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飞云_派派小说







那可爱的神情,逗着晋哈哈大笑起来,眉宇之间意气飞扬,迈开大步踏了出去。

两人坐了马车到了城外,才换了晋的那匹坐骑,晋让凌云坐在自己身前,他一手揽住凌云的纤腰,一手御缰,由得马儿在宽阔的草原上随意溜达。


虽说凌云北来已有近四个月的时间了,但一直病在床上,这是第一次看见大草原。那广阔无垠的新绿之色,那天边仿佛羊绒一般厚实的云朵,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还有天际飞翔的雄鹰,这一切看来都是那么新鲜。晋凑在她的耳边,和她说些草原上趣事,两人十分融洽。


行了半日,晋体贴地从马上取下盛水的皮囊,递给凌云。行了这么久,凌云自也渴了,水喝得有些急,便把自己呛到了,抚着胸口咳了起来。

晋瞧着凌云咳得微红的脸,不由心生怜惜,轻拍着凌云的背一面道:


“慢点,又没人和你抢,着什么急啊!”

凌云没答话,拿着水囊朝他手里一塞,双手按住了胸口,一双秀气的柳叶眉微微蹙了起来。


晋看了,知道是刚刚的咳了两声,又牵动伤口了,赶忙问:

“觉得怎么样?疼不疼?要不要叫大夫?”


瞧着晋立时纠紧的眉头,还有那紧张的神色,凌云心头一甜,微微将身子向晋的怀里靠了靠,轻轻道:

“不要紧的,这是旧伤,这么多年了,阴天下雨都会疼的,已经习惯了!”

晋听了,将环在凌云腰上的手臂又收了收,忍不住问道:


“丫头,太医说你这伤有许多年了?怎么弄的?”

凌云的脸色一下子沉寂下来,漂亮的眸无焦点地望向远方,缓了缓答道:


“我八岁上,养的小花猫打碎了大娘屋子里的一只花瓶,大娘领着一众下人,来我屋里抓猫。我心下不忍,打开窗子将猫儿放走了。


大娘大怒,当胸狠狠踹了我一脚,另罚我至院中长跪。腊月的天气我在院子里跪了一日一夜,后来这病根就落下了。”


凌云的语声轻柔,听不出怨怒,晋的心却是一个抽搐,加力地将凌云环紧。心疼的吻,一个个落在凌云的发际耳畔,嘴里轻轻地道:

“丫头…丫头…”

晋心疼的呼唤将凌云从恍惚的回忆里拉了出来,微微挣道:


“别这样…在外面好多人看呢!”

晋爽朗地一笑:

“那就让他们看么!”说完霸道地欺上了凌云的唇,狠狠地吻了下才松开。


凌云羞得满脸通红,连头也不感抬了。


晋略带着笑意看着凌云那羞怯的神情,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以后绝不再提及关于凌云过去的话题。

两人又行了一会,在一处灌木丛边晋将凌云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后面远远跟随着的几个仆人抢上来,在背风的草地上铺开一块巨大的毯子,将带出来的食水、蔬果都排在毯子之上。


晋拉着凌云在毯子上坐下,虽然食物都是冷的,但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左右清风相伴,草色为舞十足的野趣。

对凌云来说十分的新鲜,加上晋的哄诱,凌云吃了不少东西,晋也心情大好,喝了一皮囊的酒。


正吃着,只听身后的灌木堆里一阵轻响,晋立时警觉地护住了凌云,身边的几个侍卫,也将手伸向了刀柄…




二十
未想响动过后,一只灰兔斜斜地从灌木丛里穿了出来,好似失了方向,径直朝众人一颠一颠地跑来。


众人被只兔子糊弄了把,一个好事的侍卫就伸手去抓,那兔子斜里一让,一头扎到了凌云腿上。

凌云极爱小动物,一伸手就把小兔子抱了起来。那柔软的毛皮,温暖的触感,凌云心里着实喜欢。


她将小兔子举到眼前,用自己挺直的鼻尖,轻轻顶了顶那灰兔的小鼻子,随即微微一笑。那笑容安详甜美,这小女儿的天然情致使晋看得着了魔。

忽听凌云低低一声惊呼:


“呀!这兔子怎么受伤了?”

晋忙低头一看,只见兔子的左后腿上有豆大的一个创口,象是箭伤,不过伤得甚浅。


‘应该是从哪个猎人手下逃生的吧!’晋心道。

只见凌云一边拿了清水替它清洗伤口,一边又问侍卫有没有伤药。


正弄着,就听远远有马蹄之声传来,抬眼望去,就见东北方有几骑绝尘而来。


为首的一个鲜红色的人影甚是窈窕,但速度奇快,就好似一团烈焰风卷残云般直扑而来,转瞬间已到了近前。


这才看明白,马上是一个身着鲜红骑马装的少女,一双剑眉入鬓,使原本十分平常的容貌凭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那红衣女郎骑在马上向下一睨,看见凌云怀里的灰兔,怒道:


“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抢我的猎物?”不由分说,手里的马鞭兜头便狠狠甩了下来。


凌云一惊,本能地侧身护住怀里的小兔子,用自己的脊背迎向挥舞而来的马鞭。

“吧嗒!”鞭子抽上肌肉,发出清脆地一声响声,凌云一个瑟缩,却讶然地发觉,自己并不觉得疼。


回头一看,只见晋伸开左臂,将那马鞭挡住了,他那逆着光的脸带着令她安心的笑容。

晋扶起了凌云,回身对那红衣女郎道:


“爱齐郡主息怒!”

爱齐一看清挡在她面前的原来是晋,原本一脸的怒容瞬息软化下来,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一个动作干净利落,展开一脸的笑靥对晋道:


“晋哥哥!怎么是你啊?好几次让你陪我出来打猎,你都说没空!这次从南边回来,还没陪过我呢!我不依,我不依啊!”说着便攀上了晋的手臂。


晋微一皱眉,不着痕迹地将手缩了回来,揽住了凌云。


爱齐这才又把视线调回到凌云的身上,只见晋的双手都拥着凌云的纤腰,心下不禁大怒。


自从年前,父亲向她透露有意将她许给晋后,爱齐的一颗芳心早就被晋的英武帅气给塞满了。只可恨,格雅从中作梗,爱齐仗着身份尊贵,格雅则持关系亲近,两人不知明争暗斗了多少回了!

如今见晋拥着别的女人,如何不怒?双目一瞪喝道:


“哪里来的野丫头?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缠着晋哥哥!”

晋知道爱齐一惯娇生惯养,脾气火暴,微一沉吟,淡淡道:


“这是臣从南边带回来的女奴,郡主千斤之体不必和这种汉奴计较。”

“女奴…”凌云心头一颤“原来我只是个女奴!”

心头象被利刃剜去了点什么,竟然空落落的。


他嘴里吐出的‘妻子’两字,曾让她恍惚地产生相依相伴,直至天荒地老的可笑念头,原来这只不过是他的一句谎言!她在他心里就只是个女奴,还是在辽人眼中最卑贱的汉奴…


他喜欢的是她的容貌,迷恋的是她的身体,所以他才会对她仿佛倾其所有般的好,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他会是真心的!


原来一直是自己太傻…他从一开始就是野蛮地强占了自己,从来没有征求过自己的意愿,他要的只是这具身体,从来就不要那颗心…

恍惚间嘴角绽开了一种笑容,就象漫盈天际的瑰丽晚霞,如此绚烂,如此美丽,却掩不住那抹苍凉的底色。


凌云的那种恍若幸福的微笑,使爱齐胸口猛地搅起一阵酸意,她怒瞪了凌云一眼,双手攀上晋的手臂使劲摇晃起来,一边撒娇道:

“晋哥哥,你看啊!她抢了我的猎物…”


晋一踌躇,转头向凌云使了个眼色,凌云心上一紧,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小兔子。

爱齐的父亲是北院大王耶律隆,当今天子的叔叔,身份高贵,地位尊崇。


晋之所以没有在耶律隆向他透露有意将爱齐许配给他时,断然拒绝这门婚事,而借着格雅不断拖延。


因为他明白这门婚事是天子授意的,成婚是他向当今天子誓死效忠的一种表示,这是政治不是婚姻。


此时此地他自然也不能为了这等小事平生干戈。


于是他轻拍了下凌云的手背,在她耳边轻道:

“丫头…听话!”声音虽轻,却是不容反驳的。


凌云知道今天自己是保不住怀里的小兔子了,心头一阵酸涩,紧抿着唇,将怀里的兔子递向了爱齐。

爱齐接过兔子,提着那长长的耳朵,在眼前猛地一晃,皱眉道:


“又瘦又小,皮毛又不好!我不要了!”


说着一晃又递回了凌云面前,凌云心头一喜,正待去接,爱齐却冷冷一笑,猛地一使力,将兔子用力掼在了草地上。


小兔子“吱”地一声惨叫便没了动静。

爱齐瞧着凌云的脸色由微微的浅粉,刹时变得雪白,心头怒气渐平,对着凌云得意地一扬颚,回过身笑意盈盈地对着晋道:


“晋哥哥,下次可记住一定要陪我打猎哦!”说完利落地翻身上马,对晋甜甜一笑,一扬鞭子带同下人一起,快马而去。e

望着那团火红的身影瞬息远去,凌云再也支撑不住,两行眼泪悄然而落。好似为了那条可怜的小生命,又好似为了自己…


晋从后面环住了她,轻轻吮着她面上的泪痕,一边道:

“丫头,不哭了,我们把它埋了吧!”

凌云轻轻点了点头,两个侍卫在草地上挖了个坑,将兔子小小的尸首放了进去。


看着那一捧一捧的泥土逐渐掩盖了小兔子的尸体,凌云觉得自己的心头也越来越沉,仿佛也被这沙土掩埋了一般。


原本祥和的气氛被爱齐一搅,荡然无存了。晋看着怀里的凌云微拧着眉,一双眼睛茫然地望着远方,也失了郊游的兴致,率着众人回城而去。


凌云遥遥看着天际的流云,白驹苍狗,瞬息万变,无法琢磨,就好似她的心,她自己也无法分辨究竟什么才是自己真正的心意。



二十一
回到府里,凌云倒了温水,静静地替晋清洗左臂被爱齐的鞭子打伤的伤口,轻轻地上药包扎,可容色一直是淡淡的,晋以为她在为刚刚那只兔子伤心。

趁她走近一把揽住她哄道:


“丫头,不要伤心了!明天我去抓两只来,你养在家里玩,好不好?”


凌云双眼一怔,决然道:

“不!不要!我不要它们象我一样关在牢笼里!”


晋全身一震,捧起凌云的脸,直视着那双漂亮的眸子:


“丫头,你说什么…这里是牢笼吗?你难道从来没把这里当做家?”


凌云双眸一黯,侧头避过晋的视线,低低答道:

“我只是个女奴罢了…”

晋心头一阵苦涩,拥紧了凌云:


“丫头,你不是女奴,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那个曾经让她产生过无数幻想的词又在耳边想起。也许…也许…心底象有一点火苗在燃烧,焚了她的血与肉,在她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焰来!


凌云心一横,盍上眸,用一种轻不可闻的声音道:


“那你…娶我啊!”

晋一愣,双眼中原先灼热的光芒一时黯淡下来,喃喃道:


“丫头…”

窒息的沉寂…

凌云心上的温度随着时间的慢慢流淌逐渐回落,直至凝结了一般,她只觉透心的凉意。唇角却恍惚地带出了一抹笑意,清清淡淡不那么真切。


这种恍惚的笑容好似梦魇,让晋的心底隐约地生出一种痛来。

他捏起凌云的手,不住地摩挲着,一边低低道:


“丫头,除了名分,我什么都能给你!”

凌云的笑意,从嘴角蔓延而开,绚烂而妩媚,却隐着种让人心酸的凄绝。


晋从没见过这样的笑容,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寒意来,他摇了摇凌云的肩道:


“丫头,你别这样!”

凌云瞬时收了面上的笑容,回归了惯常的平静,恭恭敬敬地应了声:


“是!”

那淡淡的神情,那空落落的眼神,还有这近乎谦卑的语调,在晋的心头撩起一把怒火来!

他低声吼道:

“丫头,你不要逼我!”


“我逼你?”凌云的眸子缓缓抬了起来,泛泛地望着晋,那眼神却看不出任何感情来:“我只是个女奴,我没资格逼你…”

“你…不识好歹!”晋咆哮起来。


凌云被晋一吼,本能地一个瑟缩,垂下头去低低地应了句:

“是!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晋如草原上的野狼一般,发出一声狂暴的低喉,猛地掀翻了面前的圆桌,桌上杯盘果碟全都碎了一地。


晋双目直直盯着凌云,他明白了,原来他是如此无能为力!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哪怕只要离开她身边一刻,都会心神不宁,他简直就已经着了魔!


甚至真的想过,为了她不娶爱齐了,就这样舍了辛苦经营多年,几次从战场死里逃生才换来的兵权与地位,就这样拥着她海角天涯…

但是他必须顾念到,得罪了北院大王,开罪了皇室,辽国将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奔波流亡的辛苦,又岂是她那单薄的身子所能经受。


万一自己护不住她,那无主的汉女,尤其是象她如此美丽的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