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飞云_派派小说
“爷,宫里来了两个内侍,说传皇上口谕,爷快到正厅去吧!”
晋心头一颤,心道:“莫非凌云真是让人认出来了?但若真是人出来了,何以只派了两个内侍前来?”
晋一时也猜不透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于是打定主意,先去见了这两个内侍探探口风再说。
晋携了东升到了正厅,两个内侍见了他施了礼,便道:
“皇上宣召将军即刻进宫,车马已经在外面备下了,将军快请吧!”
晋一听,宣召入宫,立时警觉起来,脸上却丝毫不露声色,赔笑道:
“不知皇上深夜宣召,所为何事啊?”
左边的一个内侍答道:
“听说南边来了急报,皇上看了便命急召兵部各位大人将军,象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吧!将军入了宫自然就会知道了。咱家还要去请萧大人呢!恕不能久留了。”说毕匆匆走了。
晋十四岁从军,在军中已有十数年了。皇帝因紧急军情深夜宣召也有过先例,到也不疑有它。何况现在皇帝传召,如不入宫,反要招人怀疑,他和凌云再想脱身,反而更难了。
心中有了主意,晋回到房内,却见凌云疲累了一天,已沉沉睡着了。晋不忍吵醒她,悄悄取了朝服,在外间换上,并嘱了两个心腹好好守着凌云,便匆匆入宫去了。
熹德殿也是辽帝耶律弘炎的外书房,此时灯火通明,内侍将晋引入殿去,晋只见殿内三个一堆,两个一起,好些个兵部大臣。
晋见如此许多的人,心中反到松了口气,看来真是军情紧急,并非为了凌云。
不大一会,耶律弘炎踱进殿了。众臣子行了君臣之礼,就听耶律弘炎笑道:
“朕刚收到南边细作的密报,宋朝皇帝听信谗言,疑心镇远将军方诚通敌卖国,已将他革职下狱,不日就要押回京中候审。新谴何守方来接替他。”
众人一听,都甚是兴奋,北院枢密副使萧兴远便道:
“恭喜皇上,这真是上天赐给我们大辽的大好机会啊!这何守方只知空谈,实战根本不能与方诚相比,这次宋朝皇帝是自毁长城了。”
耶律弘炎微微一笑: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朕决定顺应天意,发兵攻打宋朝,毁其信安、保定两军,直取霸州、容城。”
众臣子轰然叫好,满口称赞皇上英明神武。
耶律弘炎的目光在众臣子的脸上来回审度了一下,最终落在了晋的脸上,眼神一深,随即笑道:
“耶律晋,听旨!”
晋正在为方诚下狱问罪一事,是不是该告诉凌云而踌躇,忽听皇上叫自己的名字,连忙收回神思,排众而出,在阶前跪下道:
“臣在!”
“此次南征,朕命你为平南大元帅,率军十万,克日起程!”
这命令若在往日里,晋一定欣喜非常。可此时此地他正为凌云悬心,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耶律弘炎嘴角一扬,笑道:
“怎么?舍不得家里的美娇娘?”
听见皇帝的调侃,晋连忙叩头:
“臣不敢。”
耶律弘炎微微一笑道:
“朕瞧那汉女,身子弱不禁风,怕是南人不惯我们大辽水土所至。朕已派人将她接入宫来,安置在安乐公主的清芳殿了。
清芳殿依着温泉而建,空气温暖湿润,很象南边的气候。朕再谴张太医替她调理身子,等你得胜归朝之际,想必她的身子也养好了,届时朕一定风风光光地给你们办场婚礼。”
耶律弘炎的一席话,仿若一个焦雷劈下,晋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
本来大将领军出征,留家眷在京城为质,是历朝历代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大将阵前倒戈,通敌卖国,或是谋逆篡位,在京的家眷便先为刀下亡魂。
可晋万万没想到,皇帝的动作居然如此之快,凌云已被接入宫了,而且凌云的身份特殊,事情还不见得如此简单。
“臣多谢皇上厚爱!”晋收敛了心神,凌云已落在了皇帝的手里,此时千万不可意气用事,晋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出征之前,臣想再见她一面,请皇上恩准!”
耶律弘炎脸显为难之色,道:
“时不我待,出征之事刻不容缓,爱卿还是速速清点兵马,筹备粮草,准备出征吧!这一面么…还是不见的好,免得儿女情长,英雄气…呵呵!”
皇帝的两句话,将众大臣都说得笑了起来,左右两个大臣催促晋道:
“耶律将军,还不快快谢恩?”
势成骑虎,晋不得不叩下头去:
“臣耶律晋,领旨谢恩!”
转眼晋率师南下已有三月,何守方果然拘泥兵书兵法所学不知变通,被晋连设了几个埋伏后,自己身受重伤,率了残兵退回容城坚守。
晋的十万兵马,兵临容城之下,原是想着破城指日可待,但不曾料到,容城城坚墙高,城内物资充足,一连十日居然不克。
晋两次强行攻城到折了不少兵马,于是只能改了策略,将容城团团围住,待到城内断水断粮之时,便是城破之日了。
堪堪又是数日,这日发生了件奇事。
容城城头的何字帅旗被撤了下来,一面黄底红字的方字帅旗随风招展而开。晋一怔,只见原应被革职拿问的镇远将军方诚又出现在了城头之上。
原来何守方失了关外两千余里,眼见容城若是再破,汴京便失了最有利的屏障。战报奏到朝廷,皇帝与满朝文武都惊慌失措,急怒之下皇帝又革了何守方的职,并将造谣诬陷方诚的几个大臣纷纷治罪,又升了方诚一阶,遂将这位德高望重,战功彪炳的大将军送回了宋辽交锋的最前线。
这一变故,使晋踌躇起来。原来他还是无法避免与方诚正面一战,但无论此战是胜是败,他将如何面对凌云泫然欲泣的双眸?
有了这个念想,凌云的容颜便越发清晰起来,时时刻刻都在眼前浮现,刻骨的思念与深深的忧虑,便象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晋透不过气来。
宋军易帅之后,攻城之战越发惨烈了。虽然容城的城墙坚固,但攻城的时间久了,还是被攻城车撞垮了一丈多的口子。
方诚亲自搬石来堵缺口,众部将都劝他回去,他却道:
“容城虽小,却关系到大宋的存亡!容城要是守不住,数年之内,咱们的父母兄弟,妻子子女都要成为契丹人的奴隶,就算今日留得性命,那时还有什么面目在世为人?”
方诚因站在缺口之上,弓矢羽箭在他身边纷飞,他却毫不在意。晋的副将韩德若深知晋的箭术卓绝,见有机可趁,便向晋进言,让晋趁乱放箭射杀方诚,方诚若死,宋军群龙无首,容城必破。
这计策虽好,但晋放箭的一瞬之际,凌云的俏丽容颜在眼前飞掠而过,一箭射出,依旧还是偏了准头,只中了方诚的左臂,方诚撕下战袍裹了伤口,奋勇又战。众将士在他的榜样下,纷纷舍命杀敌,城墙的缺口终于还是被堵上了。
于是宋辽两军,一个城内,一个城外地对持着。城中的宋军固然为断水断粮时时担忧,城外的辽军却也并不好过,十万大军每日粮草耗费甚巨,辽国的农业完全依靠被俘的汉奴从事耕作,生产力低下。加之连年征战,国库已经捉襟见肘了。
耶律弘炎自不愿意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南伐无功而返,于是心生一计,于五月御驾亲征,来到了容城之外……
二十七
晋是前一天接到皇帝亲征的消息,但现在战况胶着,自己不敢擅离,所以隔夜谴了韩德若迎出五十里。
第二日一早,皇帝的车驾来到阵前,晋率了军中品阶较高的数十员大将,在营外迎接。
行完君臣之礼,晋站起身来,才发觉此行随驾的人极少,只有耶律隆及一些内廷侍卫,可谓轻车减从,但随行来的一架囚车格外刺目,定睛一看,车内所囚之人,身形单薄,容颜惨白,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凌云。
晋只觉得心头剧震,猛地跨前两步,呼道:
“丫头…”
耶律弘炎一使眼色,几个侍卫立时上前将囚车团团围住。
晋自知这些侍卫个个都是万里选一的高手,万万不可力敌,若此时去救凌云又与造反何异?强压了心头的惊怒,转身向辽帝抱拳行礼道:
“皇上…这是?”
耶律弘炎上下打量了他一阵,淡淡地道了句:
“随朕进来说话!”说毕转身进了主帐。
晋见那几个侍卫依然紧紧围在囚车之旁,心中刹时了然,凌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于是,低头转身随了进去。
耶律弘炎在帐中居中而立,神色平平,不见喜怒,晋心下揣揣,进前叩头道:
“皇上,不知臣妻所犯何罪?”
耶律弘炎叹了口气,道:
“晋啊!你可知道,这个汉女是什么人吗?”
“是臣的妻子!”晋傲然道。
“那你可知道她是方诚的女儿?”耶律弘炎冷声道。
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回答:“臣知道。”
“耶律晋你好大胆子!居然明知她是敌将之女,还要娶她!通敌叛国,该当何罪!”耶律弘炎声色俱厉。
“臣受皇上厚恩,从未想过做任何对大辽不利之事,通敌叛国不知从何说起,还望皇上明鉴!”晋叩头道。
耶律弘炎“唔”了一声道:
“朕深知你的禀性,知道你一向忠于大辽,忠心于朕,决不会做这种通敌叛国之事,想必定是那妖女迷惑于你。”
晋一怔,却听耶律弘炎续道:
“朕已决定,明日在阵前杀了这妖女祭旗。方诚见到爱女被戮,必定方寸大乱,到时宋军群龙无首,破城便指日可待了。”
晋闻言,失色道:
“皇上…”
耶律弘炎面色一沉:“怎么?你还舍不得那妖女不成?”
晋心头揪紧,低头答道:
“臣不敢!”
耶律弘炎面色转晴,哈哈一笑道:
“朕就知道你必定会以国家大事为重,待到将来打进汴梁,你要多少汉女,就有多少汉女,哪怕你要宋朝皇帝的公主,朕也绝不拦你!”
晋点头称是,跪谢皇恩。
出得主帐来,晋遥遥望见囚车中的凌云蜷缩在一角,神色委顿,这一路之上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心头就如钢刀绞过,一阵裂痛。但又不敢近前去看,狠下心肠回到自己帐中。
斗转星移,好不容易挨到了三更时分,晋换了件黑衣,提了单刀,悄悄潜出帐去。
此夜,月黑风高,虽然已是五月,但一阵北国的夜风吹来依旧是冰冷入骨。
晋一路悄无声息地潜到囚车附近,见只有两个守卫守着囚车,于是悄悄潜到两人背后,提掌在两人颈上用力一击,两个守卫顿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晋连忙抓着囚车,轻轻唤道:
“丫头!”
车内白影微微一晃,发出一声低低呻吟,仿佛受了伤一般。
晋心头焦急,顿时管不了那么多,猛地用刀将铁锁砸开,一边将车内之人拉入怀中,一边着急地问:
“丫头,你怎么了?”
怀中之人,极其有力地一挣,晋立时察觉异样,此人万万不可能是凌云。转瞬之间晋只觉得胸腹之间一阵凉意,心知是利刃加身,但他毕竟武功了得,双手一拗,只听“咔”地一声轻响,白衣人的手腕便被扭折了,利刃立时“哐啷”一声,摔落在地。
晋还待辨认这人的容貌,四周却哗啦啦地涌出一大批人来,无数火把刹时将这乌沉沉的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晋环顾四下,只见七八个内廷侍卫拥着耶律隆居中而站,韩德若也率了一批自己的亲信站在人群之中。
耶律隆阴恻恻一笑,道:
“耶律晋!皇上知道你心怀不轨,图谋叛国,必定会来劫走这个死囚。特命老臣率了一干将士在这里等你呢!乖乖束手就擒吧!”
说话间一个侍卫,推搡着真正的凌云从人群中走出。晋只间凌云的颈中架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泪水漫过她的面颐,那双眸子却直直望着自己,他能读明白那眼眸之中要传达的意思,她是让他不要管她…
晋悄悄一声叹息,抛下手中单刀,立时便有四个侍卫上前将他按住,将他的双手反剪于后,用粗牛筋捆住。
耶律隆得意地一笑,当中大声宣布晋的三大罪状。
一 私放敌国将领。
晋偷偷放走汪文皓之事,知道的人极少,大多兵将只是认为汪文皓是自己逃脱的,所以此罪一出,底下许多晋的旧部纷纷不满起来。
耶律隆不理众人,又说第二条:
阵前寻私,轻饶敌将性命。
这一条,前几日攻城之时大家亲见。但徒自有些忠心的部属争辩道:“离得那么远,箭矢射得不准,也是极寻常的。”但跟随晋的众将士都是极清楚他卓绝的箭术,争辩之声未免底气不足。
当耶律弘隆读到第三条:“劫死囚,通敌国。”时,事情就在眼前,所有的人都无从辩驳了。
众人一阵沉默,忽有一个小校高声道:
“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