更惶恐;幸而兰花未往下说,忙用别的话岔开。可是旁观者清,凤珠早得蛮女报信,姬棠更看出他假装恩爱,将兰花稳住,未明起身去与幺桃勾结。看他忸怩,神色不定,内中必有深意,便在暗中留心查看不提。
兰花业已闻报,昨夜林中防守的人有两个被害之事,妖徒还有一个首领已为怪人所杀,可惜尸首被猩人弃去,虽然无法寻到,妖徒无一生还,妖巫定必惊疑,听怪人这等说法,暂时已可放心。凤珠重又提起人林探路之事。昨夜时、姬二人走后本和兰花谈过,兰花先是极力劝阻,后又想和王翼跟去,均经凤珠婉言谢绝,因其话甚得体,所说也极有理,兰花心直,不曾想到别的,只说〃叔婆途中辛苦〃,再三挽留,多养息几日再去;一面由她命人分途再往林中搜索,如能寻到秘径人口,便不要去。
凤珠并未坚持,只说:〃我素不喜坐享现成,休说患难之中,便你叔公在日,对我那样看重,百依百随,无论何事,稍一开口露出一点意思,只要人世间所有,多些艰难珍贵,也必千方百计用尽心力为我办到。如换常人,自必万分满足,尽量享受,只骗得他一人宠爱,百事均可不问,何必操心劳力呢?就你叔公死后,仗着这几分姿色,也不愁没人对我宠爱尊敬。何况蛮俗不禁再嫁,又奉叔公遗命,将祖传神箭宝器交我,继为寨主,随我心意选一丈夫,便是离开本寨另外嫁人,只要将来所生遗腹子女长大成人,由我送回故乡,重立为王,他也万分心愿。我样样均可任性而行,岂不舒服快活到了极点?但我却不是那样想法。你叔公的恩情我也照样感激,一面却认为他对我宠爱,全是为我长得好看,并非看重我的才能智慧。此与寻常花鸟、珍贵玩好之物一样,除却终日由他一人亲热宝贵一无用处,似以庸庸碌碌以至老死,与草木同腐,一个活人和死东西差不多,任人摆弄,有什意思?〃
〃再一想到我父亲因我小时有点聪明,他又只此一女,非但万分怜爱,教诲尤为注重。十五六岁便将家传武功学会,又读了不少的书,本来把我当成男儿一样看待,后因恶人追逼,逃亡身死。我对他平日的教训至今不曾忘怀,偏生孤苦无依,在危机一发之中被你叔公救去。虽然彼此年貌并不相当,性情风俗也全不同,并非我心目中的好丈夫,为感救命之恩,情势所迫,不得不以身相报,就此虚生一世却是万分不甘。我既嫁他为妻,自应帮他治理山寨,使所有同族和别寨蛮人在他为首之下都能安居乐业,既不互相吞并,受中土贪官恶人欺凌离问,也不去向中土生事,彼此多伤人命财产,取那灭亡之祸。再把许多野蛮残暴、迷信鬼神的恶习全数改掉,借此施展我的抱负,一面也算报答他对我的情意。因此到后不久,便强劝他改变寨规,去恶从善,一面训练女兵,扫平蛮人,与各异族化除嫌怨,一面奖励农桑和猎采畜牧诸事。在我暗中劝化之下,不消三年便强盛起来。〃
〃因我最恨凶杀抢夺,他们强横已惯,积习难改,手下千百户和大小酋长头目先均对我忌恨,无奈你叔公言听计从,他又法令严酷,无人敢违,才得无事。起初两年便你叔公也觉我每次力主的事于他有害,只管严令手下依言而行,心中也并不以为然。只为爱我太深,虽觉违背旧习易失人心,还有好些害处,他也照样答应。此时曾对我说,他实爱我胜如性命,只要讨得我的喜欢,便把全寨灭亡,他也为我送命,均所心愿。我因有许多事好处均在将来,微笑未答。每日除却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由他恩爱而外,不是带了众女兵访问远近蛮人疾苦,为之化解仇怨,想尽方法兴利除害,便是和他同出游猎,随时把那些贫苦的人喊来,当面谈问,使知平日高高在上,上下之情不通,一任手下宠信的人作威作福、残害良民,为他积怨除敌,自己一点不知,还以为比别族富强得多,无论汉、蛮都不敢惹,暂时骄狂任性,为所欲为。一旦事变暴发,当时身败名裂。〃
〃我再告以都是一样人,理应劳逸苦乐相当,虽应有为首的人统率管理,但是少数的人终敌不过多数,如其违背民心,将大众膏血供你们享受,非但不为他们造福,反加压榨危害,早晚叛变。人心一样,大致相同。易地而居,只恐仇恨更深,一成独夫,固是必败,任有多大威权,无穷享受,而你所有人民全都贫苦衰弱,就算他们过惯痛苦岁月,你和手下爪牙又都强横,善于防御,暂时不敢反抗,势必死亡流离,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他既无法自存,怎能为你抵御敌人?外族仇敌知你外强中干,定必乘虚而入,将你吞并。这是多大危险,如何可以大意?〃
〃你叔公人本忠厚,只是自负勇力,性情强暴,平日尊卑分严,寻常蛮人畏惧随行爪牙鞭打,望即远避,从未当面说话,自然不知内中隐情。及至经我屡次当面询问,来人在我温言劝慰之下,知我能够做主,不致当时快意,背后受那爪牙危害,便将多年冤苦和平日委屈全说出来,我再从旁比喻分说,自更感动,无形中收了许多效果,渐由勉强改善变成真意。数年之后再一考查,寨中财富大增,远近蛮人纷纷归附,人力越多,才知这类以和平善政得来的财富,日常之间无形增长,暂时表面看不出来,但他一天比一天富足,并还普遍。本身固是越发富强,而所有人民也都安居乐业,年有积蓄。不似以前每次争杀抢夺,表面看去,金银、牛马、子女、财帛成堆成群,耀武扬威,热闹已极;可是对敌之际终有伤亡,每次损耗的人力物力全未计算在少,有时还要得不偿失,除却添点凶威,全是空的。并且每次战争之后,必定添上许多残废病苦,无形中又要损失许多人力物力。看似年年争杀,声威大震,只有限为首人得了好处,人民日子反倒越过越苦,真个是损人害己最恶最蠢的算计。哪有这样和平安乐,不残杀一个人,而寨中财富自然增加的好?经此一来,越发醒悟,言听计从。我心还是不足,老想多救点人,多做一点事业,心思难得有一天闲过。〃
〃我先和侄孙婿、时二弟一见投机,固然为了彼此都是汉人,言语风俗相同,有了乡土之感,容易接近;最重要的还是他二人和我身世处境、心志相同之故。我这次情愿舍了寨主尊荣和无穷享受逃亡来此,还带上许多女兵和衣物粮食、刀矛镖箭、各样种子,便为好党势盛,人心险诈,又有妖巫与之合谋。先没想到你叔公死得这快,以前又太疏忽,心肠大软,明知五虎等好党不是好人,一则他们反形未露,二则种种顾虑,不愿多杀人命,加以自作聪明,以为妖巫被我制服,蛮人信鬼大深,我别的坏风俗多半改革,只此一端因丈夫力言族人蛮野性暴,留下妖巫还有许多用处,只想将来因势利用,没有把这信鬼之风改变过来。又忘了我嫁与叔公不满十年,到底年浅,又是异族女子,我表面人又温和,寨中蛮人对我敬重,只是感激恩义,多半还是丈夫的威力。我帮老王管理再好没有,老王一死便差得多。蛮俗年轻女寨主必定要招丈夫,我有一点颜色,更易生事,果然铸成大错。〃
〃五虎等好党见老王伤病,我因感他恩情,终日守在旁边,照应饮食医药,无事轻不出外,正好乘机暗中勾结,阴谋发难,最后竟假托神命逼我嫁与叛贼。我警觉大迟,再因一念之差,觉着丈夫死后管理他们大难,意欲来此暂居,等遗腹子女长大再行回去,别的全未顾到。等到发现好党阴谋毒计,看出全寨山人好党虽只小半,余者都为妖言蛊惑,受了愚弄,妖巫那柄石刀又被偷去,无法制她。如非女兵忠勇,于危机四伏之中逃来此地,已遭毒手。这里地方广大,又有大片森林无穷之利,一心想要开辟出点事业,没有仇敌侵害,我尚不愿坐享,何况同仇敌忾、危机隐伏之时。照昨夜所闻,鬼头蛮不曾来犯,实是迷信神卦,不敢越界,六十年期满便非前来生事不可。这类山人已极厉害,老妖巫师徒又与勾结,听怪人口气,至多还有两月便满六十年限期,难得老妖巫暂息凶谋,正好乘机下手,查探林中有无秘径,以便一举成功。我并非没有能力,如何旁观不问?你夫妻全山之主,有事之际岂可轻离:我有这些女兵,还有时二弟夫妇相助,足可无事,放心好了。〃
兰花蛮女勇敢,又知凤珠智勇双全,闻言也就答应,只王翼一人心中难过,说不出来。当已无事发生,全寨举行接凤欢宴,夜来寨舞,狂欢了一日夜。第三日起,兰花等四人又陪凤珠往游全境,还打了两次猎。一连五六天过去均无动静。中间两次接到崖口守望的人来报,说崖下原有好党守候回信,内一守望老蛮与那些守候的人多半同族,中有一人还是他的堂弟,双方颇有感情,设词向其探询,先问出老妖巫刚神婆自高身价,虽经五虎等好党力请,只派了一个妖徒接替以前妖巫之位,本人和同来几个徒党非但不肯去往老寨居住,连那所住之处都不肯说出。同来五妖徒时穿白衣,时穿黑衣,内有两男一女并还带存面具。老妖巫失踪多年,起初五虎原不知她踪迹生死,近与新死妖巫勾结,想用阴谋巧娶凤珠,自为寨主,因党风珠和手下女兵均有惊人本领,不是易与,妖巫虽然假托神命,用邪法愚弄山民,终是胆怯。
这日有一奸党带人入山打猎,忽遇一个黑衣蒙面、头有双角、形如鬼怪的妖徒向其讨酒,说起寨中神巫是他一家。好党人甚精细,看出妖徒本领甚高,极力奉承,再三探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