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刹朱雀(京华四贝勒)(寄秋)






但是,破尘在不知不觉中散发的领袖气质,眉宇间有难掩的英气,再再显露他的不凡处。

不,是巧合。

炜烈用这个蹩脚的借口劝服自己,不愿定其罪。

但怀疑的种子无根自发芽、茁壮。

★★★

反常地,炜烈早早上床安息,不像以往非抱着月剎才肯停止胡闹。

夜色是如此深沉,黑得教人心生暗鬼。

为了预防万一,月剎搓了一撮檀木屑置于熏炉内,烟雾绕室布满清香,她谨慎地探一探床上男子的鼻息,确定他已熟睡。

望着这张刚硬、冷酷的脸在睡梦中依然不放松,她想起他白日时的温柔面容,眉头不由得抹上淡愁。

他若不是满人就好了。

“为何你不投胎在汉人家中?”

轻叹气,纤纤细指似有若无地抚擦过他的脸颊,点触他浓黑的眉、多情的眼、俊挺的鼻、刚毅的唇,轻搓他微冒的短髭,感受男女先天上的不同。

说不动心是她欺己之言。

口舌间仍留有他白日温存的气味,真切而令她痛苦,炜烈不是她能托付终身的良人呀!

“为什么你是南火?叫我无法义无反顾地爱上你,你这让人恨不了的敌人。”

她冲动地吻上他的唇,突然发觉他似有异样,她连忙退了几步,结果撞上个硬物──

“阿弥。”

阿弥以不赞同的眼神扶着她。“公子,你对他动了情。”

“他太出色了,是女人都很难把持住原则。”她要爱上他是多么容易的事。

可是她早已失去爱人的资格,在她成为义军领袖之后。

“你是男人。”

月剎笑得苦涩。“是呀!我是个男人。”所以更不可能言爱。

“公子,他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你要快刀斩乱麻,牵丝攀藤对你大大不利。”

或许是大意,她们主仆两人当着熟睡男子面前谈论起来,未曾察觉今夜的檀香少了一味。

“分寸我会拿捏得宜,不会坏了大事。”月剎清楚大爱前无自我可言。

“感情的事难以捉摸,他不是迷上身为男子的你?”她为小姐很忧心。

阿弥生来高壮粗黑,虽不像一般姑娘家细皮嫩肉,却难能可贵地有一颗细腻的心。

她是被奴隶贩子卖到江南的暹逻人,一次被买主揍得死去活来,是路过的月剎施银解救她,所以她的忠心是天地可表。

汉、满之争与她无关,但为了助小姐一臂之力,她开始习武,并冒着杀头风险随小姐出生入死,援助各地起义失败的义军。

她不是不希望小姐有个好归宿,而是这名男子当真碰不得。

“阿弥,你回去休息吧!我懂得时势不允,不会让自己回不了头的。”

“是的,公子。”

阿弥离去后,月剎深深地望了熟睡的炜烈一眼,发出微乎其微的叹息,随即转身离开。

一双炙热黑瞳熠熠睁开,以飞快的速度跟随其后。

过于轻忽的月剎自以为避开所有人耳目,闪身进入后院一间厢房,以火折子点燃油灯,取出藏于床底的药箱。

掉以轻心的她卸下外衫,露出短薄的兜衣,解开缠绕伤口的白布。

但她毕竟是月剎,一声低微的喘息不意传入她耳中。

“谁在外面?”她抓住衣物挡在胸前。

“你骗得我好惨,破尘,或者我该称呼你月剎。”

空气在瞬间凝结,摇曳的灯火照出来者的面容。

“炜烈?!”

一切的伪装,被揭穿了。  

·第六章 
他……吻了我!

强烈的震撼撞击着炜烈,假意昏睡的他蠕动唇片,几乎要丢下伪装回吻。

但是一句柔情似水的女音抑制了他的冲动,高壮的阿弥不是哑巴吗?她脱口而出的字字句句皆叫他既喜且惊,恨不得跳起来为自己叫屈。

但是随后他的理智变得异常冷静,破尘居然知道他的身分是五行中的南火,还说了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他是敌人。

是敌人吗?

很快地,他的疑问得到解答,破尘不仅不是个文弱书生,而且深怀绝顶轻功,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而他居然是女儿身?!

多希望他的双眼入了沙,错看那高耸的玉峰,以及白布卸下后,火枪造成的伤口。

堂堂大清的贝勒爷,胤礽阿哥旗下最得意的助手之一,竟然盲目到如此地步,被一名假扮男子的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他相信她燃迷香是幼年多病养成的习惯,接受她苍白的脸色是出自孝心,彻夜侍母不眠。

谁知一切都是谎言。

“你骗得我好惨,破尘,或者我该称呼你月剎。”

“炜烈?!”

在片刻的怔愣之后,灵敏的月剎迅速地穿好衣服,先发制人地掷出袖里白绫,但被他一个侧身闪过。

“你想杀我?”还有什么比迷恋上一个欲置他于死地的乱党更可悲。

炜烈悲切的怒吼并不能阻止她曼妙的挥舞,那柔中带刚的白绫招招致命,无情而……绝望。

“难道你要放过我吗?”他肯,他的使命感肯吗?两者间势必有所取舍。

她的话如刀一般地刺进他心窝。“为什么你是月剎?”

“你应该自问,大清的贝勒爷,胤礽阿哥的密探高手,你能轻饶与大清作对的月剎吗?”

“我不想杀你。”他下不了手,边说还边躲她水蛇般的凌厉招式。

“抱歉,妇人之仁成不了事,我必须杀了你。”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成千上万的义军弟兄。

飞舞的白绫如落花,忽而东旋,倏地西弯,回雪于上嫣然纵送,看似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接着七星错落缠蛟龙,来如雷霆收震怒。

空手迎接的炜烈穷于应付,取下壁上图轴当剑,使尽全力化开一波波诡谲而优美的招式。

一转,一脱,影闪身交错。

华丽的攻势久战下来,月剎白绫上的杀气渐弱,足尖略显迟疑。

“你很想死吗?”

“不,我在赌。”他只守不攻,不忍之心早已取代愤怒。

“赌我心软?”

“果然人如传闻,月剎的聪颖、才智不逊于男人,难怪能够成为南方叛军的领袖。”她的洞悉力果真惊人。

他是不想杀她,胤礽阿哥的指令是生擒月剎、日魂,瓦解南方叛乱势力,安定大清社稷,所以他没有杀她的理由。

另一方面,也因为自己的不舍。

“传闻多半有误,对敌人我向来不留情。”她绝不会为初萌的儿女情怀失了原则。

炜烈面上一痛,沉冷地说:“你对我是有情的。”

“国仇家恨面前,我看不到小情小爱,你的用心是白费力气。”

他苦笑地倾诉,“先前我向上苍祈求你是女儿身,而现在我却希望你是个名副其实的男儿,因为你实在让我为难。”

这样的告白着实令她心痛。“一生一死,自然就不为难了。”

“你比我想象中固执。”一滴血飘至他跟前。“别再打了,你伤口裂开了。”

“你……休要软化我的心志,我不是那种会围着你傻笑的女人。”不要对我温柔,我会负荷不了的。月剎心底吶喊着。

“该死,你想让身体的血流尽,好让我轻松地带着你的尸首回京复命吗?”笨女人,难道没看出他在步步退让?亏她还是人称赛诸葛的月剎。

她晕眩地颠了一步。“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千万别自作多情。”

“我蠢行了吧?”说时,炜烈的肩上又被划上个血口子。

“如果你不是满人就好了。”她多么希望不与他为敌,同为反清大业努力。

“就因为我是满人,才有机会遇见令我心动的你。”他不像她那般偏激。

“大明皇帝昏庸无能,败坏朝纲,任由宦官把权弄术,导致民不聊生,百姓叫苦连天,女真先祖替天行道,解救他们于苦难中,这可是顺天而行。

“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富裕安乐,谁当皇帝有何差别,只要是好皇帝,满人或汉人都是百姓推崇的明君。”

“巧言令色,我的心硬如铁,小心你的项上人头。”此刻她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

“顽固。”炜烈气恼她的不知变通。

明明已虚弱得站不稳脚,出招不若先前的狠绝,飘零的白绫不再有致命的杀伤力,像阵旋风拍打过皮肉,仅剩微辣的刺痛感。

惯穿的白衣溅满活血,打斗松开的前襟露出半边酥胸,让他在气极中饱览春光。

“你就不能看看自己伤成怎样吗?为什么这么任性。”他好心痛。

炜烈暴吼下的关心让月剎有一丝无奈,因为月剎的存亡代表无数大明义士的存亡,使她不得不战。

“好,你不爱惜自己,我来珍惜。我不再放任你无觉的自我伤害。”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以逸待劳的炜烈知道她体力已超过负荷,撑不了许久,于是反守为攻,狠下心地攻她要害,以期在最短时间内制伏她的顽强。

原本失血造成的体力不济,再加上伤口裂开的剧痛,让月剎冷汗一滴滴滑落,唇瓣咬出几个带血的齿印子。

她太疲倦,眼前一阵黑雾笼上,终于力不从心地软了手腕,给了他一个空档。

“自找苦吃吧!瞧你浑身冷得像冰。”炜烈点住她的穴,曲身抱起她虚软的娇躯。

“不要……妄想从我身上取得……义军动向,我……宁可一死……”

“哼!你倔得要命,要知道叛军的下落我自个儿会追查,免得被你气死。”他还真不敢妄想。

“那就……放开我。”月剎虚弱得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沉重。

炜烈艰涩地自嘲。“放开你更难。”

别院虽大,但在深夜里,打斗的声响非常清晰,惊醒了坚持住在别院的宫家兄弟,以及十数个武功不济的弟兄。

当他们循声来到时,正巧看到痛恨的满人抱住月剎,而且两人身上都染了血。

尤其月剎白衣上的血更令他们惊心,她在月光照射下的脸色惨白无光,激起他们满腔的狂怒射向炜烈,忘了继续乔装无害的“家人”。

“放下男姊。”

“男姊?!”他低头瞅着怀中星眸半闭的佳人。“看来岳破尘是虚构的假名。”

“不许伤……伤害他们。”月剎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头说道。

“少开口以保留元气,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保全这些小喽啰。”他用蔑视的眼光扫了众人一下。

不甘被轻视的宫昱拔剑相向。

“你说谁是小喽啰,我警告你放开男姊,否则我一剑刺穿你的脑袋。”可恶!这满清狗竟敢伤害男姊。

“好狂的口气。”炜烈看也不看地俯贴在月剎唇边。“原来这里是乱党窝。”

“炜烈,他们……不是你的……对手,放……放过……”她好累、眼皮好沉。

“我放过他们,他们不见得肯放过我,何况他们是朝廷下命追捕的乱党。”

月剎气急攻心地瞪向他,嘴角溢出一道血痕。“我不会……饶了你……”

“你……你给我闭嘴,你真的那么想死呀?”他慌乱地抹掉她唇角的血。

此处是留不得了,眼前虽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顾忌着半昏迷半清醒的顽固娘子,他动起手来诸多不便。

玄月神教的总坛必在附近,要是一个耽搁过久引来日魂之类的高手,到时别说带着她离开,连自己想脱困都十分不易。

“叫他们滚开,或许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们一命,少造杀孽。”

“当……当真?!”

竟怀疑我的人格?炜烈强硬道:“你只能选择相信。”

“解开我的穴道。”

“好。”他二话不说地轻点穴位。

月剎五味杂陈地望着他,为他的轻易解穴感到不可思议。“这么有把握?”

“对于一个血快流光的女人而言,脚能落地已属奇迹。”他咬着牙冷笑。

“我欠你一回。”她从不欠恩情。

“我会记得讨。”

炜烈暗渡了些真气给她,不然她早倒下了。

“小昱儿、驭弟,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你们不要插手。”她中气不足地睨了睨他们。

“不行啦!男姊,他居心不良。”

“我们不让,满州狗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们的恶言差点让炜烈抓狂,恨不得割了他们的舌头。

“你们敢不听我的命令,嗯──”

一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失去主张。

“你们不想救月剎吗?”炜烈故意凶恶地掐住月剎的颈项。

“你……住手、住手,好,我们让,你别出力。”

哼!这些人真是不教不乖。“记住,月剎是我的人,不要妄想救人。”

炜烈大方地走过一群欲杀他为快的乱党,手中圈抱着他们极欲抢救的月剎。

“让我跟他们说几句话。”她扯扯他的手。

“你是吃定我舍不得杀你是不是?”他恶狠狠地瞪着她。

“真傻。”月剎笑他,也笑自己。

“你……”自己命都快没了还牵牵 挂挂。“要说快说,我耐性不足。”

她局促的一笑。

“告诉日魂,要他暂代我的职务,并且回禀教主,不许派人来救我,我会自行脱困……”

“休想。”炜烈用力地在她腰际缩掌。

不等她交代完毕,他搂着她一个轻跃上了屋顶,在众人的惊?